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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元化沉思道:“咱们早已知道铁质不好多半是因为煤中硫磺太多,无法去除。只不过用木炭炼铁,炉子热不起来,始终也只能炼到这个模样。”桓震问道:“难道没法改造炉子?”孙元化摇头道:“原本岛上一直都在试验,只不过失败了数次,死了几名工匠,现下只有老朽一人还在琢磨,只是独力难支,连炉也架不起来。”桓震断然道:“这事情十分要紧,一定要搞,下一次再点炉的时候,记得叫我来亲点。若要炸炉,先炸死桓某人好了。”
孙元化见巡抚说出这等豪气的话来,一时心中感动,忍不住也对着桓震拍起了胸脯。杨柳在旁边按捺不住,叫道:“师哥,这等事情你怎么不算我一份?”桓震瞧他一眼,笑道:“算你一份?先去将徐大人的‘几何原本’学完了,再入炮学读一个月,然后再来问我。”说到几何原本,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当下对孙元化道:“徐大人的‘几何原本’,实在是一本旷世著作,可惜有许多不全之处。震正在整理从前定辽书院讲几何的讲稿,再过几日便可以全数清理出来,可以付梓刊印,用做教本。以后入书院读书者,必修几何,否则不准肄业。各营炮手,此后无须照前例轮流入书院学习,可从书院之中选派学生,轮流在各营之中教授几何基本。”孙元化大喜,连声答应不置。他知道桓震于几何学的造诣非但超过自己多多,甚至远在老师徐光启之上,他在百忙之中仍能编出一本教本,实在是一件好事。
两人谈来谈去,无非是岛上军器制造的诸般事宜,杨柳听着听着,渐渐觉得无聊起来,便想告辞离去。桓震也不留他,自顾自的与孙元化高谈阔论。杨柳推门出去,不过片刻却又撞开门冲了回来,神色十分诡异。桓震斜他一眼,不满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杨柳指着门外,一句话也说不出。
桓震不耐烦起来,索性自己出去,只见几个巡岛士兵手举火把,押着一个人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火光闪耀,照得那人的面孔十分清楚,赫然便是李经纬。桓震大吃一惊,眼前一阵发黑,一把推开杨柳,飞步奔上前去,一把揪住他衣襟,怒喝道:“你把雪心搞到哪里去了?快点交出来,否则老子活扒了你王八犊子的皮!”李经纬似乎从来没听过桓震这般骂人,一时之间怔住了。就连杨柳与孙元化也惊得张大了口,谁能想到平日那个性子温和的巡抚大人发起怒来竟是这等粗野?
桓震见李经纬不答,还道他仍要与自己玩甚么花样,甚或雪心已经遭了他的毒手,二话不说挥拳便打。论质量李经纬超过桓震几乎一倍,可是说起打架,桓震到底也是战场上打滚了几年的,何况李经纬双手还被反绑,顷刻之间便给打得口鼻出血,连声求饶。桓震住了手,瞪着他道:“说是不说?”李经纬神魂甫定,却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无赖的笑容,道:“桓大人着甚么急?周姑娘眼下好好地,只不过除了我之外谁也找不到她。”桓震毫不理会,挥起拳头又要再打。李经纬这一回真的怕了,连声道:“莫打,莫打,小人愿说了!”桓震冷哼一声,道:“在哪里?”李经纬笑嘻嘻地道:“便在大人的牢房里。”桓震只道他戏耍自己,勃然大怒,喝令押他来的把总将他推去砍头。
李经纬叫道:“冤枉啊冤枉!这位大哥,分明是你将桓大人的老婆亲手关在牢里,怎么不替小人辩白几句?”桓震大奇,喝住那把总,问道:“他说甚么?”那把总一脸疑惑,喃喃道:“卑职并未……啊!”一拍脑门,叫道:“此人夜间偷渡上岛,被小人查获,当即暂押在监,本拟明日送交大人发落,只是他吵闹个不住,说是大人的故交,定要立刻求见,小人便押着他前来。”桓震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他说有一位姑娘给你关押起来,是不是?”那把总摇头道:“不是姑娘,只是一名小厮。”
桓震听了这句话,顾不得李经纬,撇下众人拔足往岛东关押军犯的监牢狂奔而去。守门卫兵见是巡抚大人,二话不说闪开一旁。桓震一头撞了进去,大叫道:“雪心,雪心!”他一面叫,一面一间间牢房向里寻去,寻到最里面一间,只见一个灰衣人伏在地下,虽然穿的是男装,可是看在桓震眼中,一下子便认出正是雪心无疑。从外面看去,只瞧见她伏着一动不动,不知怎么样了。
连忙唤人来开了监门,冲了进去。第一件事情便是伸手去她颈中摸脉,只觉触手温热,静脉犹自跳动,这才放了心,细看时,但见她睫毛微微颤动,却是睡着了。桓震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只觉浑身的力气刹那之间全被抽空了一般,索性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搬起她头放在自己膝上,又脱下自己长衫替她盖好。他一日一夜不曾睡过,一旦心事放下,不由感觉疲累至极,靠在监牢墙壁之上,片刻便也睡了过去。
他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梦中似乎回到了婚礼那日,雪心并未逃婚,两人顺顺当当地拜了天地,正要入洞房之际,雪心忽而自己揭开盖头,露出来的竟是李经纬那张雪团也似的肥脸。桓震一惊而醒,霍然睁开眼来,却见雪心恰好醒来,正眼睁睁地瞧着自己。当即翻身坐起,故意板起脸道:“这女子,你是何人?何以将头放在本抚膝上?”他与雪心重逢,心情大开,是以想说句笑话逗雪心开心。不料这一句话不打紧,雪心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桓震生平最怕女孩子哭,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慰道:“桓哥哥同你说笑,莫哭,莫哭!”雪心仍是抽抽噎噎地哭个不住,哽咽道:“雪心好怕……怕桓哥哥再也不肯要我了。”桓震心中满是怜惜之情,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后背轻声道:“怎么不要?我只怕你不肯要我。”雪心肩头微微颤动,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怯怯地反问道:“真的?”桓震用力点头,道:“我不骗你。”雪心面上绽出笑容,忽然身子一缩,伤心欲绝地道:“不成,不成,雪心嫁过王家,雪心还……”
桓震不容分说,低头用力吻在雪心双唇之上,将她后面千言万语尽数堵了回去,一时之间但觉天地之大,唯有怀中的这个女子是自己一生之中非豁出命去保护不可的。
卷四 明谟谐弼襄一人 十八回 老对头备言身后事 时光客他乡遇故知
良久,雪心挣扎着将他推开,不胜娇羞地望了外面一眼,细声道:“有人看。”桓震哈哈一笑,朗声道:“偏要他们看个够本!”长身立起,将雪心横抱在手,大步向外走去。一众狱卒瞧着桓大人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厮亲热,一个个愕然四顾,谁也不敢说话。桓震旁若无人地抱着雪心出了监牢,先送她到自己房中安歇,岛上驻军之中并无仆妇,只得令人赶着去请了一个岛民女子来,烦她照应雪心更衣洗浴。轻拍她手背,道:“桓哥哥有事且去片刻,你自管洗澡睡觉便可。”雪心扯住他衣袖,不肯放手。桓震想了一想,从桌子底下翻出一个木匣来,塞在雪心怀中,笑道:“这是桓哥哥闲来无聊做的玩艺儿,权且给你解闷。”一头说,一头疾步出去了。雪心知道眼下桓哥哥已经做到一方大吏,每日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他打理,确乎不能时刻陪在自己身边。叹口气,便打开那木匣来瞧,一看之下,立刻两腮飞红起来,急忙又合上了。
桓震急急赶回孙元化处,只见他眉头紧皱,双手据案而坐,一言不发,李经纬双手仍旧反绑,席地盘膝而坐,东鸡西狗,家长里短,毫不介意地滔滔不绝。孙元化见得桓震进来,大大喘了口气,以手加额道:“我那天!桓大人可回来了,老朽堪堪要给直娘贼烦死。”桓震忍不住一笑,拖过椅子来大剌剌地坐在李经纬面前。李经纬恍若不闻,仍是口沫横飞的道:“咱们李家的妻妾,生了儿子便留在家里养活,生了女儿便尽数拿去溺死……”桓震冷哼一声,起身便走。
李经纬叫道:“且慢,且慢!”桓震转过身来,冷冷问道:“何事?”李经纬道:“桓大人没有问题要问小人么?”桓震淡然道:“那要瞧你有没有事情要告诉本抚了。”李经纬瞧他半晌,蓦然长笑起来,直笑得一脸肥肉索索抖动。笑罢,以手击膝,慨叹道:“李经纬输了!”瞧了桓震一眼,又补上一句:“却不是输给了你。”瞥了孙元化一眼,道:“我要与桓大人二人密谈。”孙元化迟疑片刻,只怕自己去后李经纬忽然危害桓震。桓震轻轻点了点头,孙元化无奈,只得告辞出去。
桓震重又坐下,道:“现下可以说了。”李经纬微微一笑,扭动一下身子,道:“这怕不是待客之道罢。”桓震嗤道:“便解开你,又能如何?桓某人未必连这点胆子也丧尽了。”说着抽出佩剑,刷地挑断了他背后绑缚。李经纬活动一下手脚,仍是席地而坐,昂首道:“桓大人,李经纬问你几句话。倘若李某说得对了,你便点一点头,倘若说错,你便摇一摇头。”桓震点头道:“你且问来,本抚却不见得便答。”李经纬笑道:“爽快。”脸色忽然一肃,正色吐出一句话来:“桓大人不是大明的人,李某所言可对?”桓震断然摇头,道:“你说错了。”
李经纬连连摇头,道:“既然如此,请给李某人一个痛快罢。大人不说实话,咱们便无须谈下去了。”桓震心中奇怪,还道他指的是自己不忠于明朝皇帝,心想左右你也是一个叛党,就算明言不臣之心,那又如何?当下点了点头。李经纬微笑颔首,道:“这样才对。”续又问道:“大人并非辛丑生人,对不对?”辛丑年也即是公历1601年,桓震来明朝的那年方当二十五岁,是以往后但有申报年貌,都以辛丑做了生辰。他听李经纬问到这一节,不由得心中警觉,起身断然道:“你这厮全无诚意,尽是大兜圈子,本抚不愿与你再谈,明日即着人解送朝廷。”拂袖便去。李经纬叫道:“大人不想尽解心中之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