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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见素……”
皇帝小白心中一动。
片刻之后,垂老熠熠的韦见素,已经奉召安坐在皇帝身前备询谘事。
“少师持国老成,事多朝见多识广……”
皇帝小白酝酿了下说辞道
“这相距万里的绝域之国,也对我大唐狼子野心不断么……”
“十数年前就已经不是绝域了……自从高帅阵没于域外,上河中列国,已尽数归并大食……”
韦见素慢慢看完手中的具状,脸上也有些异样的颜色,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陛下可知,大食国君,曼苏尔择都望长安的典故……”
“哦……”
皇帝眉头跳了跳。
“陛下又曾记得数年前大食入藩,而拔那汗王子来朝求援,相争于丹凤门前的故事么……”
作为跨越三朝的鼎重之臣,韦见素最得意的是朝中大小事的记忆力。
皇帝小白饶有兴趣的听这位三朝元老说了些好些关于大食的典故和事例,才重新开口道
“朝中却有些不同的声音啊,国家百废待兴,有人却在极西之地,私开衅端,容留匪类……”
有人,韦见素咀嚼了这两个字眼,抬起眼皮看了眼这位至尊,还真有些维护意味啊。他也不点破
“陛下还记得,乾元年间,大食来使,愿以兵入境助战,重划边境,开教禁……其中的觊觎之心,也不能说空穴来风的……”
听到这里,小白也想起来,当时局势糜烂,国库短缺,的确有一班朝中大臣,主张以鞭长莫及的国土,换取外族善战之兵的说法。
不过那位密友的反应却是破天荒的激烈,不但从剑南明折上书“敢言割土者为国贼”“大唐开国至今,只有被窃据的边疆,没有被君王割让的国土……”,在朝野中脑的沸沸扬扬,连当年的乾元天子,也差点下不了台,这事自然被拖了下来,后来时局好转,借兵之议也就不了了之……
韦见素看着皇帝的表情,轻撸胡子又笑了笑。
“陛下别忘了,我们那位枢密大人,可是自小在外域长大的啊……所谓忧乡情切……多用些心思,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皇帝小白似乎有些恍然,由己推人,身为一国枢要,若是坐视故土宗嗣被外族占了,那是无颜愧对先人了,不做点什么,反而不正常了。
以安西之远,万里之遥,能够对中枢产生的影响其实相当有限,让这位注意力转移到外头,未尝不是件重新权衡朝中格局的好事。打心底说,他还是希望能够保全这种密切而相对独立的关系,成就一段君臣知遇的千古佳话的。
“内侍监……”
想到这里,皇帝小白突然传唤道
“奴婢在……”
十几个听候的声音齐声应道
“给朕找些大食的文献志书来……”
“诺……”
随后皇帝被堆在庭前,小山一样的书册,吃了一惊。
“这么多……”
……
随着仆固怀恩回来,似乎也带动了局面一些微妙的变化,前些日子刚刚稍微沉默收敛了下,又变本加厉的跳出一些阿猫阿狗来。
“弹劾金吾、安东军所部,不安其守,轻启衅端,寇劫奴掠境外,置边疆不宁,番落动荡,百姓多流为盗匪……”
“异族百姓死活管我屁事,他们对大唐有所贡献么,既不是我朝子民,又没有贡献,死再多又怎么样……掳来中土做奴婢,起码还可以给本朝产生GDP,也算是宣扬天朝教化不是……”
“什么叫强词夺理,你就不会换个好听点的说法,舆论啊舆论,他们会拿仁教说事,你们就不会占个道德制高点么……”
“圣人之道,圣人之道也要与时俱进不是,当年赵武灵王破东胡、娄烦……”
“什么,人家是杀光边患……好吧,起码我们还仁义一点,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
“还可以援引当年太宗皇帝赎回流落草原的旧隋百姓的典故啊,还有高宗皇帝迁高句丽贵人、百姓于江淮的故事,看谁敢打这个脸……”
“什么那是迁徙不是贩卖……这有区别么,迁外族百姓还是得朝廷掏腰包,现在我不是自己解决了么……”
“再说塞外野人,素无信义可言,只奉强者为尊,如果我们不抢得他们贫弱,等那些胡族壮大了,就来抢我们的财帛百姓了……他们越弱一份,大唐的百姓就越能安定的长久……”
“再把当年被同罗胡掳走亲人的那些本地户口,让名望士绅组织起来,谁开的这个口子,就去堵他家门,要个说法……”
“清流,什么清流,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耍嘴皮子的,在唧唧歪歪老子把他们变成浊流……”
“玩抹黑栽赃谁不会……清流们屁股就真的干净么……”
说到这里,我揣了口气
回来上班想认真点没几天,我就被积压的公务忙的屁滚尿流昏头转向,
西路军之战,亟内外军队的检点,这些事情处理起来千头万绪,又牵涉到龙武军内部的资源竞争,光是召开各种会议和协调,拍桌子敲凳子骂骂咧咧的一锤定音的多了,就让我变得有些口不择言的亢奋上火。
家大业大了,各种山头也不可避免的冒出来,随着枢密院的建立,需要用度和协调的地方就更多了,自然也分出三六九等的亲疏远近来。什么关中出身和剑南出身,什么学院派和传统派,什么僚属系和亲军系……连带那些预备役和半军事化团体,也有各自理念和渊源。
虽然同在一个体系内,但是大家都伸手要预算,谁都想为自己的部下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好打造自己心目中的精锐,但是按照龙武军竞争上岗的制度,重点的名额总是有限的,只有表现最出色的,才有可能获得最好的资源,因此获得表现的机会,就很关键了,就如岑参作诗说说的身为军人,只有“功名只向马上取”。
随着天下平定,龙武军的军事活动的重点,也逐渐象河西北境和安东倾斜,相比官方说法上作为关中屏障来经营,已经被不断延伸入草原据点和定期军事行动扫荡的七七八八,只能算是新兵训练场的河西北路,安东的局面无意要复杂的多,众多的边境势力,新罗,渤海,倭国,契丹,室韦,还有流窜不定的前范阳叛军,几乎眉头都有各种规模的战斗,哪怕是一个小规模的遭遇战,往往也是十分惨烈的结果。
同时这也是对维持漫长的补给线,军队组织能力和保障能力的考验和锻炼,
虽然有轮战制度,但是想建功,就得拼运气和人品,有的时候还的自己创造机会,因此那些派遣军经常找借口主动出击境外,打击叛军,或者找不到敌人,就干脆袭掠那些境外部落,反正他们也没人可以投诉。
同样的现象,也发生在一些朔方军和河东军之中。
在国内打的摧枯拉朽,但是一出境外作战,就变得懈怠缺少热情起来,这固然有士兵远防的思乡情结,但也有来自上层故意纵容造成的既成事实。不然那些在境外流窜的叛军,还用得着打了那么多年,无非就是一个自保情节。
有这么一个实力被严重削弱,看起来却很有分量的威胁和外敌(作为朝廷倾国诛杀的叛军之首,伪大燕皇帝,无论是什么情况下朝廷都没有妥协的理由),其实有很多的好处,
有这个外敌在,
起码李光弼可以安心于他的部下继续往来,郭子仪也可以安稳的做他的富家翁,继续发挥他朝纲中柱的作用;有这个外敌的威胁,我也可以用枢密院的名义,名正言顺继续进行一些鼎易革新事情。而对底下的武将们来说,也有了维持手上军队继续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不用太过担心因为削藩被削弱的太彻底,还可以围子孙计,继续追逐他们的功名,而文官们口伐笔诛的靶子,也不会轻易转移到朝中的将帅身上来。
对于朝廷来说,安东都护府下,多出一个三十多州的安东道,无意也是开拓了疆土。虽然安东都护府也在逐渐被架空虚化,只剩下管控仅存七大都督府的职能。
同时也是定期掠夺战利品和资源的重要理由,因为有来自外部的不稳定因素的威胁,象新罗为代表的东北各藩国国,每年要向安东协军钱粮若干。
光是新罗一地,每年就要对抵近的安东派遣军行营,输供十万石左右的杂粮、草料等,其他衣被皮毛服具若干,还有女子数百名,作为保境钱,不然就会有来自境外的盗贼,越境寇略,然后大唐的冠军越境追缴,打地方打的一片狼藉,才肯收手。
关于这一点,虽然我和那几家之间,基本上没有任何交流,但是这个隐性的默契是不会轻易被打破的。
发泄了一通后,总算气顺了一些,重新落座,这时,从通政司坐班回来的杜佑,也呈上一叠需要我副署的制文。
“奏太子宾客,朔方右厢兵马使高彦崇为左骁卫中郎,签书枢密院事……”
“奏河东先锋兵马使浑日进,为中军都虞侯特进鸿胪卿同正员,同知枢密院事……”
“奏行营部将李光逸、张如岳、高晖为枢密院行走……”
我面无表情,轻轻听着他念出这些新刊发的制书,随着仆固怀恩的回归,朝廷果然开始掺沙子了么,我并不觉得如何意外,出于统治稳定的需要,另扶他人,分权制约这是迟早的事情,仆固怀恩只是个契子而已。
“不知……枢府当如何处分……”
杜佑小心问道
毕竟给他们一下塞这些人进来,底下的人多少有些抵触和非议的情绪,大有被人平白窃据了劳动成果的感觉,某种角度说,我也需要这种情绪,不然在这个军国决策机构里,玩一手遮天什么的,很容易催生另外一些危险的东西。
“划调东北司听用差遣吧……”
我想了想还是作出一个最中庸到无趣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