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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默不作声,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
“都是奴婢粗心大意,没有好好嘱托门上的人……”
话没说完,被一直不说话的姜氏淡淡打断,“她要进来,有什么难的?这府里也不是只有一道门。何况……”
她与沈氏走得近,要进来更是轻而易举,安静茹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她!姜氏揉了揉眉心,“头疼。”
金嬷嬷忙走上前去给她揉太阳穴,一边揉一边道:“奴婢瞧着三奶奶一直看夫人的脸色行事,想来,她和三爷,终究是会记着您的恩情。”
他们在府里住着,自然会看她的脸色,谁知道以后?到底,那个才是他的生母,自己不过是养母罢了。当初韩睿华才过继过来的时候,还想过偷偷跑出去……姜氏越想越心烦,养子原就不比亲儿子亲近,为了王妃能有个依仗,她和大老爷尽心尽力培养韩睿华,更为了年幼的晨哥儿,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房一脉从此断了香火。
她不指望韩睿华养老,不过是希望他能看在养育一场的份儿上,能多看顾晨哥儿一些,她和大老爷年纪大了,总不能守着晨哥儿一辈子。
晨哥儿年纪小,他这一辈子才刚刚起头,这家里诚心实意肯帮衬他的有几个?偏偏,他又是个体弱的!
“去将安息香点上,我养会儿神。”姜氏有气无力地道。
金嬷嬷连忙去柜子里取了安息香出来,见姜氏已经歪着躺下去,便拿起矮几上的团扇送去徐徐凉风。
正值酷夏,鱼缸里的鱼儿似乎也禁不住这酷热,纷纷躲到了石头底下乘凉,小丫头撒下鱼饵隔了半晌,才有一只个头小小的红色鱼鳞的小鲤鱼从石头底下游出来。
正屋里传来一阵抽泣声,小丫头好奇地朝里头看。隔着纱帘,隐隐约约见夏氏坐在矮凳上抹泪。
沈氏颇为不劳烦地闭上眼,陈嬷嬷嫌弃地抬头看了一眼夏氏,嗓音却是恭敬的,“九夫人,您知道我们夫人身子不痛快需要静养……您就别难过了。”
夏氏止住哭声,拿帕子擦了擦泪,抬眼望去见沈氏眉头微蹙,似是睡着了,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是伤心地肩膀一耸一耸。
陈嬷嬷劝道:“日头越来越毒,时辰也不早了,九夫人您瞧……”
这便是要送客的意思,夏氏在姜氏哪里就被不客气地送出来。如今沈氏亦是如此,如果不是她没本事,留下的长子也没本事,哪里要受这些白眼!夏氏灰头土脸地起身告辞,陈嬷嬷忙叫门口的丫头送她出去。
待夏氏走远,沈氏才睁开眼。陈嬷嬷将夏氏用过的茶杯叫小丫头收起来,见沈氏似乎要起身,忙上前搀扶。
“夏氏走了?”沈氏一边问一边扶额。
陈嬷嬷想着夏氏那些话,不屑道:“没见过她这样的人,当初将三爷过继,如今却又说后悔的话,若要后悔,何必当初呢。她已经走了,夫人又被她缠了这半日,要不就歇歇吧,今儿咱们老爷沐休,待会可能要回来用午饭。”
沈氏嘴角泛起冷笑,笃定地道:“不必安排了,我这病恹恹的样子,老爷也不愿见。”
“夫人这又何苦呢?”
“我为他打算,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他做了什么?晚上那么晚才回来,你道他之前去了什么地方?还不是那狐媚子的屋里!”
陈嬷嬷不敢接这话,夫人老爷都是主子,主子做什么,做下人哪里敢过问?只是在心里,也觉得二老爷这事儿做的不够好看。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他还这般,二爷瞧见了,还不有样学样。
沈氏想起那狐媚子,就想起另一件事儿来,“我叫你买的人可买好了?”
陈嬷嬷忙回道:“已经打听了好几个,不过价钱却不便宜,最少的那位就需要一千两银子,少一分也不同意。”
一千两?不过是粉头罢了!陈嬷嬷原还想着这事儿沈氏不过问,就算了,没想到沈氏又问起来,因此琢磨着道:“老鸨说,这些姑娘几岁时就卖了去,从小请师父教习,虽不比大户人家的姑娘,琴棋书画、吃穿主行,样样都是花钱的,虽然还没……”老脸一红,却说不下去。
沈氏咬着牙道:“不要那么多,两个就足够了,你给外面的人说,务必要好的,价格方面都好说。相信那些姑娘,也不愿身份下贱至此。良家妾,总好过万人骑……”
陈嬷嬷暗暗地叹口气,沈氏初当家那会子,她说什么沈氏还肯留神细听一二,如今……哪个好歹是沈氏的亲妹妹,这样做传出去岂不是徒惹笑话?
沈氏仿佛知道陈嬷嬷在想什么,道:“朝廷惯制三年一次考核,他在那地方已经呆了五年,这次升迁虽说不比前面的容易,他的资历也够了。怕是心里比谁都着急,否则也不会,也不会做出这么没脸的事儿来,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送了一个狐媚子来,她就以德报怨,送上两个!否则,如何去解她心头的火气。
沈氏主意已定,陈嬷嬷心知说什么也扭转不过来,沈氏叫她问清楚就把银子给了,人也快些送去。陈嬷嬷也只好照办,幸亏那样的人是不能带进府里来的,最终决定用什么样的人也是自个儿说了算,送去了,沈氏也见不到。
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让人往外头一站,就觉得头晕目眩。春香端着解暑的银丹草凉茶匆匆进了屋,瞥见安静茹手里拿着针线,坐在榻上发怔,窗户开着,窗帘子拉开,明晃晃的太阳荫过去,送进来的风却带着滚滚热浪。
“姑奶奶,您喝些凉茶就歇歇吧,这大热的天儿,手心出汗,也拿不稳针,小心别扎着手了。”
安静茹闻声抬起头,轻轻一笑,将针线放在榻桌上,从春香手里接过茶盅。春香端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姑奶奶还想着那位九夫人么?”
是啊,安静茹一直在想,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韩睿华。可告诉韩睿华又能如何?自己面对姜氏和夏氏,已经够尴尬了,韩睿华是当事人,岂不是更尴尬。那夏氏虽对他没有养育之恩,却有生育之恩。便是过继了,不认她。那份亲情又如何去割舍?
过继,韩睿华怎么偏偏就摊上这样的事儿。
“姑奶奶,奴婢觉得,对那位九夫人。您只需礼数周全就成了,总之都是长辈,您如何待其他长辈就如何待她。否则……您是没瞧见咱们夫人的脸色。奴婢说句实心话,咱们夫人对您才稍稍好一些,若是生出其他事儿来……”
那还不如安静茹初进门那会子,且韩睿华通过这次考核,就要授予官职,虽是两榜进士出身,如果没有人打点,要得一个前途好走的官职也不容易。
姜氏和大老爷苦心栽培他,定是希望他走的好才好,不说别的,单就为了王妃。王妃身份尊贵,给韩睿华带来好处,可韩睿华走得好,对王妃也有好处。这些是利益关系,抛开这些,姜氏和大老爷对韩睿华的再造之恩,那也足够韩睿华用一生来报答。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抿了一口茶笑道:“还不错,你叫人多采摘一些给夫人那边的小厨房送去。”
春香见安静茹笑容轻松,也跟着舒了口气,笑道:“奴婢这就去吩咐。”
一杯茶很快见底,安静茹搁下茶杯,起身将夏氏送来的簪子收捡起来。她已经很难做了,韩睿华更难做,虽不知韩睿华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昨儿瞧着他的神情,当年的生离死别对他打击挺大。
他表面淡漠,却不是没有感情的人。
傍晚,韩睿华还没回来,安静茹单独去姜氏屋里请安,走到门口却被品菊拦住,朝屋里望了一眼,示意安静茹到旁边到一旁说话。
“二廊上的荣大爷在里头。”
安静茹不知这荣大爷是什么人,却隐隐约约听到一道粗犷的陌生男子说话声,那话竟好像是来道歉的。
品菊料定安静茹不知道,也不隐瞒,低声道:“是二廊九夫人的长子。”
那就是韩睿华的亲哥哥。安静茹一震,上午夏氏才来过,这会子又来一个。
韩荣确实是来道歉的,中午回到家得知夏氏跑来府里,还见了姜氏,就气得不轻。当年将弟弟过继,夏氏还没脸地要了一大笔银子,答应不会再提韩睿华是她的儿子,才在族里二廊上住下。这些年,姜氏明里暗里也给了不少银子救济他们一家,也算是恩重如山了。
自己的母亲这么没脸,他这个做儿子的也跟着丢脸,魁梧的八尺男儿,脸红到耳根子底下,道:“母亲年纪大,难免思虑不周全,伯父伯母就当她浑说,此后晚辈定好好看住她,不会再叫她胡来。”
姜氏神情肃穆,大老爷的脸色也有几分凝重,听得韩荣的话,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从相貌上来说,韩荣和韩睿华有几分相似,两人与他们的父亲相似的地方不多,却更相似他们的祖父。
到底是韩家的子孙,便是有个不识大体的母亲教养,也没有变成顽劣之人。大老爷忍不住感叹一声,倒觉韩荣也是可塑之才,因此便问他平常在家做什么?
韩荣虽不知大老爷这是何意,倒恭恭敬敬答了。为了生计,为了不依靠族里救济,摆摊做些小买卖,跟着商队跑生意,还跟着做过一年的古董生意。许是他天生就不适合,因此赔进去的多,赚回来的少。
大老爷见姜氏脸色不好看,不过略问几句就作罢,该说的也说了,韩荣告辞。大老爷惋惜地目送他出门,回头盯着姜氏,和颜悦色轻声宽慰道:“你也莫要气了,这两孩子却都是好的。”
姜氏哪里能不气,却叹口气道:“虽不是襁褓里就抱过来养着的,好歹抚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刚刚得用的时候,就……”
大老爷愧疚地垂下头,“说到底,也是我害了你这一辈子。”
姜氏眼眶儿一红,“这么多年了,还要你说这话么?我这一辈子还剩多少日子?”
大老爷不由得握住姜氏的手,耳边传来一阵“咚咚”的跑步声,晨哥儿从外面进来,为了方便大老爷进出,姜氏叫人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