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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头一歪,枕在桌上,睡着了。安德森把她抱起来,向车厢后部罩帘子的卧间走去。把黛安置好后,他又回来收拾桌子,洗刷碗碟。
“安迪……”基普开口想说什么,突然停住了。原来,就在安德森回头的当儿,银光一闪,基普发现了他耳后贴着的黑石子,“您别介意,我想说,这儿发生的事儿我不明白。”
“我想你是不明白。”安德森皱着眉,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真希望,当初你就不要跟着来。”
“可我来了!”基普有些激动,大嚷起来,“黛是着了魔!她疯了!我知道,她是想她的玩具熊猫想疯了。当初,在飞船发射基地,安检官员让她留下熊猫时,她就大哭不从。可熊猫最终还是给留在了地球上。它现在不在这里,在地球上。”
“也许你是对的。”安德森耸耸肩,点头说道,“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托尼正设法赶到彩光信号的发送地去。”
“怪物的城堡?”
“或其它什么城堡。”听口气,安德森好像十分肯定,“那地方我们只是从太空飞过时掠过一眼。虽然它巨大如山,可的确像一连串庞大的建筑群。建筑物也许有山一般巨大的。”
“这么说,现在我们正往那地方去?”基普眨巴着眼,看着安德森。在他瘦削发黑的脸上,基普发现了一种令人小安的神色,那是一种兴奋,其中又夹杂着一种异样的冷漠。他感到不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就是说,我们要走上万公里的路?到达大陆冰盖的中部?”
“是啊,这可是艰难的行程。”安德森平静地点点头,“不过你妹妹知道该怎么走。”
就她?这让基普难以置信,他真想问个明白。就算黛知道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她要真是向导,那些如鸟鸣、狗叫或猪哼哼一般的声音,安德森和克鲁兹又是如何听得懂的?那些黑石子在她身上,以及在安德森和克鲁兹身上,究竟起了什么作用?尽管怀着这么多的疑惑,可基普什么也没问。他不是不想知道,他是不敢知道。这神秘的表面现象背后,一定隐藏着可怕的真相。
“我妈妈,”基普说道,“她一定急坏了。我可以通过电台呼叫他们吗?”
“没用,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安德森皱着眉,摇了摇头,“由于半岛山脊的阻拦,我们已经位于电波直线辐射面以下,无线电波从我们头顶上越过,不能直接到达我们这里了。”
“可格伦葛什先生说,信号电波可以从事空反射回来,我们还是可以接收到电波的。”
“是这样。不过,通过空间尘埃带反射接收电波,并不总能成功,只在极少情况下才能奏效。”安德森点头说道,“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尘埃带物质太稀薄,而且不连续,成功反射电波的情况很少。再说,即使碰巧呼叫成功,斯特克也不会让人来找我们的,他需要‘贝塔’号留在发射坑工地。”
“我可以试着呼叫一下吗?”
“当然可以。”安德森耸耸肩,答道,“去吧,电台在气泡室里。”
晚着,安德森长伸一个懒腰,打着呵欠,躺倒在床上。基普一转身,直奔气泡室。身后,已传来安德森的呼噜声。
呆在气泡室里,基普如坠地狱。天空铁幕般沉重深黑,只有星星燃烧着,永不减清辉,永不眨眼睛,仿佛要永远燃烧下去。车底发动机传出的嗡嗡声,似有若无。登陆车周围是一片孤零零的亮光,此外,四围沉沉,周遭寂静,黑暗一直延伸到茫茫的地平线上。往任何方向看出去,景致都一样,无陆标可寻。登陆车虽然高速行驶,可因为没有参照物,基普感觉不到任何运动。
一时间,方位感的失落让基普感到巨大的惊恐。稍后,才慢慢安定下来。因为,他发现黑太阳依然挂在身后的天空中;而前方,金色的箭头已经消失,如海的群星重新构成一顶高顶的礼帽——那是银河系中心的方向;低头下看,车轮在霜层上划出的痕迹如抛在身后的长长带子,隐约可见。
基普打开了电台。
“阿尔法呼叫飞船,阿尔法呼叫飞船。”他呼叫,收听,再呼叫,再收听, 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我是‘阿尔法’号,正在呼叫飞船。”
没有回音。基普逐渐加大音量。突然,扬声器受到干扰,呜呜大叫起来。干扰可能是由发动机,或骄动车轮的电动机引起的。他立即调小音量,继续呼叫,直到困得不能再坚持为止。也许,飞船上的人正忙于干活,挖掘发射坑,无人值班看守电台,他想。没有飞船的回音,也无从知道母亲的消息,基普有些泄气,最后,他走下气泡室来。主车厢里没有人,他上过洗手间,倒床便睡了。
第二天,基普还在睡梦中,黛来推他的肩头。
“起床啦,懒家伙。克鲁兹博士做饭啦。”
基普一翻身,闻到一股香味,比大豆食品香得多。只见克鲁兹在厨柜前忙碌着,自得其乐地吹着口哨。
“基普,你好。”克鲁兹叫道,“我们已经走了500公里啦,一切顺利。”
安德森停了车。
“这一路上,我们走的一直是半坦的冰面。”安德森从驾驶室出来,边走边说,“只碰到一两处地震形成的断层,很小,构不成障碍。”
基普揉揉眼睛,看了看三个人。此时,他们又都成了正常人,只是那黑石子还在他们耳后贴着。基普想,这下他们该正视现实,想想前头的长路、身后的飞船了吧。可令他不解的是,他们似乎把这一切部给忘了。
基普美美地啃起牛排来。
“这是机长的私货,上好的牛腰肉。”克鲁兹说道,“大家就吃这么一点,其它的留着。厨柜里的东西有限,我们得节省着吃,以后的日子还长。”
牛排很少,基普吃得心欠欠的。这可是他离开地球以来第一次享用肉食品。要能放开肚子吃,他不知能吃下多少。可第二道菜土豆泥也不赖,是克鲁兹用土豆粉做的,味儿像妈妈做的一样美。饮料是柠檬水,克鲁兹专为他和黛调制的。最后一道甜食是香草牛奶冰淇淋泥,味儿像真牛奶一样。
“要紧事!”安德森正用豆饼揩着盘子上的剩肉汁,突然回想起什么,抬起头,惊慌地对克鲁兹大叫道,“托尼,你忘了呼叫飞船啦!”
就在这时,黛的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安德森一听,吓得张口结舌,乖乖起身,返回驾驶室去了。黛跟在他身后。
“傻子达比,”基普冲黛的背影生气地大嚷起来,“妈妈在为我们担心,难道你不在乎吗?”
“我在乎,”黛转身说道,又恢复了她本来的声音。同时,泪珠从她光洁的脸蛋上滚落下来:“我想她,可咪咪更需要我们。”
说罢,她转过身,快步冲进了驾驶室:克鲁兹坐在桌子对面不动,小口地喝着自己的第二杯咖啡。
“我为你感到难过,基普。”克鲁兹摇摇头,同情地说道,“我知道,这一切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可当初谁也不曾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已经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了。”
克鲁兹的语气,一改以前的阴冷与怪异,恢复了本来的友爱与仁慈,充满了人情味。
基普于是放胆问道:“到达那里后,我们会见到怎样的情形呢?”
“我们将看到,那里的一切都是粗大无比的。”克鲁兹耸耸肩,神色严峻地说道,“从空中看,简直就是一系列大陆高原上的山脉。安迪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巨型建筑的主要集中地区。不过,我们还要克服路途上的千难万险,才可能达到那里。数千公里的大陆冰盖,要翻高山,跨冰川,过深谷,以及经历种种未知的危险和灾难。”
接着,他一边轻松地吹着口哨,一边向基普示范如何使用微波炉,如何把用过的杯盘放到清洗槽里。突然,口哨声戛然而止,克鲁兹不吱声了。呆立片刻后,他转身朝上面的机械室跑去。
基普自觉十分孤单,便走到前面,探头往驾驶室里面看。只见安德森直挺挺地坐在驾驶台前,黛如小鸟一般坐在旁边的监视器上,一双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小眨地注视着地平线上的星空,注视着那顶由星星构成的礼帽。她上下嘴唇微微张着,嘴角边挂着机械的笑,怎么看都更像一个安着玻璃眼的洋娃娃。她耳后仍贴着那颗黑石子,发着蓝莹莹、阴森森的光。基普感到害怕,身体微微发抖,不敢和他们搭话,独自悻悻地走上了气泡室。
在那里,基普呆呆地望着车后带子般不停抽出的车辙,消磨时光,一望就是老半天。也许,前方的星星升高了些,后面的黑太阳也落下去了些,可基普没有感觉到。毕竟,没有参照物可以表明,他们运动着。长夜无尽头,等不来破晓的黎明。遥望天边那顶礼帽,想起自已的太空探险电子游戏,基普不觉浮想联翩。
安德森与克鲁兹在驾驶室与机械室之间轮流换班,车始终不停地开动着。他们戴着那黑石子,似乎就不需要多少睡眠,黛睡得稍微多些,可她大多数时间也坐在监视器上,查找前进的路。除了大家在一起匆匆吃顿饭外,登陆车从来就没有停下过。就是吃饭时间也相隔很长。时钟一次又一次地敲响,他们似乎没听见。
只要车一停下,安德森和克鲁兹就恢复常态。又说又笑,和蔼可亲。他们谈论着走过的行程,似乎在进行一次伟大的冒险。可这样的时间不长,很快,他们又得去驾车,又变得阴冷可怕,总没有时间与基普多呆一会儿。
基普饿了的时候,只要有东西,他就自己吃一些,末了自己清洗杯盘。有时,他憋在驾驶室里,独自站着东张西望。驾车的不是安德森,就是克鲁兹,黛总是小鸟一样坐在他们旁边。有一次,基普跟克鲁兹来到机械室,克鲁兹也不和他说话,只向他指了指一个闪着红光的标牌,上面写着:高压危险,请勿靠近!
基普只好不靠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