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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震笑道:“昆山可听见方才我二人说些甚么?”左良玉摇头道:“小人不敢偷听。”桓震哈哈大笑,道:“昆山何必骗我?我素知你虽然身在行伍,却始终胸怀谋略,岂能不处处留意?”左良玉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桓震已经扯着他进来,关好房门,道:“我知以你才能,担当此任正是大材小用。但你须知当年袁军门将你罢黜,倘没些许战功,终不好为你复职。此番昌黎战事虽然要紧,却并不难守。你只坚壁不出,日子长了,虏兵自退。哪怕昌黎有甚闪失,只要保得永平安稳,也算你大功一件。”
左良玉听了桓震一番说话,原本僵硬的神色渐渐化开,一拍胸膛,大声道:“良玉虽说大字不识得一个,可要说起打仗杀贼,却不甘心落在人后。这两年来可憋坏了俺,正好去寻满鞑子发泄一番。”桓震又说几句慰勉话儿,见祖、何两人也无异议,便叫他点五千兵火速开拔不提。
'历史真是令人感慨,桓震发现左良玉的才能而提拔他,但倘若他知道后来左良玉的兵军纪败坏以至于“淫污之状不可言”,他现在还会给左良玉这个机会吗?又或者在不同的历史之中,压根就不会出现那支类同“群盗”的左氏部队?另,左良玉史载是个文盲,我努力寻找替他取昆山这个字的人但未找到。有待知者赐教。'
卷三 环佩相将侍禁庐 一百二十八回
送左良玉出门离去,三人又商讨一番起兵援京诸般事宜,最后定议由何可纲率领本部人马留守通州,以防虏兵转移攻势;桓震与祖大寿趁夜拔营起行,分兵两路赶赴京师。这两路军一路由桓震带领,取道运河北岸直向西行;一路由祖大寿带领,从北绕行,经西山抢占卢沟桥,切断鞑子兵西面的退路。两人约定,除夕之夜务必要在京城之下共度,这才握手而别。临去之时,祖大寿更将两个外甥三凤三桂一并交托给了桓震。吴三凤原就是炮营之中的一个游击,吴三桂却是新中武举,受了父亲吴襄之命,随在舅父身边历练的。
那吴襄虽与祖氏有袍带之亲,无奈自家家世并不显赫,父子都是由武举出身的,眼下也只是做到了一个杂号总兵官。正因如此,才要几个儿子都去结交豪门,多历战阵,好将他吴家的根扎得深些。祖大寿心想将来鞑子退去之后,若是自己上表为甥儿请功,不免招人物议,不如现下便让他随在桓震帐下听命,到叙论功绩之时,与桓震求一个人情,还怕他不肯应承么?是以话儿说得也甚恳切。
桓震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没口子地答应下来,一面斜眼瞥着吴三桂不住发笑。吴三桂只道桓总兵欣赏自己人品,也就更加挺起胸膛,做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儿来。待得祖大寿点兵离去,已是过了两三个时辰,桓震这一头也就预备起行。他心中却另有一番打算,并不想傻乎乎地迎上去硬碰鞑子兵锋,只令枪阵据马在前,炮营随后,三军缓缓行去,黑夜中走不到十几里地,便喝令扎营,待敌情探明再行。
这一停下来,旁人尚犹自可,吴三桂却面露不愉之色,一个人牵马走了开去,似乎若有所思。桓震一一瞧在眼里,交代副总兵左辅统金国奇整理三军,却独个儿走过去一拍三桂肩膊,笑道:“贤弟可是心有所思?”吴三桂见上司来同自己讲话,连忙躬身行礼,道:“世叔大人安好。”桓震心中暗自冷笑,他比吴三桂只大得十岁,吴三桂如此自降身份,那自然是存心拍他马屁了。面上却不能露出蔑视之意,连忙谦让道:“岂敢岂敢,桓某向以尊长事令舅父,吴兄不弃,但与桓某兄弟相称可也。”吴三桂哈哈一笑,道:“如此小弟僭越了。”
桓震也不多话,只问他方才若有所思,可是想到了甚么。吴三桂先是推诿不肯明言,后来桓震摆出脸子,他才一脸神秘兮兮地道:“京师危在旦夕,桓兄行军却如此谨慎,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颇有大将风度,小弟十分佩服。”
桓震心下一紧,莫非自己的心思竟给他瞧了出来不成?连带想到祖大寿,何以巴巴地竟将两个外甥塞在自己麾下,难不成是终究对自己信任不过,派来监视的么?
存了这一层提防,言语之间便不敢有分毫大意。何况这吴三桂还是后世知名的大汉奸、卖国贼,虽然此刻年方十八,可是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桓震心中早有了成见,瞧他之时自然蒙了一层颜色。思忖片刻,这才若无其事地答道:“不敢,不敢。只是我辽东家底尽在于此,炮营虽然犀利,却须仰赖步军守护。倘有半分闪失,桓某怎对得起诸位将军多年的心血。”
吴三桂连道:“是,是,是。桓兄虑事周详,小弟自愧不及。”桓震冷眼瞧他神情,竟是半分也不曾将自己说话放在心上,左右也明白这等谎言骗不得人,索性不再与他多缠,撇开话题道:“我意欲遣三百军士往西打探敌情,不知贤弟可敢去否?”吴三桂一怔,旋即满口应承,拍起胸脯来。桓震双掌一击,笑道:“果然英雄出在少年,待到叙功之日,必为贤弟大书一笔。”说罢点五十马军,二百五十步军,令吴三桂带着去了。
颜佩柔一直扮作亲兵随在桓震身边,瞧着吴三桂远去的背影,忽然发问道:“我瞧这人少年英豪,又是祖总兵的亲外甥,将来必有成就。怎么你对他却是这等不阴不阳,似乎有意不愿给他机会出头一般?”桓震苦笑摇头,心道这叫我如何对你说?难道告诉你若干年后此人将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么?
抬头望望东方天际,自言自语道:“天快亮了。”回头大声唤道:“黄杰!”黄杰应声奔来,躬身行了一礼。桓震略一点头算是还过了礼,和颜悦色的道:“这几日来可好?有没有军士不知好歹,说你是反复小人?”黄杰脑袋一低,轻声道:“并不曾有。”桓震心中微微叹息,拍着他肩头道:“那又何必瞒我?我知道你受了些委屈,此刻暂且隐忍,早晚要给你平复名声。”黄杰语声颤抖,应了声“是”,良久方道:“小人的哥哥惨死在虏兵手上,只消能给哥哥报仇,哪怕叫小人身败名裂,尸骨无存,也都在所不惜。”
桓震叹了口气,一时间下面这句话几乎说不出口。顿得一顿,还是咬牙说道:“我还有一件要紧事情托你去办。”黄杰连忙躬身道:“大人不必多说,但请吩咐,小人赴汤蹈火,无有不从。”桓震点了点头,道:“我与你五十藤牌刀军,不许携带火枪,要在通州以南马头店荒野之中潜伏下来,等待一个人。此人不来,你们决不能撤走;也不得走漏半点消息,泄露半分形迹。你可办得到?”
黄杰十分疑惑,想了一想,问道:“等甚么人?”桓震在怀中摸出一张纸,里面似乎裹着甚么东西,对黄杰道:“这里有一张图纸。你看过记下,立刻毁掉。”黄杰依言接过,打开来瞧时,内里裹着的却是一块生铁,不知做何用途。桓震晃亮了火折,举着要他记牢了地图,随即烧掉,道:“此处有一株空心大松树,一根树枝上拴着红绳。你去到马头店时,树上若有一个铜钱记号,那就是要等之人已经到了,你便可在树洞之中留言约他见面,务必护送他平安来到京城与我会合。”
黄杰一一记下,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小人自知不该多问,只是……”桓震笑道:“那没甚么,我叫你冒险,原该告诉你的。此人是我一个至交好友,这一回是往河南去代我办事的。咱们能不能打败鞑子,挽救大明国运,却有六七成要着落在此人身上呢。”黄杰听说如此,更不再问,领命去了。
颜佩柔疑道:“当日在遵化铁场大败恩格德尔,我悄悄盯着你,见你与那姓李的老客私语半晌,莫非就是他?”桓震一怔,哈哈大笑,道:“是耶?非耶?”
直挨到日上三竿,三军造饭喂马,人马都吃饱歇足,时候已经过午了。吴三桂带着探马回营,说道前方五十里内只有小股虏兵游骑,他们未敢轻战,远远哨探一番便退了回来。桓震沉吟片刻,下令三军起行,这一日又是只走了二十多里。他就这么停停走走,通州到北京百多里地,竟足足走了七天方到。
却说祖大寿那边连日连夜的急赶,终于在二十四日清晨抵达了卢沟桥。卢沟桥虽然已为虏兵所夺,可是守卫军力并不雄厚,祖大寿没费多大力气,便取了下来。他留下二千军驻扎,余部又兼程赶奔京师而去,不过一日工夫,来到南门永安门外。
他唯恐再赴袁崇焕后尘,是以并不轻易同围城虏兵接战,而是下令距离敌阵二十里地扎下乌龟营,各部无有将令,决不能擅自出战。虏兵似乎也知身后来了援军,先是观望不动,后来瞧见援军迟疑不进,于是攻城势头更加猛烈,竟是要一鼓破城,再回头吃掉来援之敌。
城中守军见到祖字大旗,原本一片欢喜,都说辽兵铁骑来援,这下子京城可有了指望,谁知祖大寿竟然远远扎下营来,却叫他们火热的心中如同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冰冷起来。这一来士气更加低落,纷纷传说祖大寿也投了鞑子,陈兵敌后不是为了打皇太极,却是要帮着敌人攻打京师。
崇祯皇帝听了马世龙奏报,心知祖大寿是有意要挟自己下一道保命诏书,这才肯奋力作战;事已至此哪还顾得上甚么面子不面子,当下一挥而就,用了皇帝宝玺。
然而诏书有了,却没有人能够送到祖大寿的手中。皇太极将四面城门团团围困,用力攻打,虽说京城方圆广阔,并不能围得滴水不漏,可是不论哪个方向都有虏兵,出城送信之人稍有迟缓,便可能给大军踩死。他在朝堂之上一再询问诸臣,不论文官武将,只没一个敢自告奋勇的。
崇祯皇帝心如死灰,他豢养这些臣子,难道不是为自己排忧解难的么?怎么平日里一个个高倨庙堂不可一世,到了要紧关头,却都成了脓包草袋!怒气攻心,他一脚蹬翻了御案,甩袖退朝而去,只留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