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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脸孔苍白的少年笑着,漆黑瞳仁就像昏暗光影里浮出的死神的眼睛。他只盯着李衍,视旁人若无物。弋华等人惊怒之下不由齐齐望向李衍。就见李衍面上已现出惊惧,更是不自禁地退了半步,长剑在手,明亮剑光却映得他的骇色更重。
然后那少年突地尖声一笑,整个人随即消失,就像融进了院子昏暗的光线里,唯有一双精亮的眼尚能指明他的位置。那双眼动着,竟然在五人眼前划了一条笔直的乌金色的线,刺破昏暗,直直掠来——
好快!
不想这样快的线的锋端却不是李衍,而是柳南庭。
柳南庭大惊之下横刀推出,却见那少年于刀掌相接的刹那霍地翻转手腕,五指弹上刀背,竟借他一刀之力于半空中转了方向,向李衍直直扑了去。
他的身上似是附了鬼魅,动作快至毫巅,柳南庭的眼前尚残留着那双纯黑眼睛里滚动着的闪电的残光,耳畔已传来了李衍惊惧已及的惨叫:“啊——”
柳南庭就站在李衍身旁几步远处,尚且不反应,其余三人更是被这突兀的变故惊得有一瞬的怔忡,随即才回过神来,迭声怒喝着向前扑去。柳南庭亦同时挥刀劈去。他离得近,刀气自是最先劈至,不想柳淳却根本不与理会。他只盯着李衍,右掌探出,五指微屈,抓向李衍的额。而李衍似是已骇得丢了魂儿,只眼珠突兀着,盯着那只手,一动不动。
耳内陡然响起衣帛破裂之声,是柳南庭的刀终于斩在了少年的背上。血光涌现的同时,柳淳的手从李衍的额上滑下,犹似不甘地在他肩头狠狠一抓,李衍哼也未哼,人已往地上瘫了去。柳淳身形就只滞了一瞬,随即背脊一挺,竟越过李衍往院外直直投了去。
弋华在后连打出十数颗算珠,却是叮当连声,尽都敲在了墙沿上。柳淳掠起的势子极低,几乎是擦着墙头翻了出去。另外二人随后要追,却被弋华喝住:“莫要追了,惊动路人倒不好了。再做安排就是。”他说着已往外院掠去,吩咐人去寻后才回来查看李衍伤势。就见他已昏死过去,肩骨被击得粉碎不说,连经脉也断了数根,一身武功差不多算是毁了。
“这小杂种够狠毒!”顾姓大汉怒道。蓝衣人皱了皱眉,看向仍在以内力缓和李衍伤势的弋华,喃喃道:“到底是魔宫少主,年纪不大,武技竟高至此地步,居然敢连着两次借力于流火刀气,真是……”他抽了口气,语调中隐有骇意。
“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顾姓大汉顿时怒道:“咱们四人,还怕了他一个毛头小子?”
蓝衣人瞥了他一眼,只微微叹了一声,并未辨驳。那边弋华终于停了手,令两个伙计将李衍小心扶下去,转头望向那少年离开的墙,手指习惯性地拨弄起算盘珠。
“弋老?”那蓝袍人上前一步。弋华瞧了他一眼,又转头看柳南庭。柳南庭正盯着手中的弯刀,对他的目光浑然不觉。弋华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重重出了口气,也没理会另两人,转身便回了宅子。
四、苏音
已将入夜,远处还有些喧闹声,眼前这条窄街却是半个人影都已看不见了。
柳淳靠在墙上喘息了半晌,慢慢缓过气来,低头看自己的手。
若不是柳南庭,他已一掌击死了那李衍。可,若不是柳南庭,他此刻大概就已死了吧!
是什么令柳南庭在刀锋及背的一刻陡然改变了力道,用斩开血肉的刀锋将自己硬生生推出去?柳淳不知道,想来是不外乎什么阴谋诡计之类。所以他并不会感谢他。
不知何故,身后院中并没有人追出来,柳淳没有力气去深想,只知不管如何,总要尽快离开。他勉力撑着墙朝前慢慢走,眼前一阵阵模糊。也不知走了多长,突地有个声音在耳边唤道:“嗨!”
他惊了一下,才看清了面前那双乌黑溜圆的眼睛。“别往那边走!”苏音说着便伸出手拖住他,竟往来路拽去。
柳淳下意识地想甩脱,女孩却倏地回过头来,凶巴巴地瞪着他,“逞啥能呀!前面柳家的伙计到处在找人,你躲得掉?”见柳淳仍是迷茫,她跺了下脚,急道:“你到底走不走?你可还欠我银子呢,就这么被逮去了可不成!”柳淳听了忍不住想笑,张开嘴却是一阵嘶咳。苏音忙伸手拍他的背,想帮他顺顺气,却摸了满手的血。她骇了一跳,语声顿时柔了许多,“那地方离柳家很远!在街头,是座废院子。没人去的!”
柳淳很想问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此的,可不知为何,却突然又觉得自己没法去质疑她。苏音见他犹豫,便“嘁”了一声,撇嘴道:“救你也不对么?”她抬手搓额,用晶亮的眼翻着他。
柳淳忙不迭摇头。这时街面上传来喧哗声,有人喊道:“这边还未搜过!”“别让这贼人跑了!”“抢了银钱还想跑,忒地狂了!”“……”
听声音竟是在捉贼。柳淳有些愕然。女孩翻了他一眼。“快走!”拖了他便往里面跑去。
那院子果然废弃了许久,空荡荡的院落内两间石头房子颓败地立着,一间缺了两面墙,另一间亦没了窗子,剩下两个破烂的窗洞眼睛一样盯着他们。街路到这就算是尽处了,再往前,石头路面渐渐被翻撬的碎石盖住,残雪片片,衬着远处阴暗的山景,仿佛是遗落于时空之外的古老秘境,格外有一种幽远的隐晦之意。
这果然是要熟谙此地的人,才会留意的地方。柳淳想着,不由看向苏音。这女孩想必就是熟稔此处的,拉着他直奔房后,从一段破墙上撬开一块砖,自当中拉出根铁链,狠狠一扯。停了一瞬,残墙便“喀嗒”响着,自齐腰高处的墙面向后挪出个两尺宽高方形暗口,借着隐隐天光,露出暗口底下一道黑幽幽向下的阶梯来。
“这里……”柳淳指着洞口惊讶连连。女孩却不耐答应,推着他往下走去。就见她在洞壁上鼓捣了个什么,头上残墙便又合上了。通道内一片黑暗,唯前方有一点昏暗的黄光。苏音引着他径直下去,片刻后到了头儿。尽头是间不大的小室,对面泥墙上挂了油灯,灯底下有座简陋的壁炉,炉旁是一根直插进地面的儿臂粗细的铜管。管旁是水缸,里面半缸水安静地反射着油灯的光。缸旁一张小矮桌上置了口破锅,桌旁则是块铺了厚厚稻草的大木板,上面还有叠收拾得整齐的衣物。
女孩先跳进去取下油灯点燃了壁炉里的柴禾,才转回来对着吃惊不已的柳淳笑道:“这个地方不错吧?”乌亮的眼仁清澈得一望见底。“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你可放心啦?”
“这里怎么……”“快进来!”他刚开口,苏音已拖了他的手将他往室内带去。
“坐这儿!”她将他按在木板上坐下,皱眉道:“外面乱得很,我没法带你去找大夫……要不,我帮你收拾一下?”她开始翻自己的背囊,“不过我只有自己的草药。”
柳淳点点头。她摸出两个草纸包放在床板,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解开他的袍子。背上刀伤不重,倒是肩头被洞穿的伤口血洞一样,骇人得紧。苏音咧咧嘴,拿了块沾湿的布轻轻擦抹血迹。柳淳吸了口气压住痛楚,又开口问道:“这里为什么……”“别动!”女孩叫道,突地将两块黑东西同时拍在他肩头。柳淳疼得眼前一黑,不由得吸气连连,哪里还问得下去。见他如此,女孩忙不迭道歉:“对不住哦,我很少给人治伤的!倒是常给山上的小兽……反正,反正都是猎人用的药,不会出问题的!真的!”
听她口气认真得很,柳淳只觉哭笑不得,忍耐痛楚时也就没力气分心去疑惑了。苏音一迭声地赔礼,一边手下不停。总算粗粗裹好了伤,她才嘿嘿一笑,道:“好啦,我得回去了,不然阿爹会急。这些衣服你看看有合身的就换上吧,你瞧你衣服都湿了呢!”她将那叠衣物朝他跟前推了推,“还有啊,你可有朋友要我去知会的没?”
柳淳想起仍在客栈的述爷,摇摇头,“没有……多谢苏姑娘!”他喘了口气,重又问道:“这里到底是……”“那我走喽。明天再来看你!”女孩根本不给他发问的时间,摆了摆手,便转身跑掉了。
小室内安静下来。柳淳一个人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最后摇头苦笑了一下。
静寂里仿佛有什么在嗡嗡地细响,柳淳惊醒后,那声音却不见了。头上那盏油灯已变得极暗,壁炉内的火也熄了,小室内的一切都变成模糊的影子,只有那缸水还在幽幽地亮。
是梦么?
柳淳望着头顶那盏灯吐了口气,慢慢坐起来。
他已换了干衣,却仍觉得冷。身上丁点力量都没有,伤处在一下下地抽痛,痛得人心都烦燥不安了。他盘膝坐好,试图调息以清静下来,运气了片刻,最终却只是看着那缸水发呆。缸水像被什么震动着,在灯光下生着细微的涟漪,一圈又一圈……他盯了一阵,脑中倏地一清,跳起来直扑到缸边,将耳朵贴在那根闪闪发亮的铜管子上。
那疑似梦里的声音正从管子里传上来,“哗啦哗啦”的,更还夹杂着细碎的人语,嗡嗡的虽听不太真切,但隐约可以辨出几个词句来。
“……也不知当年那重渊是如何……古刹堂到底……”“……该是不会错……那小杂种不也……既然取名‘仙人’,总会有些名堂……”“……魔宫人妖邪,连条路也……”“……我说你们这些小子慢点儿,再塌了就更难挖了……”
柳淳慢慢离开铜管,向后坐在地上。油灯将他的脸映成阴郁的暗黄,他盯着那铜管,双手握紧成拳。那管子里传来的,是柳家地下的挖掘之声,说话的人当中,有那顾姓大汉。这些江湖人来找的,是“仙人径”。
是和他一样的目的。
他们不是为了那个见鬼的二十年之盟来的么?他们要找“仙人径”做什么?并且提到了父亲重渊和天露宫,这又是……柳淳觉得脑子突地乱了,有很多东西呼啦啦地掠过脑际,他却一丁点都抓不到。他僵坐了片刻,猛地自地上弹起来,朝入口冲去。未到尽处时,遮盖的石板却自己打开了。
“咦?”发出惊呼声的人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