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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于其他人来到傍晚时分的阳光下。但当我们到达那块可以瞭望四周的高地时,原野上到处站着盯着眼前景象的人们。那景象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的祖父母,甚至他们祖父母的祖父母们都从未见过。“海乡”号巨轮那闪闪发光的灰色船首冲上并搁浅在了水深大约三十英尺的浅滩上。我们仍离陆地很远,因为此处的海岸向下降低得很缓慢,在水下形成了坡度和缓的沙丘。环绕着我们的,长长的浪峰在这浅水区向海岸滑涌。彩色焰火般的海鸟环绕着这艘搁浅的巨物匕旋着。海潮就要开始退去了,如果里奇特的估测是正确的话。随着海潮的退去所引起的船尾高度的下降,船甲板的倾斜度还会加大。
我们一直待在森林里,直到星星在东方闪烁。里奇特背靠着棵树坐着吸烟斗,不知道他怎么能经过这一切后口袋里还揣有烟斗。当太阳落下的时候,黑暗的天空映衬出他的侧影。
“他以为我控制着你,”我说。
里奇特抿着嘴轻轻地笑着。“我猜他会看出来的。”烟飘起在他头部周围。“当然,他是正确的。”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目瞪口呆。
“好吧,那你以为当时是怎么回事?”他那语气介于大笑与怨恨之间。你倒不如也用枪对着我的脑袋。你做其次好的事情:你信任我。”
“你值得信任!”我抗议道。
“别给我那东西,”他咆哮起来。“没人值得信任:他们摆出一副值得信赖的样子罢了。‘信任’、‘舆论协调’、‘爱’,它们都是一回事,只是名称不一样。我弄明白了,在轮机舱里。许多事情都变清楚了。”
我一点儿也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继续说道:以前那总让大惑不解,你们都能未卜先知似的。我能在‘海乡’号上任何一个人说话之前就明白他要讲什么;每一个人都知道别人想干什么活儿,和每个人喜欢哪一种女孩子。这就好像和一大群偷看者生活在一起。我从没想到这些都是可以解释的。”
现在我明白他在说什么了。“解心术?”我嘲笑道。他和巴鲁恩一样糟。
“你把解心术猜想为不是什么微妙而难以察觉的东西,就像我们在说话时从脑袋里发出的声音。可如果那是可能的,人们永远不会学说话——或者撒谎。不,我们必须假定它为一种完全不同的信息。”
于是,我告诉他巴鲁恩如何千方百计地使我把他假定我所具有的那种才能演示给他。如果我有一点点什么解心术,我早就用它来救自己了。
里奇特只是微笑。“也许解心术不是那样发挥效力的。也许它仅以我们几乎察觉不到的无声的方式起作用。也许你根本不知道你正在他身上使用这种才能,是因为你每天都在使用它。”
微风将凉凉的手指顺着我的脖子潜行,我打起了寒颤。看到我不舒服,里奇特站了起来,在树干匕敲敲他的烟斗。“我们下去好吗?”他问。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我说。
“阻止他们干什么?”
“帮助巴鲁恩。”
里奇特微笑着,把烟斗放入他那脏口袋里。“我要跟你好个赌。我赌当我们回去时,‘海乡’号上的每个人都已猜到我和你为什么那么做。好像那主意迷漫在空中。想赌吗?”
我们就这样办了。可是我本该聪明些;他是打赌的老手。
戴莱卡正站在电梯口等着。她迎上来向我们告警。“巴鲁恩正在大发雷霆。他想要你的脑袋,里奇特。还有您的,首领——”我点点头,知道他也会要我的脑袋,但那是在另一种意义上。我们有办法把你们藏起来,”她继续说,“但我们必须迅速且别出声。”
当她转身带路时,我抓住她的手。“我们千万不能帮助他。”
她睁大了眼睛。“当然不!”
“他的意思是说帮他松开这艘船,”里奇特插嘴道。
戴莱卡诡谲地微笑着。“我们不是傻瓜,首领。我们已经想到,一艘搁浅的‘海乡’号并不是他想要的。”
但是巴鲁恩并没有放弃。他的使命就像是鱼钩牢牢地钩在他的喉头;他无法将它吐出来。
整整一天,他都在努力松开“海乡”号,就像挥动着鞭子抽打得令它自己走出来。当海潮涨起来后,他下令起动发动机好使船从那沙子的囚禁中挣脱出来。我们的人听从他的每一个命令,但仅此而已。他从未想到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那个固执的家伙拒绝移动毫厘。尽管船尾依然漂浮起来,可船首却坚定地搁浅在水下沙匠的丘顶上。一天过去后,他终于允许大家停工了。
就在那时,我出现了。当戴莱卡推我走向驾驶舱时,我们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提高了的噪音:杰罗和他的指挥官正在争吵。我们一进去,他们便停了下来。
在航海图桌旁,巴鲁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人们告诉我他已经二十四小时没睡了,但我跟本看不出来。只有一件:当他的目光刚落到我身上时,我看到的是一丝畏惧。
“这么说他们发现你了?”他咆哮道。
“不是,”戴莱卡按照我们事先计划好的那样回答说。“首领是来命令你们离开的,‘海乡’号不能动了。我们对你没什么用了。你们必须马上回家去。”
“那是威胁吗?”他冷笑着。
“是的,”我温和地说。
这回是他躲开他的目光。
“那个疯子怎么了?”他向戴莱卡问道。
“里奇特已经死了,”她带着一丝遗憾说。“我们尽力帮助他,可他还是跑了,并从悬崖上自己跳下去。他疯了。”
巴鲁恩再没怀疑这个故事。他又转向我,脸色由于迷信而阴郁。“那是我所见过的第二个被你逼疯的人,”他说。
“是的,”我又答道。我把目光从巴鲁恩身上转向杰罗;那卫兵畏缩着,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枪。我微笑了。
戴莱卡平静地说道:“这儿不能提供你们什么东西了。你们应该在还能逃的时候逃走。”
从杰罗投向巴鲁恩的目光中,这正是他们一直在争论的事情。
他高声笑起来。“这儿还能提供很多。在你们的‘海乡’号分割后,可以为我们提供金属。你们的采收品将被运送到北方,为我们的勇士提供粮食。我们要搜寻这僵尸身上任何有用的东西,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漏掉。”
他的亵渎使我愤怒。只这一次,我感到我能十分清楚地这样讲道:“你敢碰一碰‘海乡’号,”我说,“我就让你发疯。”
一阵完全的沉默。“你伤不了我们,”巴鲁恩说。
“我还没试过。”
“如果你明白什么叫畏惧,你就不会试的,”他特别大声地宣布。“你又不是魔鬼,你像其他凡人一样能被伤害。”
他那威胁的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动静。他急忙转过去,紧张不安到了极点。他身后的门猛地被推开撞到墙上,一个持枪的人出现在门口。巴鲁恩的手枪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飞进他的手中。杰罗警告地喊了一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闯入者停在那儿;他的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然后他向前瘫下去。
“是达克!”杰罗喊道。他一下到了那躺倒的人身边。当他再抬起头时,他脸色苍白。“你杀了他。”
“再迟一秒,他会杀了我!”巴鲁恩咆哮着。“他疯了。那个解心者正在控制他。”
“疯的是你!”杰罗站起来,愤怒地颤抖着。达克没有袭击你,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要是你那么想,你一定是见了鬼了。你才被人控制了。”
巴鲁恩似乎浑身都浑动着,仿佛感到了一种可怕得令他不知所措的东西。他把手举到头上。“不!”他大叫着。“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你想感觉到什么?”杰罗激动地说。他一边又跪下,说“噢,上帝帮帮我们吧。可怜的达克。”
巴鲁恩转向我,我听到戴莱卡的一阵喘息声。正对着我的目光的是他手枪的枪管。子弹会正好射进我的左眼。我不知道我是否能看到它。
但是他没有开枪。“出去,”他以一种窒息的声音费力地说道。“别让我看见你们。”
戴莱卡听从了。我的椅子从没比那时被推得更快过。一安全地转过拐角,她便停了下来在我面前跪下,她的脸由于震惊似橡胶般面无血色。我的一定已像面镜子。“首领,”她急迫地问,“那是真的吗?您那样做了吗?”
我不能回答。巴鲁恩以前还从未需要过我的帮助。他因自己的所做所为身陷动荡不安之中。但同时,我不顾一切地希望里奇特从没告诉过我他那些理论。
他们当天夜里走了。秘密地,所以就不会有人发觉了。但是,我们当然都知道。
巴鲁恩的船一开出无线电监测距离以外,我们立刻开始了工作。每位空闲下来的人都到货舱报到,将货物从船首搬运到船尾。为了减轻轮船重量,我们把许多采收品扔下船。巴鲁恩要是看到他的财富随着波浪起伏着向海岸涌去会惊骇不已。
在黎明时分,我们把四个巨大的锚放入小平底机动渔船中,把它们向大海拖去,然后将其牢牢地嵌进海底沙滩。于是我们热切地将发动机起动。这次,我们不仅使用了主要的船尾螺旋桨,横向螺旋桨也运转起来。我们先使船尾向右摇晃,让船以搁浅的船头为支点转动。然后再向反方向的左舷摇晃。之后,起锚铰车试着将“海乡”号向大海拖去。
如此反反复复,可是我们并没有向船尾方向移动。几小时之后,人们开始将更多的东西扔下去,以减轻“海乡”号的重量:上锈的炉子和弹簧床垫,一整套旧的滚木球球道设备。这也许没起多大作用,可是储藏室还从未这么干净过。真正起作用的是一阵推着拖着把“海乡”号送向大海的强风和激流,就像海洋自己要让我们回去。
仅仅在巴鲁恩离开的二十四小时后,我们就获得了自由。不到一小时,我们已经望不见土摩那段该死的海岸线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