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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出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分不出。
“我做这个皇帝,究竟有什么意义。”
柳长风突地就听到已经沉默了好几个时辰的陛下终于开了口,忙跌跌撞撞冲进去,倒头便说,“为了统一天下。”
“我以为上都就是天下,当了太子,我以为中原就是天下,当了皇帝,可是山那边还有万城国,海那边还有我连想想都无法预知的世界,天上有谁,地下有谁,我一概不知。天下,究竟在哪里,统一,有人能说得清楚真正的统一是什么。”
柳长风一时语塞。
龙啸桐轻轻向前探出身子,柳长风不自觉远离了几分,龙啸桐笑了,“你怕我?”
柳长风摇摇头,“我尊敬您。”
“尊敬您——”柳长风本是想说统一天下,却意识到这已经被龙啸桐反问的一点余地都没有,于是信口说,“造福黎民苍生。”
“如果我真的造福了黎民苍生,为何他们会为了一块白布几行字就群起而反我。”
柳长风又是无语,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尊敬您是个军事奇才。”
“你尊敬我会杀人。”龙啸桐誓要和柳长风抬杠到底,“还是觉得我干掉曾经是我自己的两千精兵,觉得很神勇?”
“您杀的是敌人。”
“不,我杀的不过是另一阵营的人。”龙啸桐向后仰去。
……
“您对玉将军一往情深。”
“哼,这更是笑话,我对她一人情深,便是负了后宫三千。笙雪、梅妃、珍妃、昭仪、岺儿,还有很多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女人。”
“皇帝本来就是如此。就是要嚷嚷一统天下,就是要自我感觉在造福苍生,就是要上下嘴皮一动就能杀人,就是要负了全天下的女人。”
柳长风被逼到死角,突然间嘴上一瓢开始没闸门的乱飚,那龙啸桐听了却是哈哈一笑:
“说得好。于是,我做这个皇帝,究竟有什么意义。”
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龙啸桐闭上眼睛,眼前出现那个自小的冷僻小院,妖蛾子的娘在看风景,偶尔说,儿子,你看,这后花园,就是你的天下。
在这里,你最自由,最幸福,最龙啸桐。
现在他有了一切,却丢了兄弟,丢了姊妹,丢了朋友,丢了信任。
全天下都是他的,唯独找不到。
那个后花园了。
青衣正式搬进御书房办公的时候,朝中一些耿直而或愚忠的大臣还是不合时宜的发表了一些言论。此时上都关于天殿下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从前朝到后宫都充满了改朝换代的迹象,卸甲归田的开始运作,趁机上位的也开始运作。后宫每天都有趁乱私跑的女人,有些是宫女,有些是混不出头的小妃子。
梅妃只是一日没有间断的拜着菩萨。
昭仪则在她那不是冷宫更似冷宫的鬼地方,终日只是和儿子玩耍。
儿子会说话了,青衣一脚迈进她门槛的时候,那孩子正是生生的叫了一声——
爹。
昭仪没有纠正什么,只是抬眼看了看已经俨然有王者风范的青衣,一捋自己的碎发,“进来坐吧。”
“把孩子先抱走。”
青衣看了看那怯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识相的下人将早名存实亡的太子抱了进去,这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二人,狭小的拥挤。
“你打算怎么办,这个孩子。”青衣先开了口,昭仪早料到这一天会来,却没有想到这么早。
“还没有爬上龙椅,天殿下,已经想杀人灭口了。”
昭仪说的很平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我没有什么好杀人灭口的,他是太子,是龙啸桐的儿子,和我无关。”
青衣并不回避昭仪的眼神,反而是径直对上昭仪那受伤都已经无光的眸子,看着她几欲开口,抢先说,“他生而为太子,你从没有亲口跟我说过他是谁,不是么,你从来没打算让我认他,不是么?小姐——”
眼泪一点点渗出来,却连一个落下的重量都不够,昭仪笑笑,“没错,你这个奴才。”
没错,他的父亲是龙啸桐,他是太子,我是皇后。
没错,你和我们母子,从未相关。
倔强的转过身,听着那男子说,“我会把你送去寺庙,为龙啸桐守灵。”
“我的儿子呢。”
昭仪不肯说我们而是我,耳尖的青衣只是一迟疑,还是说,“我不能留他,他是龙啸桐的儿子。名义上,他是。”
昭仪闭上眼,想起龙啸桐最后一次见她时,曾经许诺会留太子一条活路。想不到她的儿子,居然死在自己的亲爹手里,反而是那个被背叛的男人,肯给这孩子一条生路。
这莫不就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惩罚。
“守灵是尼姑做的事,去找你的杜笙月。你死了以后,她会很乐意守灵的。”昭仪仰起脸,深呼吸一口气,“我就是死,也是你的小姐。”
青衣知道她会自尽的。
他一直知道。
因为她是他的小姐。因为她可以被全世界瞧不起,唯有在他面前,总是高高在上。
那一天,他们就这样站了很久。莫说是道声离别,只当是约定来世孽缘再续。
昭仪死了。
皇后在一个月夜带着太子去了冷宫,用一柄叫做葬雪的剑,刺死了自己才刚会说话的儿子,然后自尽。
据说这葬雪剑来的蹊跷,本是被白玉鸾的丫头带走了,却不知为何到了司督手里,又不知为何,会辗转到皇后手上。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除了那日退出皇后寝宫默默把剑放在案上的青衣,和那一直不肯转身的昭仪。
昭仪咽气之前,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六个字。
我错了,我有罪。
这消息传到西边的时候,正是靖南王部队和龙啸桐部队开战的第一天。双方的战士都跟疯了一样的打,从太阳刚出来,直到太阳快落山,从白刀子,变成了红刀子,从人,变成了野兽。
一边是破釜沉舟,一边是后院着火,每个人都有那冠冕堂皇的入魔的借口,和不得不胜利的原因。
为了活下去,仅此而已。
打得已经不是敌人,而是命运。
每个向前冲的士兵,看到不是血液而是单纯的红,看到的不是生命而是冰冷的刀。这上万人的混战,持续了一整天,龙啸桐骑着白马站在制高点俯瞰这一切,先前一切的布局一切的战略都显得毫不重要。
当生命和生命搏杀,歌颂英雄只是在粉饰战争。这一片苍茫大地,他看不到一个赢家。
昭仪死了。孩子死了。
很多人都死了。
死在他红墙深院遥远冰冷的家,死在他开阔无垠咫尺温暖的脚下。
终于一片全黑,黑暗中只剩下嚎叫。龙啸桐闭上眼睛,听着柳长风报告着:靖南王部队四千余人已经死了大半,熬过这一夜,便可完胜。主上——
——撤兵。
——主上?
——撤兵。
龙啸桐睁开疲惫的眼睛,“天黑了,让战士们回来睡个好觉吧,我们都累了。”
翌日靖南王部队投降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千人,而龙啸桐也损失了接近两千的兵力。
战争,从来都只是生命的等价交换。
“主上,打完了靖南王,我们修整一下,可以一鼓作气把万城的军队打回去!”柳长风尽职尽责的做着他将军的角色,而听了这话好久龙啸桐只是一句,“姐姐关在哪里。”
自从子竹落网,龙啸桐还从没又去看过她。
他知道他恐惧的,只是过去的自己。
子竹还是一如往昔,见了龙啸桐,依旧是一抹绿色的微笑,仿佛这还是在琴肆,她还是那个琴娘。
“弟弟,听说这两天那一仗打得惨烈。靖南王跑了,放我走吧,我可以找到他,这世界上只有我能找到他。”
“靖南王中流箭死了,死的很卑微。”龙啸桐知道她要听的是什么,谁知子竹听了之后反而摇了摇头,“他没死,你错了弟弟,他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是你错了,姐姐。”龙啸桐叹了口气,“你算计了这么久,那靖南王竟是就这么毫无戏剧性的死了,在死人堆里,被人随脚一踢,才发现是他。”
“不,你弄错了。”
“昭仪也死了。太子也死了。都死了。你要报复的还有谁,姐姐,你要利用我报复的还有谁,姐姐,他们都死了。”
“不,你弄错了。”
“你接下来的生活要靠什么来活着呢,姐姐。”龙啸桐那眸子里满是孩子的悲伤,“还是你要和那些人一样,要一个虚无的天下,才能平衡这二十年的怨念。”
“你查清楚了瞬妃的底细。”
“他们已经做到这一步,不需要我来查了。”龙啸桐看透了一切的说,“他们大概只等我回到上都,进行那改朝换代最后的一个盛大的祭奠仪式。我不知道史书上我会被如何记载,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帝,还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子,亦或是为天殿下时代的到来铺路的一个过客罢了——”
不,你弄错了,弟弟。这是你要的天下,我来帮你。
子竹,你疯了。
从西边回来要半个月的路程,龙啸桐至今记得以前每一次出征凯旋而归是多么骄傲,仿佛是个小男孩,打赢了一架来讨赏。可是已经没有谁能赏他了,于是他永远也没有办法满足。
而这次回来,却是出于意料的安宁,走走歇歇,不顾身后会不会有万城的来兵,也不管前方关卡那边坐江山的还是不是自己。
这是龙啸桐第一次仔细看了看这个他所谓的“天下”。每一朵路边野花,每一块天边浮云,每一个战士伤口痛起来时哼着的故作坚强的小曲儿。
想起玉鸾,多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来看看,这他从没留意的天下。
她会怎么说,她会怎么做。
多希望她出现在面前。
前方正是关卡,过了这个城门就是王土。
只是不知大门一开,江山是否已经易主。
离得好远,就看见城楼上黑压压的一片人,柳长风腿一夹马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