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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荣骨子里,从来就不是会是那种相夫教子的小女人,与儒雅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不同,景荣生来就不像书香之家的景家人,也许是物极必反,她从小争强好胜,不管做什么,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从小学到高中这十几年的学习生涯中,她学霸的巅峰位置一直无人取代,就算是在美国名校,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佼佼者,她也从毫不起眼甚至让人瞧不上的东方人,渐渐崭露头角,学院提起她的名字无一不竖起大拇指——尽管这样的代价是她经常熬夜所有的假期都用来学习,大学在外四年,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家过,还是景家父母坐不住,会趁着寒暑假飞过来看望女儿。
由此可见,景荣的倔强程度,令人发指。景荣从小就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好了,出国留学几年,回去她父亲所在的大学,也同样是她母校的s大任教。景荣年轻有野心,事业心特别强,s大虽然是名校,待遇也不错,就算只当普普通通的大学女老师,日后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丈夫,这辈子也就安稳无忧了,只是景荣需要的并不是这个,她本科是s大毕业的,又有世界名校的硕士学位,这个文凭不仅仅是镀金那么简单,她的学生档案十分漂亮,奖学金在校荣誉一个不缺,顺带还有一位教授的推荐信,载誉而归的她,目标为什么不能再远大一点?
当然了,中国人最会读书,硕士学位没什么稀奇的,在高校任教的,博士博士后也比比皆是,景荣的学历并不足以让她惊艳全校,景荣自然也知道,所以她选择在s大工作,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父亲是s大教授,他在s大经营了几十年,周围的同事们甚至院长,景荣也都是认识的,不说她父亲能够让她一步登天,但是只要她表现不差,机会肯定要比其他人多很多。况且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成功并不是痴人说梦。
景荣把自己的人生规划的很好,一步一步,条理清晰明了,但是这些都与感情无关。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单身主义者,景荣并不是排斥恋爱,虽然二十七年的人生里她的确没有谈过一次,也是因为没遇到动心的,完美主义者的景荣对恋人的要求高的令她的朋友都说她变态,简直就是吹毛求疵,但不可否认,景荣确实是拿着那样的标准在选男朋友,差一丁点儿都不行,反正她也不是非恋爱不可,宁愿不谈,也不可将就。但是那也只是恋爱而已,景荣真正排斥的结婚生子,她对爱情吃毛求疵不容许有一丁点儿偏离她的设想,可是就算真心相爱,感情也都是一个从热烈到平淡的过程,再配合默契的两个人也有争吵气愤的时候,不在一起生活还好,距离能产生美,要在一起生活,摩擦必然会更多,你要学会容忍,学会包容,必要的时候委屈自己……这些,景荣自认为办不到,如果两个人相处和谐的前提是放低身段,委曲求全,那她还不如不要,至少自在。
景荣不是传统的女人,结婚向来跟生子挂钩,不管男人女人,这是国人的普遍意识,好像有了孩子人生才圆满一样,景荣从来不曾想过孩子,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好母亲,也没有信心带好孩子,当让更重要的是,她从不认为自己喜欢小孩。这样想的话,景荣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所以她能把满心爱着她的权志龙逼到那个地步,虽然她把这个世界当游戏场,可这个世界的人,对她的感情全都是真的,她都视而不见,时间一到依然义无反顾的要走,即便是被她真正认可了的太阳,她也从来没想过要道个别还是怎样。
这样近乎于铁石心肠的女人,真的会有心软的一面吗?事实上连景荣自己都很怀疑,她也纠结过,可是要抛下这个世界回家去的念头从来没有动摇过,就知道她心性有多坚定了。在昨天晚上,听到权志龙说她怀孕了的时候,景荣是觉得荒唐的,当然也是措手不及的,她依然面无表情,觉得一个孩子并不能改变什么,反正它现在什么也不懂,不是吗?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景荣真的想过把孩子打掉,谁也不能阻挡她回家的路,然而很多事情,第一念头没有实施,也许就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景荣怎么也想不到,心软的人,竟然会是她。
所以说不是你自己亲身经历,你根本无法体会,景荣听着权志龙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和孩子聊着天,她面上无动于衷,睡梦里却时常出现一个精致的小人儿抱着她的腿喊“妈妈”,心中涌起的是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像充实,又像是心酸,心理医生就更厉害了,不知不觉间在她面前勾画了一个美好的蓝图,时不时引诱她沉浸其中。景荣所有的无动于衷,其实都在表面,毫不在乎的这一面几乎骗过了所有人,那是因为她先骗过了自己,事实上那是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现在还在她肚子里鲜活的跳动着,用心感受着那样一个神奇的小生命,她怎么能真的无动于衷,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可是这个鲜活的生命怎么办?它来到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生命,有人那么期待它的成长,它应该有很好的人生,幸福的出生,成长,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她怎么可以自私的将它扼杀。
景荣的心忽然感到一阵痛楚,像刀绞一般,虽然不能肯定这到底是她真真实实的痛,还是肚子里那个小家伙与她的心灵感应,可景荣总算体会到了权志龙此刻的心情,虽然这样痛的程度,与他相比还不到十分之一。
景荣被权志龙揽着,他温热的手放在她肚子上,隔着薄薄的病服,还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温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自己的肚子也在动,仿佛是为了响应权志龙的动作,胎儿什么意识也没有,只是本能的、欢乐的和未来父亲打着招呼。在权志龙爆发以前,他还对着它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还讲故事给它听,十分期待这个小生命的降临,或许也在心里下定决心,穷其所有也要让它一辈子幸福快乐,而这一刻,权志龙这句像是带着绝望的告别,深深的震撼到了景荣。
景荣忽然觉得不应该这样自私,她一个人或许可以不在乎生死,那么两个人呢,再加上那个刚刚成型,还有无限可能的胎儿,为了一个还无法确认是否能成功的目标,搭上与这个无关的另外两条生命,真的值得吗?
她一直想要回家,这个世界并不是她的归属,所以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其实她心底也知道,回去的可能不到百分之十,拼上性命也要去做的原因只在于这个世界没有更值得她留恋的东西,然而权志龙不同,或者跳下去,她还有将近百分之十生还的机会,权志龙却是什么都没有,可他还这么年轻,未来的日子那么长,他和她不一样,这个世界,他应该拥有和珍惜的东西,比她想象中要多很多,他有渐渐年迈的父母,有一起拼搏过未来还将继续并肩作战的兄弟和队友,有无数把他当做信仰当做人生目标的年轻人,他还有坚持了整个青春并且还将坚持下去的毕生的事业和理想,他的未来很长,应该需要更长的生命,去开拓更广阔的舞台,他的人生应该是辉煌一生的艺术,不应该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而戛然而止。
这样想着,景荣回过头面对着权志龙,她眼眶有些微红,深深的目光对上权志龙的双眼,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权志龙第一次看到她眼底有了些色彩,即便不是他希望的那般,但也足够让他激动了。都说权志龙瘦的不成人形,其实在这样几番折腾下来,景荣的脸也瘦成了巴掌大小,惨白的皮肤,配上现在红着的眼眶,竟让人看出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权志龙难掩心中的柔情,竟然忘了该做的事,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轻声呢喃道:“别怕,我陪着你一起。”
直到权志龙说出这句话,景荣终于肯确定,他是真的想陪她一起死,即便只是这一秒,所以景荣有理由相信,权志龙这一刻带着她上来,不仅仅是为了刺激她唤醒她,事实上他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情,如果她再执迷不悟下去,他真的敢抱着她跳下去。
想到这一点,景荣牵了牵唇,竟然笑了,几天滴水未进,也基本没开过口,现在刚出声,声音十分沙哑,破碎不堪,景荣低声问:“为了我放弃大好的人生和未来,你真的觉得值得?真的舍得?”
“因为你才是我全部。”
“那你的全部也未免太廉价了些。”
权志龙却搂紧了她:“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珍宝。”
景荣没说话了,低头看着下面,下面已经站满的都是人,有穿着病服的,有穿着白大褂的,也有从医院旁经过听到动静跑过来围观的,满满当当,密密麻麻,虽然站在上面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也能猜到,他们脸上是怎样的担忧,即便看不清楚这两人是谁,即便知道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生命面前,人们还是保留着天然的敬畏。
如果不是为了回家,景荣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出寻死觅活的举动,那完全不符合她的作风和人生观,自私的人首先学会的是爱自己。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很多时候,身临其境的当事人还没感觉,旁边者已经急得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景荣和权志龙还有心情聊天,似乎很好整以暇的样子,可是他们不知道,当权志龙弯腰吻景荣额头的时候,当景荣低头看着下面,似乎很想跳下去的时候,旁边已经有人开始捂着嘴不忍看下去了,在这千钧一刻,他们但凡有一点松懈,就有一个杯具要诞生了。
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对景荣和权志龙来说,像是过了大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对于在上面下面围观的群众们而言,也同样如此,生命不可承受之轻,谁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消逝在他们眼前。
景荣倒也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心里有了取舍,她倒没有继续吊大家胃口,只是深深的看了下面一眼,带着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