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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博维兹的赞歌 作者:[美] 小沃尔特·m·米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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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到松鼠。但他还是一丝不苟地临摹着。
  院长有时候经过抄写室,至少三次看到他在画其他蓝图(有两次,阿尔科斯驻足看了看弗朗西斯的作品),只有在院长走了之后,弗朗西斯才敢鼓起勇气,翻看《大事记》中有关莱博维茨蓝图的文件,那是在他自己的项目开始差不多一年之后。

  对原始文件的修复工作已经开始。尽管文件拥有受福之人的名义,但令人失望的是,文件本身与他临摹的其他大多数文件差不多。
  莱博维茨的蓝图,犹如另一幅抽象画,毫无意义,毫无理性可言。他仔细研究,最终闭上双眼,想像其无限的复杂性,但却与先前一样知之甚少。它似乎只不过是一些线条组成的网络,连接着各种小玩意、曲线、块状物、金属片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大多数线条不是水平,便是垂直,要么互相交叉,中间形成一个小小的跨接符号或交点。它们的角度始终成直角围绕在小玩意周围。这些连贯线条的两端连着曲线、波形线、块状物或者一些不知名、 的东西。即使长时间盯着这些线条看也没多大意义,只会让人麻木。然而,他却开始临摹每一个细节,甚至连中间一个褐色的污点也不放过。他觉得这可能是殉教圣人的血迹,但杰里斯修士却认为这可能只是烂苹果核留下的污点。
  与弗朗西斯修士同时成为抄写室学徒的杰里斯修士喜欢调侃弗朗西斯的项目。
  “这到底是什么呀,”他从背后斜视弗朗西斯,问道,“‘6-B的晶体管控制系统’,博学的修士?”
  “很明显,这是文件的名称。”弗朗西斯答道,感觉有点恼火。
  “很明显,但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你眼前图表的名称,笨蛋修士。‘杰里斯’是什么意思?”
  “我保证,没什么意思。”杰里斯修士用谦逊的语气继续嘲弄道,“请原谅我的笨拙,你指出了这东西的名字,定义得一点没错,因为那就是名字的真正含义。可现在,图表本身就代表着某个东西,不是吗?那这图表代表的是什么呢?”
  “显然,是6-B的晶体管控制系统。”
  杰里斯大笑道:“没错!雄辩啊!如果东西是名字,那么名字就是东西。‘一样的东西可以互相替代。’或者说,‘等式的先后顺序可以调换’,我们可以再看下一条公理吗?如果‘等量的东西可以互相替换’是真理,那么就不会有名字和图表都代表一个‘等量’,是吧?或者说这是一个封闭系统吗?”
  弗朗西斯涨红了脸。“我觉得,”他沉默了片刻,强压心中的怒火,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图表代表的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事物。可能古人使用一种系统的方法来表达纯粹的思想。显然,这是某个事物的图表,但看不懂。”
  “没错,没错,一点都看不懂!”杰里斯修士咯咯笑着附和道。“不过,它描绘的也可能确实是某个事物,只是用一种非常正式的文体格式表达……所以要看懂需要特殊培训,要么……”
  “需要特别的眼光?”
  “在我看来,这可能是一种高度抽象的、极其高明的表达方式,传达出受福之人莱博维茨的思想。”
  “妙!那他在想什么呢?”
  “嗯,‘线路设计’。”弗朗西斯看到右下角有这几个字,于是就脱口而出。
  “唔这门艺术遵循的又是什么规则呢,修士?属于哪一种?哪一类?有什么属性?特性?或者,这不是什么思想,只是某个‘特定事件’?”
  弗朗西斯感到,杰里斯挖苦的言语间夹杂着自命不凡的语气,于是决定用温和的回答来应付。“那好,请看这一列数据,还有标题‘电子元件数字’。过去曾经有过一种艺术或科学,称为‘电子学’,可能既是艺术也是科学。”
  “嗯……嘿!这就解决了‘种’和‘类’的问题。要是我可以再问下去,下面就请你说说‘特性’。‘电子学’研究的是什么呢?”
  “‘特性’也在那儿写着。”弗朗西斯道。
  他已经从上到下仔细看过《大事记》,试图找到一些线索,能够帮助理解这张蓝图……不过收效甚微。
  “‘电子学’研究的是电子。”他解释道。
  “确实写着。我记住了。这些东西我知道得太少。请问,‘电子’是什么?”
  “嗯,有一条残缺的信息,间接地提到电子是‘虚无事物的否定歪曲’。”
  “什么!他们怎么否定虚无事物?那不成实在事物了吗?”
  “可能这里的‘否定’是对‘歪曲’的否定。”
  “啊!那就应该是‘澄清的虚无事物’,对吗?你找到如何澄清一件虚无事物的方法了吗?”
  “我没有。”弗朗西斯承认。
  “那就接着于吧,修士!那些古人真聪明……竟然知道如何澄清虚无事物。继续干吧,说不定你也能找到答案哩。那么我们自己就会拥有‘电子’了,对吗?我们究竟怎么处置它?把它放在教堂的圣坛上?”
  “呃……”弗朗西斯叹口气道,“我不知道。可我相信‘电子’曾经存在过,尽管我不知道是如何造出来的,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途。”
  “多么动人!”这位反对圣像崇拜的修士咯咯地笑着,转身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杰里斯三言两语的嘲弄使弗朗西斯倍感伤心,但这丝毫没有减弱他对自己所做的工作的投入。
  尽管不可能完全精确地再现每个标记、斑点和污点,但他描摹的准确程度已经达到在两步之外难辨真假的地步,因此用作展示已经足够了,这样原稿就可以封存起来。弗朗西斯完成描摹后,心里微感失望。临摹的蓝图显得过于呆板,一看就不像是神圣的遗物。风格简练、纯朴对受福之人本人来说也许这样就够了,然而遗物只有一份副本还不够。圣人都是谦逊之人,他们赞扬上帝,却从不炫耀自己,只有留待别人来描绘他们的外表,展现他们内在的辉煌。这份副本不足以体现这种品质:它平淡无奇,枯燥乏味,并不能以其独特的方式纪念受福之人神圣的品质。
  荣耀归主,弗朗西斯在做常青树时心想。
  此刻,他正在抄写圣歌,以备往后重新装订。他略停片刻,重新找到文中的位置,琢磨字里行间的含义……因为经过几个小时的抄写,他已经连一个字都读不进去了,眼睛里看到的只是些字母,然后让手临摹出来。他灌意到自己正在抄写戴维请求宽恕的祈祷,第四首忏悔圣歌:“Miserere mei,Deus①……我知道,不公正和原罪一直在等着我。”
  【① “上帝,可怜我吧……”】
  这是一种谦逊的祈祷,但眼前的页面上却写得毫无谦逊之色。Miserere中的M以金箔镶嵌。每一句的第一个大写字母辉煌壮丽,黄金和紫罗兰丝交织成茂盛的蔓藤花纹,充实着边缘,蔓延着进入字母周围。纵然祈祷本身十分谦逊,书页却如此富丽堂皇。弗朗西斯修士把文章的主体抄到新的羊皮纸上,为那些壮丽的大写字母和边缘留下空间,足有文中的行那样宽。其他的工匠会在单色墨水的副本旁边加上各种颜色,描绘出图画式的大写字母。他正在学习涂色修饰,但还不够熟稔,不足以委以重任,在这份永久性摹本上镶金。
  荣耀归主。他又想到了蓝图。

  弗朗西斯修士从未跟任何人提到这种想法,但他心中开始盘算。他找到了现存最好的羊皮,花了几周的空余时间,将它烤干、拉直,然后用磨石将表面磨得光滑平整,最后再漂得雪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充分利用每一分钟空余时间,通读《大事记》,再次寻找暗示莱博维茨蓝图含义的线索。但他找不到任何类似图画中波形曲线的东西,也找不到其他有助于他理解其含义的线索。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偶然发现一本残缺不全的书,里面有一页已受损,但却涉及到蓝图的绘制,好像是百科全书的某个部分。可惜这部残书只简单提到了几句。读过几遍之后,他开始怀疑自己……还有其他许多先前的抄写员……是否是在浪费时间和墨水。
  黑纸白字似乎并不是一种古人特别追求的效果,更像是某种廉价复制过程中所产生的意外。蓝图本来的样子应该是白纸黑字。他不得不忍受这一如同将头撞到石头地板上的突然打击。所有的墨水和精力竟然用来抄写一件意外!唉,也许没必要告诉霍纳修士。考虑到霍纳修士的心脏状况,对此只字不提,也算是一种仁慈之举。
  弗朗西斯修士意识到,蓝图的颜色搭配是因为那些古老图画出现意外才造成的特性。这一发现给他的计划增加了动力。
  美化之后的莱博维茨蓝图完全可以排除这种意外。尽管黑纸白字变成了白纸黑字,起初可能没人认得出来。显然,其他某些特性也可以修饰。但自己不懂的,他不敢改,然而零件表和印刷体信息肯定是可以画在卷轴和护罩上,对称分布于图表周围。由于图表本身的含义比较晦涩,他不敢对其形状和设计作丝毫修改。但它的颜色并不重要,所以大可以美化一番。他考虑为波形曲线和各种装置镶金,但为那个不知名的东西镶金太复杂了,镶成金块显得有点铺张。那些波形曲线必须画成深黑色,但这意味着直线不能是黑色,这样才能凸显那些波形曲线。只要非对称的设计框架不加修改,他觉得完全可以把它作为格架,加上藤蔓,让藤蔓在格架上攀爬。这样修改之后,图画的意义肯定不会有什么变化。藤蔓还可以分枝(必须小心地避开那些波形曲线),这样一来便可以给人一种对称感,或者使其中的非对称因素显得不那么刺眼。霍纳修士可以修饰大写M,将它改写成一簇美妙的树叶、浆果、树枝,有时也画成一条狡猾的毒蛇。然而,它仍旧依稀可辨,是个M。弗朗西斯修士试图推想这种方法对图表不适用,却说不出其中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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