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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诗人当然不会相信可敬的弗朗西斯遇到过圣人。那是迷信。诗人宁愿相信弗朗西斯遇到的是你六百年前。这种解释才完全合乎情理,对吧?”
本杰明发出咯咯的怪笑声。保罗注视着他用漏的树皮杯子到水潭里舀水,倒进水袋里,接着又去舀水。
潭水混浊,水面爬满了不知名的东西,正如老犹太人的记忆,满是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的记忆不可信吗?他在跟我们所有人闹着玩?牧师搞不懂。除了他自称比玛土撒拉年龄还大的胡扯之外,老本杰明·埃利埃泽似乎很正常,只是有点古怪。
“喝吗?”隐士递过一只杯子。
院长压住一个冷战,为了不冒犯对方,他接过杯子,把肮脏的水一饮而尽。
“你并不那么讲究,对吗?”本杰明问道,用批评的目光注视着他,“我自己连碰都不愿碰。”他拍着水袋,“这才是人喝的水,那是给牲口喝的。”
院长觉得有点隐隐作呕。
“你变了,”本杰明仍旧注视着他,“你变得脸色苍白,就像干酪,也消瘦了。”
“我病了。”
“你气色不好。如果爬山不会把你累坏的话,到我的小屋来。”
“我没事。那天我有点小麻烦,医生让我休息。见鬼!要不是重要客人马上要来,我才不管呢。可他马上就到,所以我不得不休息。真烦人。”
他们爬出河谷,本杰明笑着朝他瞥了一眼。他摇晃着花白的脑袋。“骑马在沙漠上走十英里,是休息?”
“对我来说,是休息。还有,我一直想来看你,本杰明。”
“村子里的人会怎么说?”老犹太人取笑道,“他们会认为我们和好了。那会毁了我们俩的声誉的。”
“我们的声誉在市场上值不了多少钱,是吧?”
“没错,”他承认,但又含糊地加了一句,“眼下没错。”
“你还在等待吗,老犹太?”
“当然!”隐士厉声道。
院长发现爬山有点累。途中他们两次停下来休息,等爬上山顶平地时,他已经头晕目眩,斜靠在瘦长的隐士身上。他胸口开始发闷,警告他不能再劳累了。但这种闷和过去胃里那种打结的感觉不一样。
看到一个陌生人走来,一群蓝头变种山羊四散逃窜,逃到灌木丛中。奇怪的是,尽管没有一点湿气,但平顶山似乎比周围的沙漠更湿润一点。
“保罗,这边请。到我屋里去。”
老犹太人的小屋是个单间,没有窗户,只有石头墙壁,是用石头散乱地堆叠而成,裂缝很宽,任由风自由出入。屋顶由劣质木杆拼成,大多已经弯曲,上面盖着一层树枝、茅草,还有山羊皮。门口一根矮柱子顶着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有希伯来语符号。
从符号尺寸来看,显然是则广告,保罗院长见了不禁笑道:“本杰明,它什么意思?为这里招来了很多生意吧?”
“哈……还能是什么意思?是说:此地修理帐篷。”牧师哼了一声,表示完全不相信。
“好啊!不相信算了。可要是连这里写的都不信,那你肯定不相信反面写的东西。”
“冲着墙的那面?”
“当然。”
柱子靠近门口,因此石头与墙壁之间只有几英寸的空隙。保罗弯下身子,朝狭窄的缝隙里窥视。好一会儿,他才辨认出来。可以肯定,石头背面还写着东西,但字体小一点。
“你把石头翻过来过吗?”
“把石头翻过来?你以为我疯啦?在现在这种时候?”
“背面写着什么?”
“嗯?”隐士单调地哼哼着,但没有回答,“进来吧,你绝对看不到背后的人。”
“有墙挡着,稍稍有点不方便。”
“以前就有,不是吗?”
牧师叹息道:“好吧,本杰明,我知道这是别人要你写的。在你房子的‘入口处和门上面’。可也只有你才会想着把它面朝下放。”
“面朝里。”隐士纠正道,“只要以色列还有帐篷要修理……可我们先别互相取笑了,你先歇会儿。我给你拿些牛奶,跟我讲讲那个让你担心的客人。”
“如果你想喝的话,我袋子里有酒。”院长道,说着如释重负地躺倒在毛皮堆里,“可我不想谈塔代奥阁下。”
“哦?那个人。”
“你听说过塔代奥阁下?告诉我,你没有走出这座山,却什么事都知道,谁都认识,这是怎么回事?”
“长了眼睛可以看,长了耳朵可以听。”隐士神秘地说。“告诉我,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没见过他。可我猜他是个讨厌鬼。生来就是个讨厌鬼,也许就是个讨厌鬼。”
“生来就是讨厌鬼?告诉我,你相不相信我们会再来一次文艺复兴?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
“嗯……嗯。”
“别神秘兮兮地傻笑了,老犹太,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你肯定有想法。你总是有想法的。为什么要赢得你的信任这么困难?我们不是朋友吗?”
“在某些方面,在某些方面。你跟我还是不一样的。”
“我们的不同跟塔代奥阁下和文艺复兴有什么关系?这两者我们俩不都愿意看到吗?塔代奥阁下是一个世俗学者,与我们之间的区别完全没关系。”
本杰明意味深长地耸耸肩。“区别,世俗学者。”他重复道,吐出这些词,就像扔掉苹果核,“我以前也被某些人称作‘世俗学者’,有时那些人还为此跟我划清界限,用石头砸我,还用火烧我。”
“唷,你从来没有……”牧师没有往下说,只是紧皱眉头。
又是那种疯狂的胡扯。本杰明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他的笑容也凝固了。
院长心想,这下好,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他们中的一个……不管这个所谓的“他们”有形还是无形,就是他们把他赶到这荒郊野外,与他划清界限,用石头砸他,用火烧他?或者,他说的“我”,指的其实是“我们”?
“本杰明……我是保罗。托克马达①早就死了。我七十多年前出生,不久也要死了。我敬仰过你,老伙计,你看我的时候,但愿你看到的是佩科斯河的保罗,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① Tom a sde Torquemada,十五世纪西班牙宗教法庭庭长,主要负责将犹太人驱递出西班牙。】
本杰明挥挥手,双眼湿润了。“有时我忘了”
“有时,你忘了本杰明只是个本杰明,而不是整个犹太民族。”
“不!”隐士突然道,双眼再次闪闪发光,“整整三千两百年,我”他没有往下说,紧闭嘴唇。
“为什么?”院长以几乎敬畏的口吻低声道,“为什么你要把一个民族和它过去的重负全揽到自己身上?”
隐士的眼里闪过一丝警惕的神色,双手掩面,喉咙里咕噜着。“你胡说。”
“请原谅。”
“重负是别人压给我的。”他慢慢地抬起头,“我应该拒绝吗?”
牧师喘了口粗气。好一会儿,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呼呼的风声。保罗师心想:这种疯狂有点神性!如今,犹太人都很分散。也许本杰明比儿孙们更长寿,或者不知何故被放逐了。这样一位老犹太人即使流浪几年也可能碰不到同胞。也许在孤独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地相信,自己是最后一个,就这一个,惟一的一个。再说,因为是最后一个,所以他不再是本杰明,而成了犹太民族。他心里藏着五千年的历史,这些历史不再久远,而是成了他自己_生的历史。他说的“我”与皇室的“我们”刚好相反。
但是,我也是惟一的,同时也是修会的一分子,是整体的一部分,保罗师心想。我的民族也被世人蔑视。但对我来讲,自我和民族之间的区别是清晰的。老朋友,对你来说,却有点模糊。别.人压给你的重负?你就接受了?这有多重?对我来说,又有多重?他试图用肩膀去扛,检验其内容:我是一个基督教修士加牧师,因此,在上帝面前,我应该对自耶稣基督以来所有在地球上呼吸、行走的修士和牧师的所作所为负责,同时也应该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浑身颤抖,开始摇头。
不,不。重负压垮了脊梁。除了耶稣基督,谁都受不了。为一种信仰而受到诅咒已经是重负。忍受诅咒也是可能的,可是能忍受诅咒背后的悖理吗?这种悖理要求一个人不仅为自己负责,还要为同一种族或同二信仰的每一位成员的行为负责?连那也接受?本杰明就在努力做到这一点。
不,不。
然而,保罗师自己的信仰告诉他,重负确实存在,自从亚当。时代开始就已存在重负是由恶魔强加给人的从一开始,就要求每个人对所有人的行为负责;在子宫敞开之前,重负就强加给每一代人,这是原罪的重负。让傻瓜去争论吧。这个傻瓜欣喜若狂地接受了其他遗产:先辈的光荣、美德、成功和尊贵,赐予他“与生俱来的勇气和高贵”只因为他生来是人。除此之外,他个人毫无作为,却能得到这份遗产,但傻瓜对此却心安理得。但是,继承的另一份遗产使他“生来就罪恶、被遗弃”,对这份重负他却忿忿不平起来,想置之不理。负担确实很重。但同时,他的信仰告诉他,尽管负担的烙印依然存在,但重负已经由供奉在圣坛十字架上的那个人从他身上拿下。与原先诅咒的重压相比,烙印的束缚不算太严。但这些话他对老人却说不出口。本杰明在寻找另一个。最后一位老希伯来人独自坐在山上,为犹太人而悔过,等待弥塞亚①,等待着,等待着,于是……
【① 犹太人期盼的救国救主。】
“上帝感谢你,因为你是一个勇敢的傻瓜,一个明智的傻瓜。”
“哼嗯!明智的傻瓜!”隐士学着他的话,“可你总是喜欢悖论和神秘,是吧,保罗?要是某个东西本身没有矛盾,你就不感兴趣,是吧?你要在单一中寻找三位一体,在死亡中找生命,从愚笨中找智慧。常识对你来说实在太平凡了。”
“本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