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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仰恩,都很少能看他一面。
“大白天睡觉你也会做恶梦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姐已经坐在屋子里,仰恩感到诧异,自己睡眠向来浅,怎会有人进屋自己却不知觉?
“哦!是,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到了一会儿了,娘说你在午睡,我就坐外间看了会儿书。”
仰恩觉得后背的衣衫湿了,贴在身上有些难受。于是到里间换了身衣服,走出来的时候,见仰思面带难色,想什么想得入神了。他坐下来,翻了翻仰思刚才还在看的书,若有若无地聊着,心里一时猜不出姐姐找他谈话的目的。聊着聊着,说到原家在广州开的分公司。自从看了仰恩那晚在艾顿舞会上的表现,原风眠坚持要他到原家的企业里工作。本来仰恩是顾忌尚文的关系,渐渐地见他也不再执着,相处时也知道注意分寸,而且看起来他跟嘉慧也算恩爱,大概自己自作多情罢了,也不再忧虑那些。原风眠又不只一次提出邀请,再推辞也显得做作,于是便答应了。本来是跟着原风眠在北平的总部学习,姐姐这一提广州的分公司,又强调环境怎么好,地位怎么重要,仰恩自是猜得到,这是有意把自己调过去吧?
“爹娘能习惯南方的生活么?”
仰恩干脆指出,他是肖家唯一的儿子,父母自然是他将来生活的一部分,这是他不容推辞的责任,既然姐姐要调自己去南方,总要考虑父母的意见。
“我会跟他们说的,南方冬天不冷,对他们也是好。”
“行,你安排吧!”仰恩随意说,似乎也没什么不满。这让仰思心里难受,自己一句话就把弟弟“发配”到南方,那里他连个朋友都没有,生活起居还要从头适应,又得独立照顾父母,他还这么小,却连怨言都没有。
“你愿意么?”仰思问,“你不问姐姐为什么调你过去么?”
仰恩心里清楚,嘴上却没说,反倒笑着应付说:
“你不是说广州刚开始,找不到可靠的人管理么?只要你们知道我是新手,什么都不懂,要是搞砸赔了钱,你和姐夫别怪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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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恩……”
“别说了,姐,”仰恩凝视着姐姐眉宇间郁结的愁云,觉得这么没有意义地嫌扯,实在疲累,索性摊牌,跟姐姐说了实话,“我知道,人言可畏。”
尽管还没有人问过他,可仰恩素来敏感,已经感到身边的人,对待他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连一向与他交好的嘉慧,跟他见面时笑得也是勉强,更别提原家老太太那带着厌恶和憎恨的目光……必是有人说了什么,他跟尚文之间的事情,确定知道也就是崇学,可崇学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他答应自己不会说就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他也猜测过可能是尚文坦白了,可又不象,他不会不跟自己商量,就单方面跟家里人摊牌,再说那些都是旧帐,没有翻出来的必要……而如今,大概姐姐也听说,才会急于把自己远远调走。不料,仰思更加坦白:
“我从来不怕人家飞短流长的中伤,我怕的是,她们说的那些,是,真的。你跟尚文,是不是……”仰思长长换了口气,坚定地问,“你今天给姐句实话吧!”
一次次地试探,仰恩想姐姐早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自己还要睁着眼说瞎话,不是太丢人了么?他点了点头,郑重地说:
“爱过,我爱过他。”
仰思听到了答案倒是松了口气,不似先前的无端地躁乱。
“那现在呢?还爱么?”
仰恩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胸脯起伏着,摊在大腿上的手不知不觉地狠狠地扣在一起。见他沉默,仰思心里自然明白,自己这个傻弟弟,虽然表面上做的云淡风轻,在公司和原家看到尚文礼貌自然地相处,心里的感情必定还在,不露罢了。
“仰恩,还记得你喜欢吃的麻辣火锅么?就算你多么喜欢多么想吃,你一吃那个身体就出状况,仰恩,不是你喜欢的东西,就适合你,人总得学会放弃和忘记,才能重新开始,去广州呆几年吧!那里原家的人脉少,凡事你能说了算,给你很多发展的空间,公事一忙,也没时间烦恼,相信姐!没什么能天长地久的,等过两年,你再回北平的时候,该忘的早就忘了,对他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但愿如此吧?!
二月中,肖家的两位老人起身回东北,既然仰恩接受调去广州,老人总还是要跟着过去,那家里很多的事情需要亲自回去交代,于是约定四月份再回来,跟他一起动身去南方。
就在这时候,仰恩收到了一封信,竟是夏玉书从上海写来的。说话还是那么有趣,除了挖苦他从国外回来不“稀罕”跟老朋友联系以外,还很是花心思地捉弄了一下这支他半路拣来的帮他写信的“魔术钢笔”。玉书识字不多,能写的更少,而信上字迹工整带着苍劲的笔体,应该是个修养不错的文人,再仔细地听玉书的语气,想必是他的新朋友吧?
“仰恩你要是在信里看出什么古怪之处,一定要告诉我,省得这只破钢笔欺负我不识字,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
加注的这一句,简直让仰恩笑翻,眼前仿佛出现了玉书刁难人时习惯挑起的眉尖。想一想,真的,曾经那么亲近的朋友,几年下来自己竟全无跟人联系,不禁有些悔恨了。
信的最后,提了一句,短短的,却让仰恩明白了此信的因由:
“报纸上说姓丁的遇刺,还躲起来不见人,到底怎么着?他还活着吧?”
仰恩的心细微地一丝颤抖,嘴边已是苦笑。想来是因为报纸上没说崇学究竟怎样,而玉书估计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却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心中焦急,才会向自己询问吧?他对崇学毕竟还是放不下……
本来想回玉书说,虽然跟崇学没有什么接触,但请放心,他的伤在愈合中,不碍事了。可就在隔天,崇学竟派了副官来接他,请他去吃饭,这邀请却是在仰恩的意料之外,隐隐觉得,崇学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22
崇学的脸色依旧不好,带着灰败。仰恩刚走进花厅的时候,他站在窗边,正忙着关窗户,屋子里还剩一股淡淡的烟味。
“给我逮到了吧?竟敢偷着抽烟啊,你。”
“不偷着抽,给那些人念得头疼。”
“谁让你受了伤?也都是为你好。”
“这点小伤算什么?以前给三颗子弹打穿过,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崇学给人的感觉就象铁打的汉子一样,什么外伤都摧毁不了的那么坚固。仰恩也觉得他的低落和黯然多是来自内心的不痛快。以他的性子,似乎是宁愿自己躲起来抽烟,也不会在人前示弱。
“爹调任苏州,要我去上海休养。” 崇学的声音低沉下来,“以后,真跟东北军撇清关系了。”
这才是他郁闷的症结。仰恩心里想,一个在军队里长大的男人,把年轻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其中,而如今,被迫躲在上海滩的繁华庸碌之中,以他这样的顶天立地的秉性,恐怕觉得不磊落不光荣的吧?
“我十八岁入讲武堂,事事都争做最好。当时的同学战友,有在直奉战争里就牺牲的,有至今仍然在陆兵连里碌碌无为的,而我平步青云,享尽做为军人的一切荣耀,在东北军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得按照集团的决定,暂避风头保存实力。。。。。。”
崇学忽然停了口,对自己在仰恩面前的直舒胸臆感到诧异。他没有跟人倾诉心事的习惯,他甚至一直觉得那是不会有帮助的,可他刚刚与仰恩的侃侃而谈,却又那般自然。。。。。。仰恩却又一脸泰然自若,似笑非笑地问:
“不好么?这样与人分享自己的心事,不会感到如释重负么?”
他的口气有些飘渺,似在开解崇学,又象是安慰自己:
“就象是一层皮肤一样,那种东西贴在身上,吸附在皮肉之间,当你要放弃的时候,要拿刀一寸一寸地割下来,很疼,可要想好好活下去,要想让身边的人开心,疼,是唯一的方法。我姐说,人总要学会放弃和忘却,才能重新开始,至少我们还能重新开始,不是很幸运么?”
崇学仔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仰恩,他长得并不女气,只除了那双眼睛,乌黑晶莹,总是让人觉得配给男孩子,太过漂亮了。此刻,那双黝黑的眼睛,带着忧郁扫在崇学面颊上的时候,不自然的留下两团热辣。丁崇学第一次感到,自己心中坚守的某种东西,松动了。
仰恩振作了一下精神,语气变得欢快:
“玉书写信来了,很关心你的伤势呢!”
“哼,他能关心?是问我死没死吧?”
仰恩扑哧笑出声:“你们两个人说话还真象,他是这么问的,既然你要去上海,就直接到他面前,向他展示你旺盛的生命力好了!”
崇学不再提玉书,却忽然说:
“我请了尚文过来。你要去广州,总得跟他道个别,这么躲着,倒显得矫情。”
仰恩本来带笑的脸,不禁僵住,自从决定去广州,他是尽量避免与尚文见面。以他对尚文的了解,知道自己要离得这么远,必要纠缠一番,不见面就是不给他挽留的机会。可他没想到,崇学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