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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骨粉碎,伤势严重。
珍妮挤在急救病房外的人群中,透过玻璃窗观察抢救莫里斯。她觉得冷极了,累极了。
她在四楼下了电梯,回到办公室就接到安德斯的电话。安德斯兴奋地告诉她,已查明本森十天前曾到市政厅建筑和计划处去借走了一幢建筑物的电力供应图——本森确实曾逃回家中取过什么图,珍妮回忆起本森家中的女孩说的“纸卷”。
“图是为哪儿设计的?”珍妮问。
“大学医院,”安德斯说,“整个医院的供电系统他全弄到手了。现在你怎样解释这个?”
她无法解释。放下电话,她几乎立刻就要睡着了——这一连串的事已把她折磨得痛苦不堪,累得无法思考。她走进一间没有人的诊疗室,关上门,躺到诊疗床上,立刻就沉沉睡去。
没多久,珍妮就被安德斯叫醒,要她去接本森打来的一个电话。本森在电话里说他被该死的机器弄得太累了,他要拔出导线,自己修理这台电脑。本森的声音执拗、疲惫而显得孩子气,他根本不听珍妮的阻止、劝慰和恳求。“你们对我撒过谎。”他挂断了电话。
“可怜的本森!”珍妮放下电话,喃喃地说。
安德斯一直在一旁的分机监听。此时他通过电话局查明,本森的电话是在医院某个地方打的。
“本森一定就在附近。他说什么?要修理电脑?”安德斯抬腕看表,十二时四十分。
珍妮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们去主电脑室,它就在主楼地下室里。”
他们刚走到过道尽头,听到杰哈德的惊呼:“珍妮!珍妮!主电脑出毛病了!”
珍妮和安德斯冲进信息处理室,杰哈德指着控制台屏幕:“看——”
两行字母在屏幕上闪着红光:
机器功能发生故障
所有程序全部终止
杰哈德焦急而徒劳地敲击着控制台的按键:“它不接受任何新的指令了!地下室的主电脑一定出了问题!”
珍妮和安德斯对看了一眼。“我们去看看。”珍妮说,和安德斯一起向电梯走去。
电梯门开了,地下室的寒气扑面而来。安德斯拔出手枪。“你开过枪吗?”
“没有,从来没有。”珍妮说。
此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握着枪,随珍妮走过地下室迷宫似的厨房、洗衣房、售货区和数不清的长廊、过道。经过档案处,一拐弯就到了。
电脑房被巨大的玻璃幕墙与过道隔开。有用手写的一块牌子贴在玻璃上:“请勿骚扰电脑。”
安德斯蹲到玻璃窗下面警惕地凝神察看。
“你看到什么了?”她问。
“我想我看到他了。”
她也朝里看去,灯光照明下的设备显得影影绰绰,扑朔迷离,这令她想起喀斯特溶洞中的石柱群。然后她看到了他:一个在两排磁带组之间移动的人,穿着护理员穿的白色衣服,黑色头发。
“门在哪儿?”安德斯问。咔哒一声,合上枪栓。
“在那儿。”她顺着过道的方向指着门,大概有十英尺远。
“有其它入口或是出口吗?”
“没有。”她的心还在怦怦狂跳。
“好吧,你低下身躲在这儿。”安德斯边说边把她按下来,然后向前爬到门边。
“砰”的一声,安德斯撞开门,一头扑进了房间。她听到他吼道:“本森!”几乎是立刻响起三声枪响,她无法分辨是谁在开枪。灰色的烟雾从敞开的房门里滚滚而出,在通道里冉冉上升。
又是两声枪响,随之是一声痛苦的尖叫。她闭上眼,把脸颊贴到地毯上,只听到安德斯吼道。“本森!投降吧,本森!”
这毫无用处,她想。安德斯怎么就不明白呢?
突然,轰的一声,她上方的玻璃窗碎了,本森一头撞了出来,掉到离她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他看见他的一条腿鲜血淋漓,红色的血浸透了白色的裤子。
“本森——”她的嗓子奇怪地变哑了。
本森看着她,目光茫然,视而不见地沿着地下室的通道逃掉了。
“本森,等等——”
“不要紧。”从电脑房出来的安德斯说,全速朝本森追去。
通道里的脚步声混乱不堪。
现在她独自一人。她站起来,头晕目眩,感到恶心。她走进电脑房四下打量,主电脑和各种设备已被破坏,四处是裂口、窟窿,火花噼啪直响。她四下张望寻找灭火器,却看到一把斧头掉在角落里的地毯上,附近还有一把枪。
她将枪捡了起来。枪出人意料地沉重,又大,又滑,又凉。这一定是本森的枪。忽然又听到了一声枪响,她忙躲藏到磁带库后面。
接着几声枪响过后,脚步杂沓。有人进了电脑房,脚步声停了。随即又有脚步声跑过电脑房,沿着通道而去,声音渐渐地消逝,可她听到了在附近的沉重的呼吸声和一声咳嗽。
她闪身出来,见本森身穿护理员的白色衣服,左腿一片鲜红,身体半靠着墙。他在流汗,喘气声断断续续,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没有觉察出还有别的人在房间里。
她手里还握着枪,不由得感到片刻的欣慰。不管如何,她将把他活着带回去。
“本森。”珍妮轻声唤道。
他慢慢地转过视线,眨着眼,看了一阵才认出她,脸上立即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你好,珍妮医生。”
“一切都会没事的,本森。”她说。她的声音充满信心,这让她挺得意。她脑中开始勾画一份计划:本森有了救,电脑手术得以重新进行。一场灾难将得以挽回,所有的人都得救。他们会承认她的成就并感激她所做的一切。
“珍妮医生……”他艰难地站起来,脸部肌肉由于疼痛而抽搐不停。
“别动。呆在原地,本森。”
本森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接着笑容消失了。“我的姓名是本森先生,叫我本森先生。”他的嗓音中带着怒火,继续挣扎着站起来。地毯上一摊鲜血,他的腿受伤了。
“别动,本森。”她扬了扬手中的枪。
他孩子般地咧嘴笑了。“那是我的枪。他射中了我的腿……”他低头看看血迹又抬头看着她,笑容依旧,“你不会对我用那个的,是吗?你是我的医生。”
“会的,”她说,“要是我非得这么做不可。别走近,本森。”
他笑了,又踏上一步,身体东倒西歪,但保持了平衡。“我想你不会的。”
他的话令她恐惧,她怕自己会真的向他开枪。
“安德斯!”她高声叫道,“安德斯!”她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响。
本森倚在驱动控制台上靠了一会儿,呼吸沉重。“我要枪,”他说,“我需要它。把它给我。”
“本森——”
他咕哝了一声,继续朝她移动。
“安德斯!”
“这不好,”本森说。“没有多余的时间了,珍妮医生。”她看到他的瞳孔在扩大,显然他又一次受到了刺激。
离她只有几步远了,她把枪僵硬地握在手中,但手抖得厉害。“求你别再走近,本森,”她说,“求求你。”
他笑了,又踏上一步。
她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枪在她手里啪地一跳,胳膊震得朝上举起,身体猛地退靠到墙壁。
本森站在烟雾中眨着眼睛,然后他笑了。“它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使用。”
她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忙用另一只手稳住枪。
本森继续靠近。
“不要再走近,本森。我是当真的。”
她脑中掠过无数的影像。她看到她第一次见到性情温驯的本森,他是个好人,一个诚实而受到惊吓的人。发生的这一切绝不是他的错,而是她的错,埃利斯的错,麦弗森的错,莫里斯的错……
然后她想到了莫里斯——脸部被捣成红色的糊状,脸变形得如同肉贩子卖的肉的那个莫里斯。
“珍妮医生,”本森说,“你是我的医生。你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
现在他已经很近了。他伸过手来取枪,手愈移愈近,离枪只有几英寸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摇晃。
“砰!”她作了一次近距离射击。
本森以不可思议的敏捷速度跳起来,在空中打转,似在躲避子弹,然后重重地摔在打印机上,将它撞翻。本森躺在地上,大量的血从他的胸部喷涌而出,他的白色制服成了深红色。
“本森!”她喊着。
他一动不动。
“本森!本森!”
这以后发生的事她已不太记得清楚。安德斯回来取走了她手中的枪,把她移到房间的一侧,随后三个身穿灰色衣服的人赶到,带着一个担架,上面有长长的密封塑胶袋。开始搬动尸体,清理现场……
“你最好离开这个地方。”安德斯说,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她哭了起来。
《冬季的“市场”》作者:'加' 威廉·吉布森
龚勋 译
(本文获1987年雨果奖、星云奖中短篇双料提名)
这里常常下雨。冬天的日子,有时天空一点儿也不澄澈,只有一片明亮而模糊的灰色。但有时上帝会在天幕旁边猛抽上几鞭子,接着阴霾便会乖乖地退去,露出三分钟阳光,还有悬在半空中的山峰——这看上去就像是上帝自己制作的电影的开场标识。她的经纪人给我打电话那天的大气就是这样,那时他正在贝佛利大道上镜子镶成的金字塔的深处。他对我说,她已经融入了网络,并将永远待在里面;还说《沉睡之王》已经第三次荣登销量排行榜首位了。《沉睡之王》的大部分都是由我剪辑的,我还作了脑图,并用快扫模块①进行了润色。所以到时候提成少不了我那一份。
“不行,”我说,“不行。”然后又说,“好的,好的。”我挂掉了电话,拿起夹克,两步并作一步地奔下了楼,径直走到最近的一家酒吧里。我神志不清了八个小时,然后猛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两米高的混凝土台阶上,下面是黑夜里黑色的水。福溪②的水。天空还是那个一模一样的灰碗,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