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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时召臣女来说话解闷而已。”果然与皇后有关,沈江蓠打点起十二分精神。
“你们谈得来自然是好的。从前文怡郡主也同皇后谈得来,后来不知怎的,就不太进宫了,只是偶尔来我这里坐坐,说跟着我,学些眉高眼低,将来嫁人之后才有用处。”
沈江蓠心里一沉,她当然不会听不懂太后的这几句话。以文怡郡主为例敲打自己,虽然早先投靠了皇后,最终却仍是倒向太后。尤其最后一句,不是明摆着拿婚姻大事相威胁么?
是啊,太后一开口,哪怕对方是头猪,她们这些贵女、臣女不都得嫁么?
沈江蓠一句也不敢多说,只道:“听说郡主嫁得极好。”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
太后懒得跟她打机锋,直接说:“今日早些时候我去御花园走走,园中菊花开得正好。尤其是那几盆抓破美人脸,真是好看得让人惊心。于是我就叫宫人移两盆在哀家宫里。”
“不想区区两盆花也没移过来。宫人回报说管理御花园的宫人称皇后有旨,各宫都有份例,园中之花不得随意移动。”
“既有宫规,哀家也就算了。没得后宫众人都遵守,独哀家一人破例,让皇后不好做人。”
“不承想,皇后却将那宫人送来哀家这儿,还带着两盆花。”太后朝门边扫了一眼:“就在那儿。”
沈江蓠回头果然看见两盆开得正好的抓破美人脸,莹白的花瓣上几道抓痕,触目惊心般艳丽。
“还请哀家责罚这样不晓事的宫人。”太后笑盈盈地望着沈江蓠:“你说,哀家该罚她还是放了她呢?”
这罚与不罚却哪是沈江蓠可以置喙的?她低了头,说道:“臣女实在不懂宫中规矩,不敢妄加判断。”
“不罚嘛,自然显得哀家宽厚。”太后将眼光从沈江蓠身上收回,慢慢说道:“可她确实也冲撞了哀家。”她再望着沈江蓠时,目光锋利如刀:“而哀家偏偏不是一个宽厚的人。”
“来人!”太后沉声一喝:“拖下去,杖毙!”
门口依稀走过几个身影。
沈江蓠看得明明白白,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宫女像受惊的兔子,凄厉的惨叫尚未发出,已被太监们狠狠堵了嘴。
“如你所说,天家威仪……”太后的笑泛着一缕冷光:“不容有犯。”
“你听哀家啰嗦得也够了,皇后不是召你么?叫她等久了也不好,你赶紧去罢。”
沈江蓠再看去,年届五十,儿孙绕膝的太后也似寻常妇人般,有皱纹,有白发,而那一双眼睛,却深不见底。
她谢恩,告退。用全身力量稳稳当当地转身,行走。
将将走出正殿大门,后背已经全湿了。
而在从慈恩宫到凤藻宫的路上,是不应该出现杖责宫人的场面的。
沈江蓠却偏偏看见了。
就在她七尺之外。刚刚的小宫女像一团抹布一样被扔在地上,铁面的宫人高高举起刑具,对死亡视而不见。
那敲打锤落的声音让人心尖发颤。
沈江蓠发现自己一步也迈不动。
第45章 深宫(下)
沈江蓠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进凤藻宫,怎样向皇后不错分毫地行礼。
直到坐下,她才感到双手仍是冰冷彻骨。
当日她以颂秋扎筏子敲打摇月馆众人,不过令她跪了一上午。
如今太后敲打自己,能当着自己的面杖毙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以为自己与赵夫人之间的争斗已经足够凶残,却不料宅斗在宫斗面前,竟然显得如此温情,甚至不入流。
皇后在说话,凤冠稳稳戴在头上,凤嘴里衔的一串珠链一丝也不见晃动。端的大气端庄。
那些话像水一样从沈江蓠的脑子里滑过。她带着微微笑意,恭敬而认真地听着,不时点个头以示认同与附和。
皇后,她保得住自己吗?关键是,她会不遗余力地保住自己人吗?
若是沈江蓠,她视摇月馆众人为自己人,但凡老太太或者赵夫人敢动自己的人,她一定不罢休,无论如何也要护她们周全。所谓自己人,就是只有自己才能动,能赏、能罚的人,而旁人,不得动分毫。
若皇后也是这般考虑,那她怎会将那宫人送给太后责罚?
沈江蓠不想当被拆掉的桥。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告知太后,不过是顾虑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这个做媳妇的不想她太过操劳而已。你说,这样可好?”皇后笑吟吟地望着沈江蓠,等她的答复。
势成骑虎。
沈江蓠的心里空落落的,一点把握也没有。她没有走过这条路,不知道前面是豺狼还是虎豹,不知道荆棘丛里能不能开出繁花。
她只知道,今生走至这一步,已比前世站得更高,拥有得更多。可也是到这地步才发现,越高真的越寒,越高也越拥挤。
金字塔尖上站得下几人呢?所以这上面的每一个人为了不掉下去,皆全副武装,手握刀兵。在这上面,空气都稀薄了,亲情又怎会浓厚?
她点了点头,话也不敢说满:“承皇后青目,臣女自当尽心竭力地办好。只是臣女年纪小没经过风浪,不熟宫中礼仪,又是第一次做这等大事,万一有了差错,万望皇后海涵。”
“表妹太客气了,我自然信得过你。”皇后的笑容反射出寒光:“放眼整个宗室,也没有表妹这般出挑又明白事理的人物。我知道你来之前被太后请去小坐。娘娘就是操心惯了,我跟陛下都很担心她的身子。你闲来无事,只管多去看看太后,陪她老人家说说话也好。”
这是要自己在慈恩宫探听消息么?
陛下是不是已经偏向皇后这边?
沈江蓠离开的时候,心事比脚步更沉重。
她倒向皇后,看中的是长远。她记得,太后的寿限还有五年。五年之后,这后宫真正就是皇后的天下。
而现在,后宫之中,不得不说仍是太后的天下。
莫说宫中得宠的妃子是太后羽翼,就连朝堂上后族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反观之,皇后以及整个家族的势力都显得太过薄弱。
可只有在这时候向皇后投诚,将来待她势成,才记得,也才放心自己。
只是,自己能在这争斗之中太太平平等到五年后的开花结果么?
沈江蓠刚出门。皇后心腹的宫人换去茶汤,在皇后耳边轻轻道:“这景昭县主年纪小不说,奴婢听她方才言语,闪闪烁烁,能否助皇后成事也未可定。”
皇后端起新茶,润了润口:“你太小看她了。此人狡猾而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不是容易相与的。她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连他们家正经太太都叫她给斗倒了,怎么会简单?”
既然要用沈江蓠,皇后必然对她的过往一清二楚。
已经快到丫鬟们等候的宫室,沈江蓠想得出神,不想肩上突然被人一拍。她整个人都跳了一跳,急忙回头,却是萧栖迟。
“嘴里都快能塞下鸭蛋了!”萧栖迟挑眉笑了笑。
“你怎会在此!”沈江蓠惊讶得还是没合上嘴。
“我今天第一日进宫,没想到就撞上了你!”萧栖迟的神色倒是平静许多,只是淡定的五官之下隐隐藏了几分得意。
因为他升官了,而且是在没有沈江蓠的帮助下,升官的。本来还打算当成惊喜,没想到第一日来报道就遇见了。不过,这样也算惊喜了罢。
他回思一想,自己能升官源头靠的还是沈江蓠。若不是她事先透露了祁年的消息,自己怎会在军中有意结交祁年,搭着这趟顺风车,从边境调回了京中。
两人仍在侍卫马军,但是进入了拱卫京师的禁军之中。他们这只骑兵主要职责是巡守皇宫,所以今日萧栖迟是来领衣服外加报到的。
沈江蓠听他所说,笑了一笑,心中自是高兴,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不过她,始终想不明白,既然萧栖迟不是重生,为何命运与前一世改变那么大?
“看你心事重重的模样,想什么呢?”萧栖迟的心情自然大好,他心里又将沈江蓠视为自己人,说话就随便了些。
沈江蓠此刻着实需要一个人来帮自己排解排解,便一股脑将皇后的吩咐说了出来。
“我刚刚去凤藻宫请安。皇后说端仪长公主纵容下人强揽内务工程,从中得利,叫我写个表章揭发。”
萧栖迟皱了皱眉,延揽工程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值得皇后如此嘱咐。再说了,一个已经出宫建府的长公主,跟皇后应该没有直接利益冲突才对,好端端的为何要故意打击?
除非是借着打击长公主来打击其他人?与皇后有冲突的,那自然是后宫得宠的宫妃了,莫非长公主与宫妃勾结一气?
“这不是拿你当枪使吗?”萧栖迟替沈江蓠有些不值:“他们一家子的事情,干嘛拉扯上你?这事,成不成,对你都没啥好处!”
沈江蓠苦笑一声:“若是成了,我就是皇后面前有功的人了。”
“莫非你的县主之位是皇后赐的?”萧栖迟转得倒也快,接着又说:“就算事成,皇后记着你的功劳,可是你得罪了多少人?长公主不说,她背后的人呢?她们能放过你吗?”
“太后……”沈江蓠喃喃道,脑中不自觉又浮现起那个小宫女绝望而灰败的脸,似乎下一刻那张脸就变成了自己的脸,声音不禁有些飘忽:“太后,确实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什么!长公主背后的人是太后!”萧栖迟恨不能扒开沈江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花!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太后,就他一个现代人也明白,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斗法,那铁定是非死即伤。这种火她也敢玩!
而且根据他的脑补,在古代,当权者要你死,还不讲究人道主义,也没有子弹,一枪崩了倒也一了百了。万一搞些什么严酷刑法,像莫言写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