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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有些怪,15加35,西西在念,念成读收米收。16加46,念成读拉发拉。35加72,西西念得最奇怪,米收起来。
西西影响到伊伊了。伊伊小声喝道:“什么米收起来?快算!”西西根本不当回事,不仅嘴里念念叨叨,还有节拍的轻重缓疾。伊伊很急,越急越算不好,越算不好越急,汗都流了下来。窗外树上的鸟儿完全不叫的时候,老师停了表。这次速算比赛,西西倒数第一,不过他不在乎;伊伊满心不舒服,本来她又可以得一个五角星的。
放学回家的路上,伊伊问西西搞什么名堂,“什么米收起来菜收起来?”西西笑,拉伊伊的小辫,说把伊伊收起来。伊伊平常不大爱说话。西西晓得,所以拉伊伊的小辫轻得很,怕伊伊发恼。果然,伊伊不再问了,向自己家走去。西西晓得自己错了,涎着脸拉伊伊,说:“你到底想不想知道米收起来菜收起来?”伊伊很好奇。西西带着伊伊进了自己的家,“来同学了!”西西喊,要保姆把菜做多一点,做好一点。
这天是个星期四,下午不上学,两个小家伙吃完饭以后,西西带着伊伊进了他的房间,房里有一个大电子琴,西西要伊伊唱歌,他来伴奏。伊伊不想当着西西的面唱,西西是男同学,不过,她不相信西西会伴奏,也就唱了:
幸福的童年,一去不复返:
亲爱的朋友,已离开了家园;
离开了尘世,到那天上的乐园。
我听见他们轻声把我呼唤,
我来了,我来了,我已年老背又弯……
西西呆望着伊伊,放在琴上的手没有动静。伊伊说:“吹牛!你就会吹牛!!”西西叫道:“吹牛?!你这是什么歌?这是死人的歌?!你唱点别的,看我能不能伴奏。”伊伊依了西西,“采蘑菇的小姑娘”,西西会,“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我的微笑留下……”西西也会,右手旋律,左手分解合弦,又是大电子琴,一百多种乐器的声音全装在里面,好听得很。
伊伊想西西只会伴奏两个人都会唱的歌,要是自己会他不会唱的歌呢?伊伊说:“那我最先唱的,你怎么不会伴奏呢?”西西说:“你那是死人的歌,我不想伴奏。你再唱,我负责能够配得上去。”伊伊又唱了一次,这次西西配上了。两个小孩子配完了,西西眼睛一翻,说:“懂了吧,米收起来,菜收起来。”伊伊认真听,西西说只要是唱歌,都可以用分解合弦伴奏,读收米收(1535)和读拉发拉(1646)用得最多;伊伊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西西问:“你这个死人的歌,谁教你的?”伊伊说:“没人教。我老爸经常哼。”
马大哈的电子琴
伊伊的爸爸会吹笛子,过去厂子里越忙,他越吹,特别喜欢吹“扬鞭催马运粮忙”;现在厂子里很闲了,伊伊爸爸不吹了,只是偶尔哼哼歌,哼这个“幸福的童年”。
过去忙的时候,伊伊家是不错的,不光是伊伊家可以,伊伊的同学家里都可以。厂子是一个国营大厂,是那种连厂办小学都有的大厂。伊伊爸爸看工厂还行,把乡下的父母接到城里来了。老人就这一个儿子,又是大学毕业,如今在大厂里当技术员,以为终身有靠,卖了乡下的老屋,到城里一口气把钱给了儿子,儿子又交给伊伊的妈妈伊莉沙。
晚上,伊莉沙和伊伊爸爸躺在床上聊天,男人说这下好了,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圆了。伊莉沙不想扫男人的兴,怕话说出口,男人怪自己,会认为:“哦,公公婆婆来了,你搁不得,”但伊莉沙实在憋不住,还是说了,她说:“唉,眼下形成这样一条链子,我们靠厂子,父母靠我们,万一哪天厂子倒了呢?!”男人很不高兴,自己以一个大学高才生的身份看中身材长相都一般的伊莉沙,无非就是看中她的贤德,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这么大的厂子会倒?!不生产,凭那些厂房设备,也值得吓死人,怎么会倒!伊伊妈妈无非是借这个担心怪自己把父母接来。伊莉沙想辩白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男人心里有了成见,越说越坏事,终于三缄其口。
伊莉沙比美国的股神巴菲特预言还准,厂子就这样垮了,但没有倒,连着好些个月,接不到订单,照工人的说法,不死不活,照干部的说法叫市场疲软,总之,就这样把时光耗着。工人们也找领导谈过几次,领导说:“现在东莞那边的民营小厂,都接不到活,他们船小好调头。我们这大的厂,不好转向的。能够不裁员,就对得起国家和人民了。等着吧,等着这股美国刮起的金融海啸过去吧。”
下午,伊伊回到家,伊莉沙一脸不高兴,都快八岁了,中午不回来吃饭,下午回来得这么晚,平常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伊莉沙人不错,心里有气,嘴上没有,把饭菜端给伊伊。伊伊说:“不想吃,有心事!”伊莉沙吓得一跳,再问,伊伊不耐烦了。伊伊想她的音乐,这个音乐是怎么一回事?几个“米收起来”,能够把所有的歌都配上;这是电子琴,白的黑的有那么多键,要是像爸爸吹的笛子呢,怎么吹这些米和菜呢?笛子是怎么吹歌的呢?伊伊想不出来。伊莉沙看着伊伊,这孩子左眼不动右眼不动,心事想大了!小心地叫了两声,伊伊根本不理睬。忽然之间,伊伊一个猫子跳,跳到妈妈跟前,以不容置疑的大人口气说道:“我要学马大哈的电子琴。”
伊莉沙笑了出来,把雅马哈说成马大哈,伊伊就是一个马大哈。伊伊拧着脸说:“那我学雅马哈的电子琴。”伊莉沙为难了,学电子琴,买琴几千块不说,光学费一个月都要花几百块;伊伊这么坚决,一下子说不行不是个好法子,只好说和伊伊爸爸商量商量。伊伊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妈妈,那神情就怕大人不同意。
晚上,伊莉沙和伊伊爸爸躺在床上商量着这件突如其来的事。男人说,父母年事都高了,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别看早上老人还能出门晒太阳,说不定晚上就到那边去了。女人心里说,你的父母比你的女儿还要紧些么?不过话不得出口。男人点了烟说:“电子琴,贵得很,她要是学笛子,反正现在厂子里也没有多少事,我可以教教她。”伊莉沙说:“吹笛子太费气,再说,都是男生吹笛子。”男人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那吹箫,箫适合女孩子吹。”
箫声呜咽
伊莉沙有些苦涩,老实说,女儿这个要求不算高,一点不能说是非分之想,报纸上经常有这样的狗屁文章,说是有些人家为孩子买了钢琴,孩子不愿意学,最后拿刀砍钢琴。伊莉沙多么愿
意过那种女儿用刀砍钢琴的生活啊。
男人靠在床架上,想着怎样把横吹的笛子竖起来吹。一时没有话说,想了好半天,女人说:“睡吧。想不完的。”男人自怨自艾地说:“没有本事,不能把老婆养得白白胖胖。”女人有些想哭,一是哭女儿,想学电子琴让她吹箫;二哭老公,一个大学毕业生,有份正当的职业,碰到金融危机,上有老,下有小,不晓得怎样奈何这些活口。女人没有想自己,她早就把自己放在轻得不能再轻的地方了。
伊伊早上一起来,问妈妈商量得怎么样了。伊莉沙还沉在昨天的愧疚中,对女儿说:“听话,先去上学,你爸爸昨天加了个夜班。”伊伊又用昨天的眼神看了妈妈一眼,伊莉沙避开了,怕!
连着好几天,伊伊都在等,中国社会文明已经进步到一周工作五天了,明天是周六,伊伊可以不上学,她不睡觉要等爸爸回来。伊伊爸爸回来了,带了一支箫,问伊伊喜欢不喜欢?伊伊要爸爸吹,伊伊爸爸笑道:“饱吹饿唱。我要吃饭了。”把父母请过来吃饭,老人吃完了饭,很奇怪儿子还吹箫?儿子道:“吹箫,比一家人在黄连树下弹琴要好。”说着斜看了伊伊一眼,伊伊听不懂这句话,看着爸爸。男人心思一收,不敢多想,呜呜地吹了起来。
好像是一片枯荷被水草缠住了,渐渐被一阵北风吹动,荷叶向水中央漂去,水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荷叶过的地方,画出一条水线,有力无气地向边上波动。父亲收了箫,又问女儿喜欢不喜欢?伊伊说:“爸爸吹得好,像春游时在中山公园划船。”父亲又问:“喜欢不喜欢学吹箫?”伊伊答:“我要学雅马哈的电子琴。”父亲脸沉了,又觉得在女儿面前沉不好,又收,一时,脸上线条扭动。伊莉沙忙拉老公,男人本想以后再说的,被女人一扯,心想长疼不如短疼,反把女人扒开,对女儿说了起来,说现在厂子里不景气,妈妈已经下了岗,爸爸也赚不到多少钱;又说伊伊学校里今天一个这,明天一个那;再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万一生病,也要用钱……
伊伊很尖刻地说她的父亲:“你只晓得卫护乡里人。”父亲恼了,大声道:“你老子是乡里人,你爷爷你奶奶都是乡里人,没有乡里人,就没有你这个小城里人……”伊莉沙要伊伊爸爸少说两句,伊伊只是个孩子。男人声音更大,近似嚷:“就是小,要她晓得她也是乡里人。”伊莉沙又劝,男人冷笑道:“你拦什么?这家里就你是城里人。”伊莉沙愣了,道:“你不能说你是乡里来的,就要我也变成是从农村来的吧。”男人嚷道:“你要学鲁迅么?语言是人生战斗的武器。”伊莉沙说:“这又不是鲁迅说的,这是马克思说的。”男人道:“马克思说外国语是人生战斗的武器。”伊莉沙道:“亏你还记得。”
老太太不乐意儿子被孙女抢白又被媳妇欺侮,晃了起来,往屋外走,边走边说:“我回乡里去,我回乡里去。”老爹爹道:“老太婆,乡里连老屋都卖了,你回去?讨饭啊!”老太太说:“我讨饭都不回这个地方。”男人大叫:“都莫说了!都莫说了!”伊莉沙不做声;伊伊眼睛看着天花板,小声说:“我反正要学电子琴。”男人过来就是一巴掌,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