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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想象那场景,忽然发现自己很万幸当年他年纪很小,所以没有什么心结要问父皇。
庞何看着窗外的街上,又道:“接着没两年呢,我娘也要走了,我实在忍不住,于是又跪在她老人家床边,诚恳地问她,当年做人偶到底是为了阳葬,还是激起我求生意志呢?”
“老夫人怎么说?”小皇帝变得很好奇。
“她呢,就看着我,还有力气摸我的头,接着,她也露出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容,然后两眼一闭,就走了。”
老太监撇开脸,掩嘴咳着。庞何瞪他一眼,接着看向小皇上。小皇上已是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迟疑问:“那这岂不是成为、水远无解的谜吗?是啊,所以我不甘心啊!于是我依样画葫芦,我爹娘入土时,我放了许多的人偶陪他们。人的信念是很重要的,如果他们真认为那些人偶能在我死后化成人魂陪着我,那么也会有人陪着他们。”
“如果那些人偶根本是老太傅用来激你求生意志的呢?”
庞何摇齿而笑,那白白贝齿在阳光下竞有种邪恶的错觉。“那就让二位老人家天天面对那些僵硬的人偶,让他们都想着世上还有个孩子呢。是我要说,这位是喜公公吧,你咳嗽怎么愈来愈严重了?别咳了。”
皇帝瞪身边老太监一眼。知道老太监心里在想什么,他在想自己幸亏是太监。没孩子,才不会以后死后还要遭恶整。
天朝哪来的女恶霸?要说庞何是女孩家,实在……可是,怀疑的种子一下,他真是愈看愈像,除了身高跟恶劣的性子完全不像外,现在仔细想想,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腰身,实在跟女孩没两样。
若真是女孩,为何要女扮男装?堂堂国舅耶,这名声是天下皆知,岂不是自己封了绝路。
小皇帝思绪一顿,蓦地想起父皇有些色贪,庞太妃虽色美却远不如庞何,就连被喻为天朝第一美人的母后,也是不及古灵精怪眉目流盼时的庞何。
一时之问,小皇帝忽然明白了什么,猛眨着眼。
庞何一见他露出小孩样儿,也学着他猛眨着凤眼,小皇帝瞪她一眼。
“你话还没说完……”
就听见楼下一阵喧闹,随即咚咚咚的,有人跑上二楼。
庞何疑声道:“是奇了。平常我走到哪儿大家都退避三舍,今天倒是一个接着一个来……”
“庞何,还我女儿来!”一名面目肮脏的中年汉子拿着长竹竿冲上二楼,一看见庞何,便是一棍打来。庞何手脚极快地跳开。
那一棍击在桌面上,桌面饭菜四溅,那老太监惊呼一声,连忙护住小皇上。
“大胆!”汤汁溅得小皇帝一脸都是。他大为光火,又看见那汉子朝庞何乱打,不由得叫道:“还不快去帮国舅爷!”
老太监根本不懂武功,又忠心得很,他低声道:“皇上,奴才若去帮忙,那人伤到皇上该如何是好?何况何况这是庞国舅自找的,您听听,人家是来讨女儿的啊!”
小皇帝闻言,一时语塞。庞何连闪了几次,最后利落地接住长竿,那中年汉子连抽几次都抽不回来,痛骂道:“还我女儿来!”
“不好意思哪,本国舅抢的女人很多,忘了你女儿是谁。”庞何见他放弃长竿,张牙舞爪要冲上来打她,长竿一顶,正好顶住那汉子的胸口,不耐道:“你浑身臭气,别靠近本国舅,你这无耻的男人!几年前当街抢了我女儿!我告上府衙却被压了下来,好啊!庞国舅仗势欺人,我张三不服!”
“原来你叫张三!”庞何兴头一来,拿着那长竿打着这跳来跳去的跳虾,笑道:“本国舅现在就记下了,待会上府衙说一声,务必要让你在京师无栖身之处。”
那张三挨了许多棍子却近不了庞何之身,他一时发怒,冒着被痛打的疼痛硬是往上前要擒住庞何。庞何皱起眉头,暗怨师父不教她点穴功。要教了,对付这种纠缠不休的人就容易多了。现在,她还得算计如何脱身才能不打死人,那张三拚了老命终于抓住庞何的宽袖,她闻到一种发霉腐败的气味,顺势松了竹竿,将长袍褪去,然后一脚踹飞张三。张三还死死揪着那华丽的长袍不放,一路跌到一楼去。
“把他拖出去!”庞何有些薄怒,站在阶梯口,望着楼下想避难的掌柜。“就是你!想再娶的掌柜,我看你老早不顺眼了,把这臭老头拖去府衙地牢,不关个十天半个月不准放他出来!那衣袍我也不要了,让他带走!”
那掌柜发着抖,唯唯诺诺着,忙进厨房叫老妻出来,一块拖着半昏迷的张三离开。庞何抹抹鼻子观那臭味,真他娘的掩不去,她回头一看,小皇帝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十分之严肃,完全不是小孩子该有的表情。
她扮个鬼脸,笑道:“甥儿可没伤到吧?”
“朕时常听闻小国舅在外胡作非乱,这还是头一遭见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小皇帝忽然感到桌面不停抖动着。“皇上真的认为我很过分?”
“正是!你是朕没有血缘的舅舅,朕纵容你,你在外作乱,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今天亲眼见到你这样行歹你去把人家女儿还给他,朕就不怪罪你!”
小皇帝停顿一会儿,皱眉头斥道:“这桌子怎么一直动?”
庞何来到桌前,用靴子踢踢桌面下发着抖的人,道:“张菁菁,你给我滚出来!本少爷替你赔了件袍子你要怎么还?”
小皇帝一愣。张?
“少爷,我有工钱……”随着这话,一只缩头乌龟自桌底下爬出来。
“工钱工钱?你工钱都支到十年后了,哪来的工钱?”
菁菁非常规矩地垂手站在那儿,天真地说:“还有后十年!”
庞何用扇柄敲她的头,骂道:“本少爷这么倒霉啊!还要被你纠缠二十年啊!”
嗯?虽然是在数落,但语气听不出凶狠。庞何把扇子交给菁菁,菁菁立即尽责地替她扇风,把她最潇洒的一面扇出来,扇到旁边的小皇帝的头发也飞了起来。
庞何踢开地上的碗盘,想要撩袍摆跪下做做样子,但又嫌脏,遂不情不愿道:“皇上要罚便罚吧,菁菁这丫头臣是不还的。”
“舅舅,刚才那男子做何营生?”小皇帝问道。
哼,不爽的时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讨亲情的时候又变舅甥,庞何撇撇嘴,自动自发又挺起腰,很拽地说:“甥儿看不出来吗?那张三,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小皇上嗯了一声。“你不也是不学无术吗?怎么差这么多?”
庞何瞪他一眼,嫌恶地说道:“你拿我跟他比?你是不是太贬低我了?我虽是不学无术,但也不会去嫖去赌去卖女儿啊!”
你不是不会,而是根本不能嫖吧?小皇帝在心里默想着。
他又叹道:“舅舅,你这人,明明是在干好事,怎么教人传成这样?”
庞何发出咕咕的怪笑声:“甥儿,既然我是好人,快发个免死金牌给我。”
那笑声,真难听,为什么皇叔会喜欢呢?
小皇帝又叹气:“咱们现在是舅甥,又不是君臣,发什么免死金牌。”
庞何暗呸一声骂他小气。她往窗外瞧去,说道:“我爹啊,是天下圣儒呢,他老人家就我一个孩子,听说他曾对着一名恶霸说上三天三夜,说得那为非作歹的恶霸痛改前非放下屠刀,还为百姓除了三害,庞何没那本事,不过偶尔模仿一下老爹,那感觉还不错,难怪他老人家热中当圣儒。”
说到最后,语气充满虚荣、小皇帝无言。老太傅地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很遗憾在生前没有花个三天三夜彻底教化庞何?咦!庞何震怒,瞪着街上两顶轿子。
小皇帝跟着探头看去,只见一顶轿子是恭王府的,一顶是相爷府的,正好撞在一块,一条街就这么宽,哪容得了两轿子同时通过?
庞何眯起凤眸,冷冷地看着相爷府的轿子停下。一名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自轿里现身,朝着恭王府的轿子敛枉,而后,恭王府的轿子里也步出一人,正是一身长袍的长孙励。
“百闻果然不如一见。常闻恭亲王长孙励天生温厚品貌端正玉树临风丰采潇洒,为天星转世天朝天之谏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儿的话,是众人谬赞了。相爷千金娴淑之名传遍天朝,今日一见果然令本王惊艳,敢问小姐要上哪儿?”
“妾身正要去天云寺上香,祈求有个好姻缘呢。”
“不如由本王护送小姐去吧!”
小皇帝默默地调回目光,看着庞何自演自唱:“舅舅,就算你会读唇语,也绝对看不见背对着我们的皇叔说的话吧?”
“嗯?”庞何扬起好看的眉,语气懒洋洋地。“戏里不都是这样么?眉目一交接,天雷勾动地火……”
小皇帝嘴巴微地抽动,终究是绷不住地笑了。
两方轿子的主子又退回轿内。恭亲王的轿子先是侧到路边去,让相爷府的轿子通过后,才继续往前行着庞何头也不回说道:“菁菁自己回府。小外甥,下次宫中见。”
语毕,自二楼跃下,摇着扇,快步追上,跟着恭王府的轿侧走。
“勤之,你的外袍呢?”轿里有着再熟不过的温暖。
“丢了。”庞何眼波乱转、就是不看轿子。
“传闻,恭亲王长孙励天生温厚品貌端正玉树临风,为天朝天之株梁,今天一看啊,果然名不虚传。”
她没头没脑的话儿,轿里的人竟也能答得快速:“传闻庞府小猛虎,品性不端,其性恶劣,见人必要捉弄一番,如今见了,倒也觉得传闻有几分可信了。”
庞何闻言,龇牙咧嘴。“既然如此,我们就分道扬镳去。”
“你上哪儿?”
“我去天云寺上香好了。”
轿里的声音有些讶异。“你要去上香?”
“坏事做多了总要去请神佛保佑保佑。”她随口道。
长孙励笑道:“你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你进来吧,虽是盛署,但你没穿外袍,要受了凉可不好,天云寺就在郊外,既然是同路人,就一块去吧。”
庞何一怔,虽不知长孙励为何去天云寺,但既然能跟师父同行,那也是挺有乐趣的。思及此,她掩嘴偷笑,然后非常愉快地钻进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