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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阴谋……”
“枢相……他这是在掘我们的根基啊”
李光弼的别庄上,一群借着探望李母病,前来的地方军中大员,七嘴八舌的正在诉苦。
这位大器晚成,却号称中兴战功第一的右枢密今年已经54岁了,仍然像一把藏鞘的宝刀一般精爽硕毅,由于勤于骑马射猎,和军旅中延续下来的严谨生活作息习惯,因此几乎看不出多少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此刻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静静听着旧部的求诉。
“检点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削减我们的衣粮,没有这些东西,再骁勇的健儿也……”
“什么饷从公出,还要拨付贴帐,公布全军,拿我们当什么了……大帅帐下何曾受过这鸟气啊”
“偌大河东道才给我们三个军的编制啊,还有一个乙等的……这是刻意的打压啊……”
“难道叫我们和那些守捉、团练去争配置……”
“我们那个不是尸山血海里博出来的功勋之军,才安逸几年……朝廷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够了……”
李光弼突然起身,拍倒一片杯盏。
显然优裕的生活并不能磨灭这位前元帅常年军旅生涯,令行禁止养成的不怒自威,众人虽然已经是手掌一方的大将或是藩镇,但还几乎是本能条件反射的齐刷刷低头挺身,作出一份聆听训示的模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勾当么……亏空吃饷、虚报员额,一会操就到处抓丁来凑数。”
他信手抓起一叠邸文,摔在他们面前。
“河东军的名下,才安定几年,就被你们搞成什么模样……这些年,在你们的亲族和部曲名下,又增加了多少新置的产业”
“连炮弩、火器都敢卖给那些登州商贾……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
长安城外的某处旅舍,静边部拓跋家的使者,也终于等到了接触的结果。
“什么,举族百帐以上头领自缚来京请罪……”
白发苍苍的使者听到这个条件,面色痛苦的扭曲起来。
“还有什么……”
“所有族人要分家,弥峨川内,不许再存留百帐以上的聚落……”
传话的中间人,用一种悲悯的表情和一种叹息的声调道
“拓跋本家的所有成年男子,必须进入河西军劳役十年……”
“你……”
一个个严苛的条件下来,这位使者象被抽紧了最后一点力气一样,暴怒的几乎想要挥袖而去,
但是随又想起那些被虏卖为奴,至今不知道在哪个偏远矿山里生死不知的同罗人的下场。就心口愤懑如溺水一样的摆摆手,咬着牙根逐字逐句地道。
“回去说……这些条件我们都应允了,只求给拓跋家一条活路……”
两天之后之后,重新出发踏上回程一行人,还有来自细封部落的见证人,却躺在了血泊里。使者挣扎着,试图从钉住身体的箭只上挺起身来,看着这些前来接应,却突然变脸刀枪相向的族人。
领头的正是新族长拓跋殷德的亲信,他们拿的全是唐人才有弩机和横刀,一个个在尸体或者奄奄一息的身体上割戳出各种残忍的伤口。
“你这个该死叛徒,出卖了我们的部落啊……”
“虽然你是我们部落最受尊敬的人之一……”
对方突然变了脸色,低声道。
“少不得借你的人头一用……为了让我们族人聚集起来……”
……
河东道陕州,一出秘密的豪宅里,无数器物被打翻摔碎的声音,准时的在每天某些时刻响起。
“还是老样子么……”
房子临时的主人,站在房舍外面皱着眉头道。
“大公这些日子精神很不好……”
一个俊俏白皙的青衣小厮,尖着嗓门小心回答道。
“老吆喝着,想喝芙蓉茶……不喝就全身不自在的很”
“这可是内供的东西,现在宫里没有多少我们的人,你叫我们去哪儿弄……”
来人恨恨跺脚,腹诽着转身离去后。
“老东西,若不是为了你肚子里的东西……”
小厮才战战兢兢的回到内室,对着躺在一对帐子和帷幕上轻轻抽搐的人体,轻声道。
“大公,人已经走了……”
“走了……”
因为痛苦和错乱,纠结成一团的苍老面容,突然在眼中露出一丝清明。
第四百五十章
洛阳,东华门外,一群满身尘埃和疲惫的老军,站在城门边上的役所,踌躇再三。
“鸽书速度快啊,百八十里的瞬息即到,再远的话也是一天半会的光景,不过是按钱记重算,不稍东西只带口信,书信三钱一百文起,多一钱加五十文,三百里外,多一里加以一文,如果凑足一两有优惠……”
役所的人员看着他们的脸色,很快又推荐其另一种来。
“不然马邮也很快的,如果不是去的远的话,也不过吃顿饭的光景,而且不用等人头,马上寄马上发,胜在这一路跑马接力的人多啊,只要肯花点小钱,偏僻点的地方也能到……如果是军邮还有优惠啊……跑马邮这条线的,也有不少是退下来,由两社一会安置的老军,绝对踏实可靠的……”
看着他们犹豫的脸色,接待人员也不着急,又推荐其另一种方式来。
“不然还有车邮,也是市面上用得最多的急脚递,不过要凑足人头和分量才肯走,这洛阳城里一天至少发那个百八十班的,量多够便宜啊,三百里内村镇,半斤东西才十文,还可以代稍财物,有官家做保……不过只限于有役所的城邑,偏僻一些地方是不去的”
接待人员和了口水,又指向城墙边上一大片贴告
“再不行还有商邮,这看板上有城里每家车行的发车行程,天天有预告的,只要事先商量好价钱,可以捎带小件轻物团邮的,若是不熟,我也可以帮你们推荐几家,只要人够多,价格绝对谈的下来,要比普通车邮便宜那么三五文的……”
最后这群老军,捏着手中汗津津的新钱,最后一份选择了包车邮,另一部分选择了散发的商邮,签了状子,按了手印,就算交割了。
“你们是工程军的官爷把,按照成例,可以打九折的……”
河北一路兵火连年,各路官军为了剿敌,没少做过一些殃及池鱼或者干脆就是强行就食地方的勾当,因此名声多少有些让人害怕和嫌忌,但是只有李宰相这些年用裁汰的军人组织起的工程军,是个例外,因为他们到处修路开荒,疏浚河渠,做的都是些与民生大有裨益的事情,供给也比较足,所以口碑相对好一些。
其中许多人并不算合格的军人,从军的经历和过程,也不那么愉快,多半是损失惨重的官军,临时抓派增补进军中的,事实上这些人中,只有很少数人才能活下来,成为无畏善战的老卒……因此朝廷清理亢军,他们也是最先被刷下来的,对他们来说,虽然辛苦了一点,但是通过海路运来的粮食总到是管饱管够,还有不定期的咸鱼肉和海菜供给,虽然事故也会死人,但总比当初被抓差裹挟到官军里当炮灰,九死一生里博活路,更好一些。
而对另一些年纪较大的正统出身军人来说,他们的目标则是朝廷许诺的劳役授田上,因为他们在军中奋斗拚杀了一生,厌倦了军伍生涯,但是却又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多少积蓄,孑然一身,连个晚年都不知道着落在哪里,许多人更别说依靠亲族,就算找的到,人家就未必能够忍受供养一个吃白食的老东西,因此自愿裁汰下来到工程军里做个小头目。
现在河东、河北到河南,有的是大片被官方清丈出来的荒芜田地,现在都被工程团圈占围垦起来,其中不乏一些无人耕作的良田和富田,因为这些田地的选择权,是按照各营团队火为单位工役劳作的表现,优先抽签排定的,不赶这个应景儿更待何时,等别人分光了哭都来不及……
只要咬牙坚持个三五年,第一份的十亩地契就到手了,这时候一些劳役承包的商家也会找上门来,无他,就是商量代耕分成的事情,按照田地的成色和开发程度,议定好数目,写一份按手印的代书,这样在工程军中服役的日子,还可以收到一份额外的钱粮,或者是照价折算的帛布、罐头之类东西。如果不是规定五十五岁为劳役的上限,许多人还舍不得就这么回家的。
有田有积蓄,这些人的终身和养老问题就不再是问题,各地战后有大量孤苦无依的寡妇,对这些可怜的女人来说来说,新丈夫的年龄并不算太大的问题,如果还有儿女的,就是一个新的完整家庭了,奉养余生于膝下也是有指望的。
……
长安城南,新建起的军属住宅区,也迎来了第一此喜庆的日子,有人在新宅里结婚,作为士官的福利,他们将在新规划的城区内,拥有自己的小窝,主要是提供给达到结婚条件的士官和老军们,因此也造就了一段时间内的结婚热潮。
作为新规划的城坊之一,这里将成为军人家属云集的所在,建筑规格也要比被称为“彩城”的城民安置区要高大宽敞的多,连排的砖楼之间,有现成的绿地和菜畦,公共的水房、茅厕、下水道和垃圾场一应俱全,现在楼上、楼下的木制回廊和楼顶空旷的露台,现在都排满了坐在流水席前的人。
所有的器物和食材都是军人服务社提供的,酒和肉都是管饱管够,成筐成筐的从营地里抬过来的现成,无他,只是经历了前些日子的那么多事情,好容易稍稍松懈下来,找个由头大吃大喝的庆祝一番而已。只要是军中成员,哪怕不相识的肯出百钱凑个分子,都可以得到一个埋头吃喝,或是开怀大饮的位置。
到处敬酒,和一群伴酒一起,被灌的满脸通红的新郎三儿,也是地道的关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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