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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吓坏的岳凌楼不敢说话,但耿原修却抓住了他的手,放到鼻下嗅了嗅。
「你身上有什么?」他严肃地发问,松开了岳凌楼的手,把他的身子抚正。
身上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岳凌楼不明白耿原修话里的意思,只把自己的胳膊抬起,嗅了嗅,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见状,耿原修叹道:「算了,你闻不到的,因为体香只有别人才能嗅到。」
「体香?」岳凌楼愣了愣,他的确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有体香。
「你的香味……和你娘,是一样的……」说这句话时,耿原修的眼神有些恍惚,忽明忽暗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晦暗的影子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孔。岳凌楼只觉得心中很寒,一股深重的寒意泛上了心口。
耿原修挥挥手,示意他离开。那一天晚上,岳凌楼又听到了书房里传来的摔砸物品的声音,比第一次更大声,更可怕,更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耿家有鬼怪,要不要请人做做法事?」
第二天,耿家上下都在议论着这件事。他们都说听到晚上有鬼在哭叫,声嘶力竭的吼叫,声音凄厉得就像妖魔。只有岳凌楼知道,他们议论的那只妖魔,不是别人,正是耿家的老爷——耿原修。他在那间书房里,不断地砸东西,不断地嘶叫,一直闹到黎明……
那天晚上,岳凌楼逃一样地离开了耿原修的书房。他没有睡觉,而是打了很大一盆凉水,把自己泡在浴盆里,从头泡到脚。一直泡到头昏脑胀,失去知觉,一直泡到身体开始发白,嘴唇开始变乌,仍旧没有起来的打算。
那种味道,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味道?他不想要,不想要那种味道跟随自己……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不断对自己这样说,他把头沉得更深,一直沉到凉水没过了头顶,一直沉到无法呼吸,甚至连思考也不能。
直到第二天早上,小丫鬟清儿敲开了岳凌楼的房门,一见泡在澡盆里昏迷不醒的岳凌楼,惊得大叫。一时间,慈兰轩又乱作了一团,找大夫的找大夫,急救的急救。七手八脚的,总算是把岳凌楼弄醒了。
但因为泡了一晚上冷水,他一直高烧不退,躺在床上,厚被子盖了一层又一层。两颊就像火烧似的红彤彤一片,连睁眼睛看人,好像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长夫人急得团团转,一边骂着岳凌楼这个劳什子,一边又尖声利气地叫大夫无论如何要治好他,出不得一点岔子。
那天耿原修并没有过来看望岳凌楼,听人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内,一关就是三天三夜。
虽然耿原修没来,但是雪姨和蓉姨都来了,她们坐在岳凌楼的床边,用手背试着他额头的温度,都难过地颦起了秀眉,不断叹气。和岳凌楼关系较为亲密的蓉姨,轻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要洗澡,还差点把自己淹死?」
岳凌楼摇摇头,嘴唇翕张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他长长的睫毛沾满了水珠,眼泪止不住得涌了出来。蓉姨一看着急了,忙用手绢去拭,但岳凌楼扭过了头,依旧哭个不停。
这时候,只听雪姨高声朝长夫人叫道:「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长夫人一听也火了,吵道:「什么是我!我哪有把他怎么样!你不要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雪姨一时激动,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突然身子一腾,朝长夫人扑了过去。长夫人哪里料到她会突然使出这招,避之不急,被雪姨按到在地,要不是众人拉着,只怕已经被雪姨掴了几个耳光了。
「小贱人,你好大的胆子!不要以为我治不了你!」
长夫人咬牙放出狠话,一甩衣袖,扭头走了。
雪姨也气得不轻,重新拉好松垮下来的衣领,深吸几口气,重新坐回床边,想摸摸岳凌楼的脸颊,没想到手刚伸到半空,却被芙蓉给截住了。
雪姨瞪她一眼,抽回了手,怨恨地起身离开。
这会儿,整个房间里,只剩下芙蓉和几个小丫头。
被褥里的岳凌楼动了动,拉住了芙蓉的手,哭得红红肿肿的眼睛眨了几下,把泪水眨干,艰难地说道:「……我不想……我……我不想要我身上的味道……蓉姨,我不想……你帮我……」
顿时,芙蓉全都明白了。她俯身抱住小凌楼的头,竟也哭了起来,「凌楼……你怪蓉姨,蓉姨帮不了你……没有人可以帮你……没有人可以帮你……」
哽咽的声音越说到后面,就越难听清楚。岳凌楼虽然不知道蓉姨在说什么,但是他可以感受到芙蓉的无奈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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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雪姨离开以后,并没有回到她的『冰雪楼』,而是来到了『芙蓉庭』,在那里等着芙蓉回来。
后来,在芙蓉庭的一间小阁子里,芙蓉告诉慕容雪:「只有发情期的雄性才能嗅到雌性身体上散发出来的体香……快了,真的快了……」
闻言,雪姨低头不语,呆滞好半天,才弯下腰,把脸埋在掌心,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声音闻者皱眉,听着伤心。
此时此刻,她们都清楚地知道,一场噩梦——即将降临。
第四章
岳凌楼病着的时候,耿原修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到岳凌楼的高烧退了,他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不吃也不喝。只是偶尔可以听到一些乒乒乓乓的声音,才让人放心他没有饿死。没有人敢去劝他出来,这个书房,长夫人来过,雪姨来过,蓉姨也来过,但都没有人敢抬手敲门。
一直到第三天傍晚,芙蓉才把岳凌楼带到了这里。
「只有你才能把老爷叫出来,如果老爷再不出来,他的身子会撑不住的……」蓉姨这样说着,把岳凌楼牵到了门边。岳凌楼不安地抬头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一只无依无靠的鸟雀。芙蓉低下了头,不敢和岳凌楼的目光相接,「只有你可以……」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那个时候,有飞鸟扑棱展翅的声音传到耳边,还有那些轻捷翱翔云端的影子划过眼际。
金丝翼……它叫金丝翼……
第一次看见它的影子,是在杭州城喧嚣市集的上空。但那是一种永远无法耿家的飞鸟,它的笼子很大,大到漫无边际,大到可以网罗它的生生世世,还有世世代代。
暮色苍凉,倦鸟知还。
是否真的到了,该回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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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楼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他鼓起勇气,想抬手敲门的时候,那门扉却从里面被推开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岳凌楼,耿原修并没有露出太多吃惊,他垂手抚摸着岳凌楼的后脑,好像是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用这种动作告诉他,让他走。
岳凌楼抬头望着耿原修,那个高大的男人,和三天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简直是判若两人。颧骨高高凸起,眼眶深深陷下,满面都是苦难深重的不展愁容,嘴唇紧紧抿住,牙关咬得使力,隐约可见嘴角的肌肉,都在一阵阵的抽搐。
总觉得这耿家诺大的院子里,每个人都活得好痛苦……
岳凌楼的身体抖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芙蓉让他把老爷叫出来,现在老爷自己出来了,他该干什么呢?岳凌楼正在发呆,突然觉得抚在后脑上的热度突然消失了,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耿原修已经蹲在自己身边。
耿原修没有笑,冷淡的表情好像敷上了一层冰霜,他平视着岳凌楼的双眼,他问他:「从前有一只我很喜欢的鸟,她说她想飞,我就让她飞了出去。但是现在,她又飞了回来……飞回来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
岳凌楼一直没有应答,只是耿原修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只有这里,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也只有这里,才是她的最终归宿。她是后悔了,然后回来了……她的心里,是否还有那么一点,是念着我的?即使只是那么一点……也是一次机会,重来的机会……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一切都重新开始……我不会再放她飞走,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后悔,她会回来……我不能让她后悔,所以……不能放她飞走……」
耿原修轻轻抱住了岳凌楼僵硬的身体,抱入自己怀中。他把头埋在岳凌楼的颈窝,舌尖碰触着紧紧绷起的细嫩皮肤。深深吮吸着他的味道,很甜美的味道,清淡的馨香。在那个地方,他可以闻到慕容情的香味,一种可以勾起他很多本能的味道。
突然觉得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时空倒退,一个一个黑色的漩涡裹住了他的身体,把他拉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记忆里,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女孩永远在对着他笑。然后是满树的桃花红了,艳了,粉色的花瓣飘零了满天。他轻轻朝她靠去,她也朝他微笑,然后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她也回亲了他的。
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那个时候,慕容情七岁,耿原修十五——那是慕容情进耿府的第一个夏季。
「老、老爷……」
岳凌楼发颤的声音把耿原修拉回了现实。耿原修惊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情。蓦然起身,有些惊惶失措地捂住了脸。天啊,那一瞬间,他的记忆产生了交错,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做回那个只有十五岁的自己。
岳凌楼怔怔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脖子上被吻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暖暖的温度,和潮湿的触觉。他觉得自己的腿有点站不稳,脑袋里也晕乎乎的。
后来,耿原修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回了慈兰轩。远远的,就可以听见长夫人骂人的声音。耿原修不禁皱眉,并没有进去。他拍了拍岳凌楼的肩膀,示意让他自己回去。岳凌楼望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埋头就朝轩内走去。
一路上他都不敢回头,但其实不用回头,他都可以感受到一股仿佛可以燃烧起来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一分一寸都没有移开。
意味着什么?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岳凌楼不禁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他看不见那个地方,已经留下了一块红红的印记。他只觉得那块皮肤好热,热得好像要燃烧起来。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