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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玉络兴致勃勃的带着胖儿子来找女儿玩,不知道为什么女儿今日竟很有空闲,带着儿子玩儿,偶尔还能凑空看两眼她绣的花。
木元齐不骄不躁的等在兰芳阁外,领他来的婢女进去很久了还没有出来回报。木元齐并不着急,他知道这兰芳阁,名字叫做阁,其实是一个亭台楼阁具备的江南式园林,当年秋老将军将女儿养在此园中,就是他,曾游遍秋水山庄各处,唯有这园子,成婚前也从来不曾进去过。直到洞房花烛,挑开秋玉络头上的红头盖,才知道这个自小与自己定亲的女子长得什么样儿。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这个他未曾放在心上的女子的容貌已经不复记忆,唯独那温顺怯弱的性子,还很清晰。他相信,就算是现在,那女子也肯定依旧是柔弱顺从的模样,连大声说句话都不会。
难以想象,那样女子,竟会有这么一个女儿……
女婢出来,面不改色的道:“稍候。”她只说稍候,可没说是夫人吩咐的,不算骗他。
木元齐负了手,微微颔首。女婢竟然也没有让他进去,就这么让他站着等在外面。
一炷香,两柱香,半个时辰过去,木元齐渐渐不那么有风度了。
直到午饭用过,秋玉络由另一条路回到兰芳阁,小睡了一下,整整两个时辰后,丫鬟才进来通报她:南安侯府木元齐求见。
秋玉络一下子愣在屋里,良久才反应过来,直觉的转身就要奔去东苑,青瓷早有准备的按住她,柔声道:“小姐让他过来的。”她当然不会说都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
听到是女儿的主意,又看了看刚莫名其妙坚持要送她回来的青瓷,秋玉络慢慢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请他到雨楼外厅。”雨楼是兰芳阁最靠外的建筑,顾名思义,就是给秋玉络登高听雨用的。
站了两个时辰才见女婢出来道有请,木元齐性子再好,也不是个没脾气的泥人,何况他原本性情就说不上好呢。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的,未曾想那桀骜忤逆的女儿没怎么着,这记忆中柔弱无害的前妻,倒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会如愿么?木元齐不那么肯定了。不过,想想白月跟辰儿,他最终还是狠狠心一甩袖子,走了进去。
……
…………
秋玉络眼眶红红的从屋中走出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抹抹眼睛,挺直了背,露出一向温婉的笑容,朝女儿与儿子盈盈走去。
长生背对她倚靠石柱侧坐着,一条腿架在石栏上,水面上一片残荷,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趴在石栏上,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小胖手捏着一条小鱼喂水上的天鹅。秋玉络走过去,先搬下长生不雅的脚,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然后目视着儿子逗着一群天鹅在九曲游廊上格格笑着跑来跑去,一脸温柔。
“还好?”长生问道。
秋玉络点头,淡淡一笑,似乎终于释怀。
长生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没有再说什么。未久,秋玉络迟疑的道:“长生,他是否有事相求?”
长生点头,随口道:“是有点事。”
秋玉络大惊,一把抓住女儿,急道:“什么事?你可不能答应他!”像木元齐那种人,求到一向不闻不问的女儿门上,甚至不惜向她这个下堂妇下跪道歉,可想而知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而一个女子,能让生父舍了尊严哀求的,无非脱不过“终身”二字。联想起这两月热热闹闹的皇室与贵女的婚配,莫怪秋玉络立刻就将脑筋转到联姻之类上去了,直惊得魂飞魄散。
她秋玉络自己是个从父从夫软弱无用妇人没错,可她的长生,却万万不行!她是期盼长生能早日找个好人家托付终身,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是这个理,但木元齐,他有什么资格来安排她家长生的婚事?
“绝对不行!”深谙女怕嫁错郎之苦的秋玉络急得脸色都变了,没等女儿回答,斩钉截铁的道,“你不好说,我去找他!”急匆匆的转身就要走。
长生伸手拉住她,有些疑惑的道:“你不同意?”据她了解,秋玉络不是能下这种狠心的人呀,事实上,她软绵得自己都早已经绝望了。
“当然不同意!”秋玉络叫道,简直不明白一向聪明的女儿怎么会答应这样的傻事,“长生,你糊涂了不成?怎么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终身大事?什么跟什么呀……闹半天两人原来一直都在各讲各的,长生有些啼笑皆非,她永远也搞不懂这里女人的思维逻辑是怎么转的。
直截了当道:“不是这回事。”
“啊?啊……不是呀……”秋玉络无力的伸手扶了一把石栏,松了一大口气道:“不是就好。”真是吓死她了。然后又好奇起来:“那是什么事呀?”
“小事。”长生道。
“哦。”秋玉络知道这是女儿觉得自己没必要知道,她也就不再追问了。
秋玉络虽然笨点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至少她超级听话,长生一向对她这点很满意。一只小天鹅追着小胖子要鱼吃,甚至拍腾着翅膀扑到石桥上面来,小胖子把小鱼藏在身后,咯咯笑着跟小天鹅绕圈子。两个青衣男仆,年纪小点的那个提着装鱼的水桶,另一个跟在他们后面,小心看顾着小胖子,以防他掉下水去。
秋玉络看着,不禁也笑起来,道:“这孩子,简直没一下消停的。我一个人可带不了他,原说这次不带他来,结果被他闹腾得没办法。都是你太宠他了,他爹爹现在稍微训他两句,他就拖着你送他的娃娃哭着说要离家出走去找姐姐……”
长生挑挑眉,她倒是不知道,原来这小胖子已经学会离家出走了……
“大姐,大姐,救命呀——”秋玉络话音刚落,小胖子就捣腾着两条小短腿朝长生冲过来,一个劲儿往她身后藏,脏兮兮的手抓起长生的袖子挡住头,笑得喘不过气。一群天鹅紧随着恶狠狠的冲他杀过来。也不知他干什么了,气得天鹅们都忘了自己有翅膀会飞,居然跟鸭子一样,大步迈着两只鹅掌,伸长脖子用嘴对他攻击。
“哎呀——”秋玉络侧脸,以手挡目。
长生没被小胖子拉住的那只手往外一摆,长袖子一展,隔开扑过来的天鹅们,人同时站起来,手轻轻扬起,袖子一收一卷,带起一股旋风,天鹅们顺势伸展羽翼次第飞了起来,飞过长生的手,盘旋着,飞向天空去。一片雪白中,金绣的黑色衣袖分外耀眼。
赵珂张大嘴巴,崇拜的看着,口水流得老长。
两个男仆连忙过来,垂手静立在一边。其中那个提着水桶的少年,小心的偷偷抬头看了长生一眼,又赶紧垂下,那神色,竟跟小胖子赵珂差不多。
秋玉络伸手想牵过儿子,看到他那一身,又赶紧缩了回去,板着脸训斥道:“小坏蛋!看你的手,姐姐的衣服都给你弄脏了。”不过她这软声细语的,实在没什么威信,小胖子躲在大姐身后格格笑,一点不惧。
长生伸手拉了他出来,大拇指抹了抹他口水滴答的嘴,也不避讳他那一双腥气浓浓的脏手,就这么把他抱起来。小胖子脏兮兮的圈着姐姐的脖子,软声道:“大姐大姐,你教我飞好不好?”
“很辛苦的。”长生随手理了理他被天鹅攻击得一团糟的包包头,不过,她理过以后好像反而更乱了……
“我才不怕!”小胖子晃了晃脑袋,扬起头,下巴冲天,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发带绢帕不合时宜的掉下来,乱糟糟的长毛散了一肩。
“看你表现,我考虑看看。”长生将小胖子递给两个男仆,吩咐道,“带他去换衣服。”
小男孩捡起地上的发带绢帕,年纪大一点的男仆伸手来接,小胖子却挣扎着让人家放下他,理了理衣裳,彬彬有礼像模像样的施礼道:“母亲姐姐先请慢聊,赵珂去去便来。”说着,倒退三步转身,一理袖子,挺胸抬头,雄赳赳气壮壮的抬起小短腿迈着方步,似乎这就要好好表现一番似的。不过,临了还没忘冲秋玉络做个鬼脸。
秋玉络好容易才乐过气来,对长生嗔怒道:“长生,你都快把他给宠坏了!”
长生挑挑眉,有很宠么?她怎么没觉得。赵珂才四岁,人精灵古怪,很像从前的嫆和。不过,她从八岁开始调教只比自己小五分钟的嫆和,这都管得她服服帖帖的,她不认为赵珂还能怎么翻上天去。至于宠么……长生一根眉毛颤了颤,秋玉络是相较于赵珉儿说的吧?在饱受秋玉络诟病的这方面,她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
母女俩慢慢走回岸上去,踌躇了好久,秋玉络轻声道:“南安侯爷,不为难的话,能帮就帮帮他吧……他毕竟,是你父亲……”
长生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放下了?”
秋玉络有些不好意思的释然道:“没关系了。这么多年,看到他跪下,再没关系了。”双眼目视着前方,眸中盈盈有泪光。
就是再温顺的女子,怀着身孕被休弃的耻辱也牢固的纠结在她心里。尤其在再嫁以后,教养导致的强烈自尊,因为过得幸福反而越发的感到愧惭。怕京中众人非议给夫君与儿女带来耻辱,才会远远的避到苏州去。就是在苏州,她也是深居简出,从不与大户人家来往。今日那男子来,那声抱歉,才终于让她对过往全部释怀,他承认了,是他的过错,不是她。
她不知道女儿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来的,但对她来说,这就够了。从此,她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好生过日子,就算以后珉儿珂儿再问起来,为什么大姐没有爹爹,她也不必再羞愧得躲起来哭。
真跪下了呀,待会得好好夸一夸青瓷。长生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