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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出现第一个患者的星浦,也属于水潟市范围。
熊本南九州大学医学部自发地成立“水潟怪病研究班”,是半年以后的事了。他们把从星浦村蔓延开来的患者收入附属医院,开始进行临床和病理学调查,逐渐弄明白,病因似乎在于东洋化工厂排水口附近的海湾里沉积了三米厚的底泥(海底泥土),其中含有汞,栖息在这种底泥所污染的海水中的鱼贝被毒化了。怪病患者吃鱼仅次于猫。从只有排水口一带的渔民中发生怪病这一点,也可以证明。
大吃一惊的是东洋化工厂方面,他们反驳:岂有此理!在日本其它地方也有生产聚氯乙烯的工厂,为什么偏偏水潟市出现怪病?更何况从10年前就开始往海湾里排放废水,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生病患?大概是别的什么原因吧?
两种对立的看法,由于病因未查清,至今仍争论不休。而病人一直在增加,到了四年后的1959年秋,八十名患者中已死亡三十名。至于酿成社会问题,则是星浦小姑娘梅子死了三年以后的事。
第一章 不知火海沿岸
木田民平在水市内沿河边的古幡开了一所外科医院。那年他41岁,行医已有11个年头。
木田经常骑一辆220CC型的摩托车出诊。他那副眼睛凹陷、鼻翼膨大的相貌很讨人喜欢,而且性格豪爽,甚至是有些粗鲁,所以颇受患者欢迎。水潟市还是个小镇的时候,他就受聘兼任了法医,并且和学校也有关系。木田的名声好,人们都说他对得病人如骨肉。然而,不论名声怎么好,毕竟是小镇医生,收入是可想而知的。等到市里建起市立医院,工厂设立附属医院,其他各种医疗设施应有尽有时,本田的生活也就不能那么阔绰了。
木田一家四口人,妻子静枝,还有两个孩子。正门旁边的候诊室里摆着电视机,大约20平方米的诊疗室里四壁雪白,设了一张洁净的诊床。窗户朝南,室内一切都亮堂堂的。写着“木田外科医院”的白底黑字的铁牌子,高高地竖在水潟川沿岸的房顶上,从古幡堤坝的对岸也能看见。这块牌子,从奔驰在铁路干线上的车窗里、从横跨水潟川的大桥上都能望得见。
这天,木田民平到泷堂村渔民鹤藤治作的家里看病。
治作和他的儿子身患怪病。女儿也因得了怪病,于前年春天死在医院里。对于这种怪病,既不清楚病因,又不知道治疗方法,一旦得病,只有等死。对他们来说,既然是非死不可,那么,与其死在医院,还不如死在自己家里。所以,女儿一死,鹈藤治作就改变了主意,和儿子安次两个人不顾周围人们的劝阻,横下心出了医院。这是治作对前所未闻的病魔的反抗。可是,作为渔民,他的田地很少,而渔业又处于停顿状态,收入就只有从工厂领来的第一次补偿金和慰问金了。妻子阿金种植的甘薯成了全家人的主食。田间劳作的空隙,她还要护理病人。儿子的手脚功能已完全丧失。治作虽然也残废了,但多少还能说话,尽管踉踉跄跄,也还能走上几步。正因为走路东倒西歪,所以才又受了伤。
10月初的一天,治作在庭院里想要去摘蜜橘,不料脚踩空了,从石墙上跌落下来,造成右肘骨折。
木田接到从派出所打来的电话,答应给治作诊治;此后,定期出诊,从未间断。这固然是出于对怪病患者治作的怜悯,不过,木田另外还抱有某种兴趣。
那就是他很关心那些来访问怪病患者的人。最近,连电视也报道了这种怪病的实况,报纸杂志更是大书特书。这么一来,治作的家里来访者络绎不绝。治作虽然发生了言语障碍,但多少还能唠唠,而且他也有代表怪病患者说话的骨气。有一次,木田给治作治疗的时候,一位从关西来的40岁左右的男人说:“为了水潟怪病,我三年来躲在深山里栽培成功了一种特殊的草,从它的球根上发现了灵药。请早晚把它撒在米饭上吃下去,一定会痊愈的。”他留下了叫什么仙丹草的中药。木田看着,心里很不痛快。
似乎这些访问者以为渔民早晚都是吃米饭的。在这种山洼洼里的坡地上,哪能种稻子呢,只有甘薯!麦子的产量也很低。食物一大半是甘薯和鱼,而且鱼是主食。
这天来的一位客人有些与众不同,颇有大城市人的风度,身穿茶色西服,大约有30岁上下。木田走进院子时,他正坐在檐廊边上,一边向治作的妻子阿金问着什么,一边在笔记本上做记录。一看见木田,立刻停下来,拘谨地点点头,便告辞而去。这是个瘦削的男子。木田看着他的背影想:大概是报社的吧。不过,木田并没说什么,马上就动手治疗。
“他是谁?”等那个男子走远之后,木田问治作。
“从东京来的大夫。”
“哦?”
木田收住要消毒的手,回头望了望外边的路。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说是来搞怪病研究的。”
“怪病研究?”
本田看完病便往回走。当他出了村子、在公路上疾驰时,又瞥见了乘坐在公共汽车上的穿茶色西服的人。木田脑海里闪出那人的形象。在治作家的檐廊边,男子注视自己的眼神是忧郁的,但却是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
翌日,木田在山崖上又遇见那个男子。那人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便回过头来看,好像是在等公共汽车。木田从摩托车上瞥见了男子的眼睛。仍然是那样忧郁的目光,面色憔悴,比昨天更显得疲惫。他似乎跟木田打了一下招呼。
“今天在泷堂又碰见那个医生了。”吃晚饭的时候木田对妻子说。“他好像是独自一个人从东京来研究怪病的。如今这种病也相当出名了。”
“是大学的吗?”
“听治作说,是在东京的保健所工作。”
“还年轻吗?”妻子问。
“不像呆着没事做的财主。大概住在汤王寺的温泉一带,来这里像是在调查怪病村的情况。听说住的是奈良屋。”
“你也说过想去洗温泉呀。”
“说起来也真想去趟汤王寺啊。”
木田这么说了一句,便躺下来打开报纸。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水潟再次出现紧张气氛,传出20
日渔民大会将用炸药炸毁工厂之说!
“又闹起来了……”
木田把视线从标题移到正文上。
2日,不知火海沿岸渔民代表300人,
为申诉因水潟怪病引起的沿岸渔业危机,
提出同东洋化工厂进行团体交涉,遭到拒
绝。他们怒不可遏,在该厂正门前与警察
队发生冲突,二十余人受伤,造成了不幸
事件、接着,今天(4日)午后1时,县警
察本部又收到渔民将发动第二次攻势的令
人不安的传闻。据可靠的消息灵通人士说,
县渔联将于20日在水潟市公会堂召开敦
促东洋化工厂停止排水大会,然后举行示
威游行。届时还将派出渔民代表,迫使工
厂对保障渔业和停止排水作出答复。万一
工厂方面仍如2日那样采取单方面强硬态
度,就由天草、苇北、八代等地渔民组成
三千只的船从在水潟市登岸。据传,在渔
民当中有许多过激分子,他们准备了炸药,
万不得已就炸掉工厂排水口。县警察本部
得知这一情报,甚为紧张,4日午后在署长
办公室召集紧急会议。署长非正式地邀请
渔民出身的县议会议员,恳切希望说服渔
民在20日大会上绝不要惹起严重事态。同
时宣称,将与东洋化工厂厂长水木、水潟
市市长博见、水潟警察署署长刘谷取得联
系,届时令三百名警察随时待命,做好万
无一失的准备,以防骚乱,云云。
“看来又要闹事了。”
“真不得了啊!”妻子说。
前天10月2日出事的时候,木田的诊疗室曾收容过八个满身是血的负伤者。其中有打破脑袋的渔民,也有折断手臂的警察。木田在狭小的诊疗室里,为双方的伤员医治。
“古幡的排水口一挨炸,我们的房子不会飞上天吗?”
“尽说傻话!就跟石灰堆上点炮眼似的,炸的口子不会大,根本炸不到这儿,顶多打碎三四块玻璃。你还是给我看看有没有双氧水吧。”
次日,木田又遇见那个东京的瘦削男子。是在泷堂村。看样子这位热心于调查的人已经是接连三天来治作家了。
木田边缠绷带边问治作:“东京的客人还没调查完吗?”
“今天呀,给我们送糖球儿来啦。”
“糖?东京的糖吗?”
“是啊!”
木田擦净了从治作右肘的油纸底下挤出来的鱼石脂,这时,他看见那个糖盒子放在檐廊边上。
“真的,是荣次郎糖吗?”
木田想看看打开的包装纸上印的字,便拿了起来。顿时,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是伽南香的气味。
木田抬头望望石墙夹护的坡道,只见墙头露出那男子的脑袋,他正朝上登去。
木田急忙追上去。男子驻足站在海岬尖端的拐角上,也许是在等候木田。
“了解了怪病的真实情况,您想干什么呢?”
木田从他身后鼓起勇气开了口。
“是啊……”
男子微笑着回过头来看看木田。不知火海、大大小小的岬角、水潟的街市,宛如图画般展现在眼底,真是极目远眺的好地点。他侧过脸去,鼻梁高高的,目不转睛地俯视着街市。在木田眼里,他似乎比昨天更憔悴了些。
“米浦、星浦也去过吗?”木田问。
“嗯,住在自己家里的患者大体上都访问过了。”
他的谈吐,给人的印象非常好。
“严重吧?”
“严重啊,出乎我在东京时的意料。市立医院的专用病房要什么时候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