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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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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震却是半分也不高兴,一连几天推说军中事务繁忙,只是不肯去见未来岳父。这时金国奇传来战报,右路追兵在永宁截住了皇太极大部,一战之下互有损伤,皇太极挥师西向,往密云去了。是时朝中事务已经由仅存的几位内阁学士主理,除周延儒之外,其他几个都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主儿,周延儒又是唯温体仁马首是瞻的,因此整个朝廷几乎全给温党把持。桓震再三请求亲赴前线指挥作战,温体仁只是一味挽留,坚持要办了婚事方准离开。
    密云一带兵力十分不足,金国奇一面急檄密云守将善加防备,一面飞报京师,自己却率领大军向南绕了个弯子直奔平谷而去,准备从平谷向北包抄。
    桓震接了战报,既喜且忧,喜的是终于在关内赶上了皇太极,担忧的是不知以辽兵现如今的实力,能不能将八旗数万强兵灭于关内?指望这一点似乎有些勉强,但若能够迫得皇太极签署和约,三五年不来侵犯,便可以徐图恢复,甚至打到沈阳去。可是两国交战,订约的主动权从来都是操于胜者手中。这一仗不能打胜,别的全不必谈了。他担心焦急,又不能亲赴前线督战,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打转。更要紧的是,千里之外无法暗作手脚,倘若崇祯竟给金国奇夺了回来,那又要大大糟糕了。
    正在那里发闷,忽然院公来报李经纬求见。桓震此时正在躲他,当即教挡驾。院公方答应了要去,却听门外哈哈大笑,竟是李经纬不待通传,自己闯了进来。桓震不悦道:“莫非晋人皆不懂得私宅莫入的么?”李经纬笑嘻嘻地打了个恭,陪礼道:“桓大人莫急。大人若知我今日为何而来。必不舍得令人挡驾了。”桓震心中好奇,脸上却不露出,淡然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有甚好事。”李经纬一愕,旋即想明白了,呵呵大笑,一面擦泪,一面道:“桓大人真是诙谐!”话头一转,道:“然而经纬今日却不是来听大人说笑话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中要桓震瞧。
    桓震不明所以,接过来细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是一颗子弹。
    子弹也就罢了,但那颗子弹却是比现今自己军中使用的纸壳子弹先进许多的铜底弹。
    他琢磨研究这种铜底子弹已经多时,可是总是存在各种技术问题,始终不能突破,现今忽然看到,岂不教他心惊胆战?二话不说,回身取了自己的火枪,装弹上膛,向着院子里一株枣树砰地放去。
    李经纬笑嘻嘻地在旁观看,瞧着桓震在树干上钻研半晌,终于抬起头来,这才道:“桓大人以为如何?”桓震并不答他,心中直打小鼓:自己集合众多工匠之力仍研制不出的铜底子弹,他是怎么做出来的?而且技术水平已经颇为成熟,只要批量生产,再配合适用的枪支,就可以用来实战了。一时间便起了杀心,此人身上谜团太多,若能为自己所用,当是一个得力臂助,倘若与自己为敌,倒确实难以对付。
    李经纬笑道:“我道此刻大人心中定是在想怎样除去了李经纬,是也不是?”桓震悚然一惊,不料他竟瞧穿了自己心思,当下笑道:“岂敢岂敢,乱世而诛贤才,岂不是自取灭亡?”亲亲热热地拉着他道:“舍下灶冷饭残,我们不如去春华楼小酌,也好让桓某就教一番。”李经纬微微一笑,道:“大人想套出这子弹的底细,却找错了人。”他这话一出,桓震立刻变色,却听他续道:“皆因此弹并非李某所做,而是另有他人。”
    桓震不料在这时代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人能想到制作铜底子弹,奇道:“何人”?李经纬笑道:“大人想见他么?只是此人眼下却不在京城。”桓震细细一想,脱口问道:“他是福王门下?”李经纬一笑,道:“是耶?非耶?”
    桓震十分恼火,一则这个李经纬吞吞吐吐犹抱琵琶的样子叫他很不耐烦,但若就此同他翻脸,那个制作子弹的神秘人物却又没了下落,这可是一块大大心病。忽然想起什么,冷笑道:“莫要哄我。福王既有此人帮他,又何必辛苦拉拢我?”他这话已经说得极为露骨,李经纬却行若无事,道:“丽冬院新来了两个姑娘,小曲儿唱得很是宛转,极得古人绕梁之味。桓大人何不赏光一顾?”桓震向来不喜去声色之所,何况明律严禁官员挟妓饮酒,倘给抓住不免落人口实,当下便要一口推却。转念一想,却又应承下来,两人都不再提那造子弹的神秘人物,谈谈笑笑地同上了李经纬的马车,往丽冬院去。
    那小姑娘曲子果然唱得甚好听,虽是桓震听不大明白的苏州话,但是童音清亮,别有一番意味。他却无心听甚小曲,数番想要将心中若干个疑团直言相询,却又怕坏了事,不敢轻易开口。
    李经纬瞧他神色不定,问道:“曲子这等好听,桓大人怎无雅兴?”桓震只推说戎马多年,已没了观舞听歌的兴致。李经纬微微一笑,给他斟上一杯茶,道:“也罢,大人忧心国事,不愿听曲,经纬便请大人见一个人。”桓震精神一振,暗想正主儿总算现身了,只见李经纬啪啪拍了几下手掌,喝道:“文先生,请出来罢?”
    墙壁应声掀开,里面钻出一个人来。桓震一面想原来这墙是有夹层的,一面转头瞧去,不由得大大吃惊。
    卷三 环佩相将侍禁庐 一百四十回
    那人一头卷发及肩,一对褐色眼珠闪闪有神,阔眉隆准,竟是一个外国人无疑。
    桓震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当与他抱拳打拱还是上前握手。却见那外国人操着一口生硬的官话道:“则味就是换打人了?”桓震哭笑不得,只得问他姓名来历。
    原来这人名叫文森特·;德·;桑迪亚纳,原籍西班牙,祖上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一个贵族家庭,父亲袭封伯爵。他是幺子,从小甚得父母宠爱,却也因此遭了两个兄长嫉恨。忽一日,父母先后暴病而亡,长兄袭了封爵食邑,次兄夺去了家中积蓄,却将文森特赶出门来,流落街头,连原先要好的女友也将他弃于不顾,改嫁了旁人。文森特又羞又恼,一怒之下投了父亲在世的一个好友至交。那至交是个跑船的船长,时常来往于西班牙与南洋之间,贸易取利。于是文森特便随着船队来到南洋。
    起初贸易却也十分顺利,文森特瞧着异国风情万种,几乎忘了自己的悲惨身世。可是便当他们卖光了随船货物,满载香料准备返航之际,却在洋面上遭遇海盗,船队尽数被劫,船长也给杀死了。
    文森特后来四处漂泊,偶然遇到李经纬。李经纬讶其容貌,便收他做自己的随从。不料这文森特出身世爵,从小喜欢钻研火器,颇有心得,借助李经纬的财力,竟然大有所成。
    桓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铜底子弹便是出于他手的了。既有子弹,必是为枪而造,他是李经纬的幕宾,那么毋庸置疑,眼下福王的家丁必都装备了火枪。这一来对福王的实力又得重新估价一番了。只是既然福王有此利器,为何不自行起事,却非来拉拢他桓震不可?
    这个疑团总在他心头盘绕,却又不敢轻易问出。李经纬似乎瞧出了他心思,压低声音道:“桓总兵人中翘楚,无须经纬多费口舌。眼下形势,福王是有力而无处可使,正如老虎吃天,无处下口。”桓震一笑,道:“然则我便是那发力的由头了?福王不会做那过河抽板之事罢。”李经纬笑道:“自然不会。我知大人从前心中尚有疑虑,见过这位文先生后,可释怀了么?”
    他以为桓震迟迟不肯表态,是担心福王不能成事,反连累了自己,因此还在首鼠两端;殊不知桓震心中已经打起了另外一个主意。桓震将错就错,笑道:“那个自然。只是铜底弹并不能在我部下火枪上使用,就算再有许多,也是白饶。”
    李经纬呵呵大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桓总兵想得好周到。”瞧了文森特一眼。文森特会意,回身入夹壁中去,片刻,转又出来,手中却托了一支火枪。
    桓震虽然早已料到,但乍接过来看时仍不免有些惊讶。这枪的制作工艺虽与自己火器局的完全不同,可是以他浸淫日久的眼光看来,水平却在自己的火枪之上。
    李经纬见他看得入神,在旁道:“这枪已经运来一批,总数约有五千条,眼下屯在马头店,有可靠之人看守,随时可以取用。后面还有五千,大约半个月之内便可以运达。”桓震明知新式火枪投入战斗必须有一个训练过程,哪怕立刻给自己的部队装备上新枪,也没有太大的意思。只有经过训练的战士,才能真正发挥火枪的威力。早年明军虽有火枪而不能胜鞑子一仗者,便是由于不能将轮射之法真正运用。眼下福王的枪已经秘密运到北京,难道他手下的人也到了不成?
    好容易将李经纬敷衍过去,却问得了文森特现在南堂借住。桓震与耶稣会中国教区会长龙华民却是旧识,当年还曾与孙元化同去访他。此次孙元化留驻宁远,并未随军前来,自己正好代他去拜访一下。当下托文森特捎个口信,说稍后便去访他,这才告辞回家。
    一到家,便见颜佩柔正在堂上候他。进北京之后,颜佩柔便有事与他暂且分手,后来自己事忙,也就来不及管她去了哪里。此刻相见,却别有一番尴尬滋味。
    强笑道:“来了?可吃罢了饭不曾?我教吴妈给你下面去。”颜佩柔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堂堂一个御史的官邸,怎么如此冷清,只有一个院公,一个厨娘,我还以为错进了哪家破落户家里呢。”桓震见她与自己说笑,当下也笑道:“你从前又不是没来过,早就是如此了。”
    颜佩柔冷笑一声,道:“将来入赘温家,可就有役使不尽的丫鬟仆人了。”桓震干笑两声,突觉不对,愕然道:“甚么温家,甚么入赘,你从哪里听了些闲言闲语来?”颜佩柔愠道:“好啊,还要装腔作势,扭扭捏捏,婚嫁有甚丢人之事?整个北京城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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