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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个月的工资全扣了。因为88班尚有大量的费没有交清。”钱老师嗫嚅地说,“尊敬的夫人,汇报完毕,听候处置。”
“完了?”
“完了。”
“真的完了?”
“真的完了。”
婆娘冷静地说,那我也汇报一下吧。米完了煤完了油完了盐完了酱油味精完了胡椒豆豉完了明天姨老婊出嫁的礼金完了咱华华这个月的伙食费完了。
钱老师听完汇报后,立刻作了重要批示:这饭是一定要吃的,咱华华的问题也要尽快解决,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指示完毕,钱老师便满脸杀气地朝88班走来。这帮狡猾的家伙,我要向你们宣战,为老婆孩子柴米油盐而战。突然,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位挥舞长矛大战风车的堂·吉诃德。
教室里空荡荡的,这是节体育课。钱老师找不到敌手,英雄无用武之地,满腔的斗争热情骤然冷却。正自懊丧时,却见一个女生躲在角落里低声地哭泣。钱老师最听不得人哭,一哭,那脸上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杀气便顷刻间土崩瓦解。
钱老师问:“你怎么啦?”定睛一看,是丹丹,没交费的丹丹,不禁眉头皱了一下,心里说:“哭个鸟!你不是挺顽强的吗?我还没向你讨账呢,这次姑且饶恕你。”结果这些话在心里憋了一阵,说出来时却走了样:“丹丹,你哭啥?有什么委屈告诉钱老师好吗?”
丹丹便哭得更伤心了,哭得身子都抖动起来,直哭得钱老师七上八下六神无主四分五裂二目无光一筹莫展。他陪着黯然神伤地发了一阵呆,终于想出了一句哄小孩的经典童谣:“莫哭,莫哭,老师带你去买果果。”
丹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觉得不妥又想扁着嘴继续哭,努力酝酿了一阵,却怎么也哭不像了。钱老师说,你真的不再哭了?不哭了好,这才是正确乐观的丹丹。丹丹便干脆咯咯地笑起来,说钱老师你真逗。接着,便向钱老师叙述了哭泣的缘由。
丹丹家里经济很不景气,像秋后的田野一样萧条。去年,她娘在市二医院做了乳房切除手术,还欠了一万多元的账。她爸是个没什么门路的庄稼汉子,天光做到黑也只糊得几张嘴巴住。丹丹晓得家里的艰苦,不好找家里要钱。她决定自力更生,从生活费中节省,比如早晨少吃一个馒头,打一份菜做两餐吃等等。尽管如此艰苦朴素,可一天也只省得块把钱。学校交费逼得紧,丹丹又很要强,便决定这周一天只吃两餐饭,那么挨到下下周便可以把费交清了。
钱老师的鼻子酸酸的,伤残的眼镜片片上蒙了一层细细的雾。他想:“我太不了解民间疾苦,太官僚主义了。”又一想:“不妥,我是‘师’僚主义。”丹丹继续说,可是,今天上早自习时,张海却对她说,晚自习之前必须把钱交清,否则将有好戏给她看……
“什么?”钱老师失声地问。他以为耳朵出了毛病,又要丹丹把话重复了一遍,确信没有听错后,便惊讶得上下嘴唇对不上榫了。过了好一阵,钱老师才说:“交费的事你就暂时不交吧,至于张海那家伙,我会去调查情况的。记住:饭要吃饱,书要读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你一天只吃两餐怎么能行?”
放学铃响了。同学们像一群饥民似的向学校食堂涌去。钱老师直至看着丹丹的确是端着一盒白米饭骄傲地朝宿舍走去时,才放心地离开教室。他边走边叹气:哎!丹丹爆发经济危机了。虽说自家的国民经济也快要崩溃了,面临破产边缘,但毕竟是“国家人”,有个铁饭碗。想到这,他还得意地摁了摁荷包。嘿嘿,还有贰拾元零陆角的“私有财产”呢,这是钱师母所没有检查到的。然而,这一摁不打紧,再摁时,钱老师便热血沸腾了,一种悲壮的激情油然而生。于是,踅回教室,一狠心,将所有的财产悄悄地塞进了丹丹的课桌。钱老师多年来没做过诸如此类的好事了,手忙脚乱得像个贼。人一激动,步子便飘飘地轻快。他突然想唱歌,唱什么呢?对!就唱《学习雷锋好榜样》……
这天中午,钱师母就赌气停止开餐,以绝食的方式向钱老师示威。钱老师对家里发生的这一严重政治事件采取了高度负责的态度,答应下午一定将资金到位,并就家庭的经济现状写了副对联:“米油煤全缺,元角分皆无。”
正好这天下午没有课,他便告别婆娘,偷偷地
到镇上信用社去借钱。信用社主任是强子他爸。他爸问:“钱老师你借钱呀?”
钱老师便绯红了脸说:“不,不是我借,我们前天才发工资,暂时不缺钱花,是我表哥的一个儿子病了,要住院做手术,委托我来借点钱急用。”
“强子在学校还听话吧?”
“咋不听话?将门虎子哩。”钱老师说,“这伢子在学校还蛮有威信的,天生是个做领导的料子,只怕将来还不止你这主任位置呢。”
信用社主任很满意,包着满嘴的笑骂了一句:“他妈的臭家伙!这小子从小就领导我和他妈。”
一路上,钱老师都在琢磨如何叙述这笔钱的来历,万万不可说是在信用社借的利息钱,否则河东狮吼不说,那婆娘定要揪着他的耳朵去“巡回展览”。他作好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思想准备,一定得编造一个生动离奇的故事去哄老婆。老婆文化不高,看书只看《故事会》。到了家门口,钱老师的心还在手里提着。钱师母却早已香汤沐浴完毕千娇百艳地倚门盼郎归,一见钱老师姗姗归来,忙拽过他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钱老师昂首挺胸,拍拍荷包里的“米米”,说:“看到没有?你这是小蜜傍大款的标准姿势。”
原来,钱老师走后不久,88班的同学便成群结队地来找钱老师交费了。钱师母拿出登记本一个个指给他看:张海、强子、刘飞、杨猛……一共交了2888元,是老钱工资的325%。钱师母说,干脆把这笔钱先挪用算了,学校不仁在先,你不义在后,正好给华华买件新棉袄,冬天就快要来了。
钱老师莫名惊诧了!尽管从理论上讲,他的收费是代表着人民的根本利益,代表着先进文化能方向,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但这毕竟太突然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猛然,丹丹的话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起来:“上晚自习之前必须把钱交清,否则将有好戏看!”钱老师头皮一紧,背上溜出了一线麻麻冷汗。张海帮他老钱收费了?这事情出得实在蹊跷。简直是石头滚上了山坡,太阳从西边来了。钱老师决定去问问菊菊,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五
那天,菊菊对张海说:“你就不要为难钱老师了嘛,你家又不是没有这几个钱。再说,钱老师也是没办法呀。”
张海说:“菊菊,你来做说客了?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布尔什维克吗?”
菊菊说,什么说客不说客的,听就听,不听就拉倒。你算什么布尔什维克呀,凭这点觉悟人个团都不够格哩。张海便讨好地说,既然是你出马了,我肯定要买一回面子的。菊菊说,我真有这么大的面子?张海说,三张纸画一个脑壳,大不大?你的面子有一黑板大。菊菊便笑起来,那我不成庞然大物了?
张海见菊菊这么开心,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意气风发地吹嘘道:“菊菊你信啵?不是你来,我他妈谁的情面都不买,天王老子的也不买,叫我爹也不买。你来了,没办法。好吧,干脆一个人情做到底,我马上下令,让那些还没交费的同学两天之内一律交清。”
“真的?你没骗我?”
“君子说话,三十六牙。”
菊菊兴奋得脸蛋红扑扑地,就像一朵乍开的山茶花,格外妩媚可爱。张海呆呆地看了一阵,舌头便有些僵硬,半天打不过弯儿,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够,够朋友了吧?你,你也要够朋友,我有个小、小要求呢……”
菊菊正沉浸在不辱使命的兴奋中,想都没想,脱口答道:“吞吞吐吐什么,知道啦!不是又要我帮你抄作业吗?OK!”
张海看着菊菊像一只美丽的小鹿一蹦一跳地咆了,老半天了心头还兀自突突地跳。
钱老师不信地问菊菊:“真的这么顺利?兵不血刃?”菊菊花木兰般抿着嘴点头。钱老师还是有点将信将疑,看见杨东朝这边走来,便说:“杨东,我正想找你了解一件事哩。”
杨东说:“我也正找您呢,他们开始交费了吧。强子下了命令,说今天晚自习之前全部向您交清。”
菊菊惊讶地说:“那不和张海说的一模一样?”
正在这时,有个同学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喊:“钱老师,不好了,张海和李灿打起来了。李灿的额头上打了个眼,呼呼地冒血呢。您快去看看。”
李灿也是班里的“恐怖分子”,和张海是班里的两个“超级大国”。李灿自称是“天山剑客”,张海自称是“海灯法师”。钱老师吓坏了,他们两个打起来将是一场多么惊天动地的恶战!
幸好战争没有升级,李灿的伤势也不甚严重,医生撒了点消炎粉缠了块白胶布便算是医治了“战争创伤”。李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钱老师诉述了战争的起因、发展、高潮和结局。李灿之所以遭受张海的暴力打击,是因为他不能答应今天晚上就把钱交清,说要等到下周再看。张海说,军令如山倒,你不能搞特殊化。李灿说,我这周没钱,家里给的钱都上了网吧呷了零食。张海说,没有钱你可以到“大发银行”去借呀。李灿说,你们的利息太高,是高利贷,我不想借。张海就瞪圆了眼,说你他妈的胡说什么,想挨揍呵。李灿说,别人怕你,老子也怕你不成,你他妈的少骂人好不好?张海就先发制人,冲上来扭住了李灿的胸领。顿时,一片刀光剑影,鸡飞狗跳,同学们吓得纷纷逃窜。大战三百回合后,张海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