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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反贪报5份女报4份教育月刊3份党建论坛2份学习导报……一共是6452。3元,人平是9。844……
孙绦忍不住插嘴道:“四舍五入吧,没必要保留那么多有效数字。”
“那些报纸就你们老师订去算了罢。我们哪看过什么报纸呀?学校的报纸全让小商店里的陈师母包了零食。如果硬要订的话,出一分钱就要一分钱的货,给我一只报角也行。”
一听这话,钱老师简直要拍桌子骂娘。真是没良心的家伙,老师怎么订得了这么多报纸?再说,全校八百多个师生,一份报纸人人要分一杯羹,那不每人只分得几个汉字几个标点?幸亏下课铃及时地响起,否则钱老师定要把那家伙批判得体无完肤脑袋伸进胯下去不可。
最后,钱老师作了总结。大意是说,这钱是一定要交的,想得通固然要交,想不通固然也得交。交,才是光明灿烂鲜花盛开的康庄大道;不交,那只是一条没有出路的死胡同。交待政策完毕,钱老师挺了挺胸,正义凛然地鸟瞰了同学们一眼,喝道:“下课!”
若是平时,娃娃们一听到下课二字准会冲锋陷阵鱼贯而出,可今天却不知中了什么邪,一个个像一只蹲踞在麻石板上的大青蛙,瞪着奇怪的眼睛望着他,一动也不动。钱老师也感觉有点不正常,想找点幽默,便说:“嗯,你们都怎么啦?古得
拜,古得拜。”说罢,两颗麻杆腿移下了讲台。瘦长的背影已落到门框里。钱老师回眸一笑,娃娃们却一齐朗诵起来:“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
二
钱老师一觉醒来,太阳已爬到了窗户上。他打了一个约五磅重的哈欠,伸伸手、弯弯腰,残梦还在脑瓜子里断断续续。这些天,心里老是牵挂着收费,昨天的语文课上,他给同学们下了通牒:“请把要交的钱都准备好,明天我来一网打尽。”
六合中学其他各班的收费,都进展很快。只有钱老师不慌不忙。他的斗争策略是先进行充分的理论准备和舆论酝酿,甚至可以让同学们像美国议员一样唧唧喳喳吵吵闹闹,然后在行动上步调一致,决不像羊子拉屎似的,一粒一粒,没完没了。
赶紧刷牙、洗脸、梳头、照镜子。从衣柜里抽出一条皱巴巴的领带锁在脖子上。操场旁边的大杨树上,两个花雀子正端坐在枝头兴高采烈地高叫着:“赶紧收,赶紧收。”钱老师朝它们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黄牙,感激地一拱手说:“多谢指教,三口油,三口油。”
预备铃早响过了,教室里仍在使劲地号歌:
“是谁,制造了钞票,
你在世上真霸道。
有人为你累弯了腰呀,
有人为你哈哈笑……”
钱老师找了个小木凳,像个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讲台上,摊开收费登记本,又从上装口袋里排出一支有考古价值的钢笔,朝着讲台下的空气轻轻地点了点说:“开始吧,一个个来,不要拥挤,请大家遵守交通秩序。”
“……”短暂的沉默,钱老师微微地眯了眯那双能洞察一切的慧眼,信心百倍地等待着。
“……”教室里依旧静悄悄的,能听见人的心跳。钱老师不停地抡着笔杆打圈圈儿,仿佛是一位得道高僧在捻着佛珠。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也过去了。终于没有他所期待的脚步声响起。
钱老师惊讶了,眼球像探照灯一样依次扫过“少林寺”——“尼姑庵”——“好望角”。咦!都吃了豹子胆哩。钱老师按捺住激动,不露声色地站起来,搁笔,合本,环视一周,静默一分钟。然后铿锵有力地说:“那好,我亲自来收。按顺序,从左至右。”
问第一个,没有。问第二个,也没有。问到第八个时还是说没有。钱老师改变战略战术,从右至左,从“红色娘子军”问起。一般来说,女孩子都是很听话的,钱老师曾说她们是88班的“左派”,是最进步最革命的力量。不料,也大失所望。问第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问第二个,欲说还休。再一看,“女儿国”的臣民们纷纷像倒伏了的芦苇。钱老师径直走到菊菊身边,柔声地问道:“菊菊,你的呢?”
菊菊便“哇”的一声哭了。菊菊是88班的一面光辉旗帜。菊菊哭了,钱老师便也慌了,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里面酝酿着。钱老师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对这次收费有想法的同学,我们可以通过和平对话的方式来解决,不要搞对抗搞“不合作运动”,这是人民内部矛盾嘛。班干部和团员要积极配合学校工作,这是政治素质的体现。
当晚,班长杨东、文娱委员玉玉、新团员红霞等悄悄地来把钱交了,并嘱咐钱老师替他们保密。疾风知劲草。班干部毕竟还是班干部呵!钱老师一声长叹。尽管他曾骂杨东没有鞠躬尽瘁,责备玉玉像钾钙钠元素一样活泼,挖苦红霞是情性气体。
钱老师问杨东:“今天上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东挠了挠新剃的平头,汇报说:“张海和强子串联了一帮捣蛋鬼,说电视和报纸上都说了读书不要钱。现在是义务教育,你们老师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今天早上,他们在教室里威胁其他同学,说男同学交了钱的就是王八蛋,女同学交了钱的就是婊子婆。并扬言谁先交了就制裁谁。同学们都很害怕。”
钱老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心想:“这帮家伙真像美国,想制裁谁就制裁谁,想往哪扔炸弹就往哪扔炸弹哩。”
杨东闪了闪枣核似的大眼睛,悄悄地说:“其实张海强子他们家庭条件特好,父母给钱一给就是伍拾一百元的大票子。近来他们又说要在学校里成立一个什么银行呢。”他顿了一下,警惕地瞅瞅四周说:“我看您要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才行!”
过了几天,班主任开碰头会。一个个挂着副苦瓜脸相互诉苦,说如今的学生比狐狸还狡猾,吃零食玩游戏机上网吧都有钱,交这点费却讨死你这把命。
“对这类学生要及时掌握钱的动向,必要时搜身,免得胡乱花掉了又找家里要,弄得我们背乱收费的黑锅。”
“怎么掌握动向?眼睛跟着票子转?搜身?笑话!你以为他把钱放在正儿八经的口袋里?放到身体敏感部位去啦。”
老师们都笑了起来。苏校长让班主任们谈谈各班收费的进展情况,黄老师就率先找了几对“反义词”:忠厚听话的交了,调皮捣蛋的没交;家庭困难的交了,家里条件好的不交;大多数女同学交了,大多数男同学不交。苏校长不悦地说,多做思想工作嘛,把道理讲清楚嘛。马老师站了起来,说:“道理讲了几箩筐。我说这钱是上面文件规定了的,要上交镇教育组和县教育局,老师并没有敲诈勒索一分一毫。可他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口咬定没有钱,有啥子办法呢?还有的说,他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攒钱的,要钱找他父母去要。电视和报纸上都说读书不要钱了。这理由100%正确,噎得我没话说。”
后勤主任一听,肺都气炸了:“我看对这些‘滑石头’坚决不能唱《心太软》,明天就停他的课。”苏校长被这种过激言辞吓坏了,忙把一个胖胖的手掌摆得像鸭婆划水,说你们千万别乱来别乱来呵,学生流失了咋办?这九年义务教育是受法律保护的,告上去谁都吃不消。
“校长,您还不知道吧?”后勤主任补充说,“这笔钱县教育局和教育组已经从我们的工资中扣除了啦。不收上来,老师这个月就只能领空气。”
有人就建议校长:“送我们到征稽大队去培训一下吧。”苏校长笑着说,前天我在县地税局碰到王副局长,他说如今抗税现象特别严重,他还准备到教育部门来取经呢。
正说着,一个家长扯着一个学生闯进门来,嚷道:“哪个是校长?我要找你们校长!”
苏校长慌忙迎上去,让座,倒茶。家长愤愤地说,你们是要收那个什么费吧?钱好说嘛。你看你们老师把我儿子弄得哭哭啼啼地跑回家,问又问不应,天晓得在你们这里受了什么委屈!今天我要来讨个说法。弄得好就好,弄得不好我要把你们一伙全告了!
钱老师早已惶恐地缩到一个角落里去了。那牛高马大剽悍异常的家长盯了他一眼,钱老师就仿佛被那目光刺得缩小了一半,低着头,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原来这学生正是钱老师班上领导“不合作运动”的第三号人物,叫孙绦,绰号“鼻涕大仙”。他一发表噱慨激昂的演说,那两筒肥胖的白鼻涕便情不自禁地爬出来了。那天,孙绦又在班里搞“恐怖活动”,说班里出了叛徒,有人偷偷地把钱交了,她狗日的臭婊子我老子知道她是谁谁谁。那几个交了费的女同学被羞辱得哭了起来。有人报告了钱老师,钱老师便雄纠纠气昂昂浩浩荡荡地杀奔而来,抬起脚“嘭”的一声将教室门踢开,一个指头遥遥地点住孙绦,怒喝道:“站起来!”
钱老师采纳了班长杨东的建议,要给“不合作运动”下马威了。擒贼先擒王,关键是找准对象。“不合作运动”的头头们钱老师一个个都仔细研究过了,张海是条犟牛,耍起性子来比牲口还暴。一次,外语老师叫他默写单词没默出来批评了他几句,殊不知这个狗日的张海竟然一双罪恶的手闪电般圈住了外语老师的腰,脚下一绊子,咕咚一声,将外语老师四脚朝天地掼倒在讲台上。嗯,这家伙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惹发了性子使起“少林拳”来,他老钱可能还应付不了几个回合。第二条好汉是强子,他爸是信用社主任,财神菩萨,自然也招惹不得。只有孙绦暂时还没什么背景,加之个儿矮小,武功也不高,钱老师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钱老师厉声斥道:“你为何不交钱?为何还要辱骂交了费的同学?你这是居心何在?狼子野心!”
孙绦霍地站了起来:“就是不交,怕你咬了我的卵!”
钱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