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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友好地回答道:
“复杂得很呐,预审法官先生。”
“是吗?其实,天平并不倾向这敌对的任何一方。一方面,勒博克先生不在现
场,那天下午,他完全不可能离开他的家,确凿无疑。但是,另一方面,三兄弟的
陈述,我认为是确实可信的。”
“确实可信,一点不假。在右边或者在左边,肯定有可耻的行为和卑鄙可笑的
举动。但是,究竟是在右边,还是在左边?戈迪三兄弟是否无辜?他们是可疑的人
物,长相粗鲁。笑容可掬的勒博克先生可能是罪犯吗?他满脸天真与宁静的神态。
或者应该假设一下,悲剧中所有的演员的各个方面,是否跟他们扮演的角色相符合?
勒博克先生无辜吗?戈迪兄弟有罪吗?”
“总之,”福尔梅里先生满意地说道,“您也不比我们有更多的进展。”
“噢!不对,我有很大进展,”吉姆·巴尔内特断言道。
福尔梅里先生抿紧嘴唇。
“在这种情况下,”他说道,“请把您的发现告诉我们吧。”
“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不会不讲的。今天我只请求您,预审法官先生,再召见
另一个证人。”
“另一个证人?”
“是的。”
“他的姓名?住址?”福尔梅里先生突然摸不着头脑,发问道。
“我不知道。”
“嗯?您说什么呀?”
福尔梅里先生开始私忖,这个“非凡的”侦探是否在嘲笑他。贝舒非常不安。
吉姆·巴尔内特终于俯身向着福尔梅里,指了指勒博克先生。勒博克正在十步
开外的阳台上,一直认真地抽烟斗。巴尔内特完全信赖地低声说道:
“在勒博克先生皮夹子的暗袋里,有一张名片,上面刺着呈菱形的四个小洞。
名片将告诉我们那个人的姓名与住址。”
这个荒谬的说法,根本不是为了使福尔梅里安心,但是贝舒警探却毫不犹豫。
他不找任何借口,就要勒博克先生交出他的皮夹子,打开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
名片,上面果然刺有呈菱形的四个小洞,印着一个姓名:伊丽莎白·洛文达尔小姐,
还有她的住址:巴黎旺多姆大酒店。
两位法官惊奇地对望了一眼。贝舒高兴极了。然而,勒博克先生一点也不窘迫,
高声说道:
“天哪!我到处寻找这张名片!我可怜的朋友沃舍雷尔也在寻找它呀!”
“他有什么理由寻找这张名片?”
“噢!这您就问得太多了,预审法官先生,大概他曾经需要名片上的住址吧。”
“但是,这四个洞是什么意思?”
“我用锥子刺了四个洞,记下我在玩纸牌时赢了四分。我俩经常玩纸牌,我大
概在无意之中把这张名片放进了皮夹子里面。”
他解释得很有道理,讲得十分自然。福尔梅里法官完全相信这个解释。但是他
需要知道,吉姆·巴尔内特怎么能够猜到,这张名片放在一个他素不相识的人的皮
夹子的暗袋里呢?
巴尔内特对此只字不提。他友善地微笑着,坚持要求召见伊丽莎白·洛文达尔。
大家同意他的要求。
洛文达尔小姐不在巴黎,一个星期以后才会来。预审在这个星期里没有进展,
尽管福尔梅里继续顽强地进行调查。他回想起讨厌的巴尔内特,就激发起一股拼命
的劲头来。
“你激怒了他,”贝舒警探对巴尔内特说道,“大家在‘茅屋’碰头那天的下
午。他气得决定拒绝同你合作。”
“要我走开吗?”
“不必。有了新情况。”
“是哪个方面的?”
“我相信他已确定了位置。”
“太好了。那肯定是个坏位置。大家会哄堂大笑的。”
“我请你,巴尔内特,尊重别人。”
“尊重别人,并且大公无私。我向你,贝舒,保证做到。我的事务所免费提供
服务。手中无分文,荷包里也无分文。但是,我肯定地对你说,你的这个福尔梅里
使我心烦。”
勒博克失生已经等候了半小时,洛文达尔小姐下了汽车。接着福尔梅里先生来
到,非常愉快,立即高声喊道:
“您好,巴尔内特先生。您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吧?”
“也许是吧.预审法官先生。”
“那么,我也一样……我也一样!但是我们首先要了结与您的证人有关的事,
要迅速办好。您的证人,毫无价值。总之,白白浪费时间!”
伊丽莎白·洛文达尔是个英国老妇人,灰灰的头发乱蓬蓬的,举止怪僻,不讲
究衣着,讲一口地道的法语,讲得太快如放连珠炮,别人难以听懂。
她一进屋,没等别人提问,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这个可怜的沃舍雷尔先生!被谋杀了!一个那么正直的先生,那么好奇的收
藏家!那么,你们想知道我是否认识他?不太认识。为了谈一笔生意,我只来过这
里一次。我想向他买点东西。我们在价钱方面没有达成一致。我跟兄弟们商量之后,
我还要来看他的。我的兄弟都是知名人士……是最大的……你们是怎么讲的?……
是伦敦最大的食品杂货商……”
福尔梅里先生试图把这迅疾的谈话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小姐,您想买什么东西?”
“一张薄纸片……很轻薄的……纸片,今天称作洋葱皮的薄型书写纸。”
“它值钱吗?”
“对于我来说,它值很多钱。我错误地对他说道:‘亲爱的沃舍雷尔先生,您
知道,我祖母的母亲,漂亮的多罗泰有个求爱者,就是英王乔治四世。她保留了他
写的十八封情书,藏在理查森①出版社印行的十八册牛皮精装的理查森的著作里…
…每册藏一封情书。在她去世的时候,我们家族找到那十八册书中的十七册,缺了
第十四册中收藏的那第十四封信……最重要最有趣的一封,众所周知,它证明漂亮
非凡的多罗泰在她的长子出世前九个月就没有对丈夫尽责。那么,我的好先生沃舍
雷尔,您明白,找到这封信我们将是多么高兴!洛文达尔一家,是乔治国王的后裔!
是当今英王的亲戚!这件事将给我们带来荣誉与爵位!’”
①理查森(1689—1761)英国小说家、出版家。主要著作有《帕美勒》、《克
拉莎》等。——译注
伊丽莎白·洛文达尔吸了口气,继续讲述她同沃舍雷尔老汉交涉的情况,说道:
“‘而且,我善良的沃舍雷尔先生,在我们开始寻找和刊登启事已经三十年之
后,我知道一批图书在一次公开拍卖中卖掉了,其中有理查森著作的第十四册。我
跑到购买者家里去,他是伏尔泰沿河街的一个旧书商,他指点我来找您,从昨天起
那本书就属于您了。’
“‘的确是这样,’这位善良的沃舍雷尔先生对我说道,他把理查森著作的第
十四册拿给我看。
“‘请看,’他对我说道,‘第十四封信应该藏在这册书的书脊内,书壳下面。’
他观看着,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对我说道:
“您出多少钱买这封信?’
在这点上,我看出了自己愚蠢。如果我不提起那封信,我只花五十法郎就可以
得到这本书。我出一千法郎。善良的沃舍雷尔开始战栗起来,并且索价一万法郎。
我同意了。他昏头转向。我也一样。您知道,这就跟公开拍卖竞出高价一样。……
两万……三万……最后,他要五万,像疯子一般叫喊,两眼通红:
“五万!……少一个仔儿也不行!买下我所有的书,我都愿意!……最漂亮的
书!……五万!’
他希望我马上付订金,给一张支票。我答应他以后再来。他把那本书扔进这张
桌子的抽屉里,上了锁,就让我走了。”
伊丽莎白·洛文达尔说了些无关重要的细节来补充她的故事,但是谁也没有听。
已经好一阵子了,有某种东西更加引起吉姆·巴尔内特和贝舒警探的注意,那就是
福尔梅里法官的脸在抽搐。毫无疑问,他格外激动,过分高兴震撼着他,使他痛苦。
最后,他喃喃地说道,声音低沉,拿腔作势:“总之,小姐,您要求收回理查森著
作的第十四册吗?”
“是的,先生。”
“这就是那本书,”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本牛皮精装书,那动作富
有戏剧性。
“这怎么可能呢?!”英国女人狂喜地喊道。
“这就是那本书,”他重复道,“乔治国王的情书却不在书里面。我本应该见
到它在那里的。我会找到它的,既然我能够找到人家寻找了许多年的那本书,既然
偷书的人必然是偷信的人。”
福尔梅里来回走动了一阵,双手背在身后,回味着自己的胜利。
忽然,他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总结道:
“我们终于知道了谋杀的动机。有一个人偷听了沃舍雷尔和洛文达尔小姐的谈
话,记住了沃舍雷尔藏这本书的地方。几天以后,那个人为了偷这本书,为了以后
卖第十四封信,就杀了人。那个人是谁呢?农场工人戈迪,我一直认为他是作案者。
昨天,在一次搜查中,我发现他家壁炉有条砖缝异常。我叫人检查那可疑的地方,
掏空砖缝,发现有本书藏在那里。显然是从沃舍雷尔的书房偷来的。洛文达尔小姐
意外的揭发,证明我的推理是正确的。我就要下令逮捕戈迪三兄弟,他们是十恶不
赦的坏蛋,谋杀沃舍雷尔老汉的凶手,诬告勒博克先生的罪人。”
福尔梅里,始终神情严肃庄重,向勒博克先生伸出一只手,表示敬意,勒博克
则对他千恩万谢。然后,他像一个高尚文雅的君子,把伊丽莎白·洛文达尔小姐一
直送到汽车旁,回来向着大家,搓着双手,高声说道:
“好吧,我相信这个案子将引起轰动,福尔梅里的耳朵也在响①。我有什么办
法呢?福尔梅里雄心勃勃,首都在吸引他。”
①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被别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