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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王石岂是你一介卑贱小妖所能觊觎找寻的？”素鹰根本不听，扬手便是一鞭，直向花妖抽去。
花妖惊叫着想要闪避，却哪里避得开？那灵鞭乃是当年神鹰侍者所制，专为管教谷中妖灵。所以，长鞭一出，所要鞭笞的妖灵根本无所遁形。
眼看灵鞭就要落到花妖的身上，花妖千年修持便会毁于一旦。楚骁挺身而出，护在了花妖身前。灵鞭落下，素鹰见状，急要收回，却是太迟，鞭子已落到了楚骁的身上，在他右侧的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鲜血如注。
素鹰大惊，收起长鞭，疾声问道：“你为何要替她挡这一鞭？”
“这一鞭若是打在长情花身上，她千年修持便会尽毁，不是吗？”他淡淡地说道。
“她不过是一介卑微的花妖！”素鹰声色俱厉、咄咄逼人，“你既然是来找你的妻子，为何要处处维护这个妖孽？”
“云歌曾对我说，一花一草皆是有情的生命，不可随易轻之贱之。更何况，长情花有千年道行，如今已幻化人形。千年修出的生命容光更不该轻易便遭毁弃！”他坚持道，小心地将害怕得浑身颤抖的花妖护于身后。
第五十七章 半 妖（３）
“我只知道仙凡有别，人妖当各守其道。为了你，长情花竟然违背万灵谷森严的戒律，你们不能安分守己，就当遭到惩罚！楚骁，你以为，我手中的灵鞭，你能为她挡得住几鞭？”她说着，毫不留情，挥鞭又打。
楚骁长剑出鞘，举剑便挡，剑身却在触及灵鞭的刹那，碎成数截。花妖急忙奔逃，却是躲闪不及，灵鞭狠狠地抽打在了她的腿上。花妖跌倒在地，吃痛地呼叫起来。所幸，楚骁的剑削弱了灵鞭之力，否则，这一鞭之下，花妖必定灵根尽断。
素鹰长鞭回手，没有停顿，又是一鞭挥出。
楚骁不假思索，扔掉手中的残剑，徒手接住了已至花妖身前的鞭子。鞭子在手，竟如手握烙铁一般，痛入骨髓。
花妖见状，疾声道：“楚骁，快放手！不然，你的手就废了！”
他却紧咬牙关，绝不松手。
素鹰也未料到楚骁如此坚决执着，正迟疑间，有人飞身而至，于她身后出掌，将她击倒。灵鞭收了回来，她吃痛地抬眼看去，竟是藤妖。
“快带长情花走！”藤妖大声向楚骁喊道。
楚骁并不迟疑，抱起花妖便向密林深处奔去。急奔了许久，直至一条小溪处，见无人追来，他才气喘吁吁地将花妖放下。
“还在流血！”花妖取出一粒冰蓝色的珠子，捏成粉末，涂抹到他脸上的伤口处，血顿时止住。
“这究竟是何药物，疗伤的功效竟然如此神奇！”
“什么药物呀！这是我的种子，里面都是我千年修持的灵力，怎会没有神奇的功效？”她笑过，拉过他的手，却惊异地发现他的手竟然完好无损，“怎会这样？你的手怎么好好的？”
“是呀，刚才那样疼，我还以为真会废了，可现在是一点都不疼了。”他也是一脸惊讶。
她细细地看过，奇道：“你的手上有天人的印记。”
“天人？”他想了想，豁然明朗，那日将云歌从地府中带出时，月珑曾在他的手心以神血烙印，让他能驾御云歌的银丝灵链。想不到，当日的手泽，今日竟帮自己保住了一只手。
“只可惜了这张俊俏的脸。”花妖笑叹道，“这道伤口即使愈合，也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往后，你的云歌不认你，怎么办？”
“无论楚骁变成什么模样，她都不会不认楚骁。”他笑答，转而又关切地问，“你的伤势如何？伤到灵根了吗？”
花妖笑过，却是有些枉然之色。
第五十七章 半 妖（４）
“多亏了你，我的伤不算什么。我们已经扯平了，互不相欠，你也无须以身相许了。我伤成这样，不能再帮你寻访神王石的下落。”她又取出一粒冰蓝色的珠子，置于他的手心，“有朝一日，你若能找到神王石，找回你的妻子，便将这粒种子带到凡尘俗世。我虽身在万灵谷，却能通过它开出的鲜花，看到烟火人间的三千繁华。”
他听过，小心地收起种子，将她负于坚实的背上，认真地说道：“我这就带你回你的修持地。我会守护着你，不会让素鹰再伤害你。不用多久，你便能行动如常了。”
花妖安心地将头伏在他的肩上，看他脸上晶莹的汗珠滚落，伸手小心地为他拭去。
“你的云歌有没有说，在你的背上很安稳，很安心、惬意呢。”
“别胡思乱想了，你的伤不疼吗？”
“还好。”她静静地感受着他所带来的安宁，心平静似水。
眼睁睁看楚骁带走了长情花，素鹰异常恼怒，却无奈被藤妖阻拦，无法去追。素鹰高高举起了灵鞭，藤妖却不闪也不避，而是定定地看着她，是那样揪心的眼神。她看了他半晌，终于缓缓地垂下了手。
“你以为，你拦得了我多久？”她咬牙切齿。
“素鹰，何苦呢？楚骁既能来此，便是天意，说明他与神王有缘。你又何必苦苦阻拦于他，让他无法得偿心中所愿呢？”
“天意？”她冷冷一哼，“我不知道什么是天意。我只知道，他们违背人妖之道，他会惊扰神王静持。而花妖逾界修持，更是扰乱了万灵谷森严的秩序！他们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素鹰，人妖之界真的那么森严，不可逾越吗？”他目光如火。
“不错！人就是人！妖即是妖！二者之间，本来就应当行若参商，绝不可僭越！”
藤妖悲哀地摇头叹息，悲哀地看着她：“素鹰，原来那个单纯透明、善良慈悲的素鹰去了哪里？”
她却眉头一扬，嗤之以鼻：“今日的素鹰才是真正的素鹰，过去的，不过是柔弱不堪、未阅人世的懵懂少女罢了。”
“那么，素鹰，你对我的怨恨，皆因你爹穷尽最后的灵力将我点化成人么？”
“是你害死了我爹！”
“若我不是妖，而是人呢？你还会恨我吗？”
“你只是妖！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仍是，无论你以怎么样的姿态出现，你永远都只是卑微的妖灵！”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有些事我原该早告诉你，可我不敢说，怕将你伤害。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什么事？”她不禁皱眉，是有不好的预感。
“跟我来吧。”他带着她，来到了一座立着无字碑的坟茔前。那是素鹰父亲的坟茔。“那件事，今日，我便当着你爹的面，对你说清楚。”看着一脸茫然的她，藤妖不禁心疼，却是必须坚持。若是不明就里，她会继续执着于对妖灵的偏见，她会继续错下去。“素鹰，你其实不仅仅是人。”他终于说道。
“什么叫不仅仅是人？”她声音尖利，将他打断，似对这个问题异常敏感。
“你是半人半妖之身，你的母亲原是一株千年修行，终于幻化人形的海棠。她美丽温柔、善解人意，与你爹日久生情，终于结成伴侣，最后还有了你。”
“撒谎！”素鹰激愤地喊道，“楚骁和花妖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了他们，你竟然编出此等恶毒的谎言！”
“这是恶毒的谎言吗？你是不是人，你的心自然很清楚，是你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藤妖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大声地回应道。
“那我的娘呢？那株海棠妖呢？你将她找出来呀！这万灵谷，众妖皆在我心中，哪有什么海棠妖？你还不是在撒谎！”
“她死了！是你父亲亲手杀死了她！”
第五十七章 半 妖（５）
藤妖此话一出，素鹰骤然沉默，花容失色，惊涛骇浪的眼睛逐渐熄灭而成冰冷的苦海。半晌，她才颤声道：“你知道你都在说什么吗？”面颊上，冰冷的泪滚了下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因为持有人妖有别的俗念，就是因为相信人妖不能逾界，你爹在你娘产下你之后，亲手毁了她的灵根，葬送了她千年的修持，让她在苍茫尘世灰飞烟灭！这都是我亲眼所见！而你爹，也因此背负了终身的痛苦和罪孽，至死不息。他临终前一直在忏悔，而且要我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真相。可你自他走后，便心性大变，开始鄙夷仇恨一切的妖灵。我不敢，不敢对你说实话，不敢让你知道，你其实只是半人，你的血脉有一半属于妖灵！”
“你骗我！你在骗我！”她冲着他狂怒地喊着，丝毫不愿相信他所说之话。
藤妖转身，一掌劈下，将无字的墓碑打得粉碎，碎石之中，却有一粒血红的珠子腾身而起。他一把将它抓住，伸手递与她：“这是你爹一直小心保存着的你娘留下的惟一一粒种子。你知道，这些所谓的种子，其实是妖灵们千百年修持的灵力的结晶。你与你娘血脉相连，握住这粒种子，你便能知晓，我是否在骗你！”
“不！”她却并未接过种子，而是狂乱地挥鞭。
灵鞭一鞭鞭，无情地落到了不及防备，也从未想过防备的藤妖身上。
他愣愣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嘴角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缓缓地跪倒于地，手中血红的种子滚落。
素鹰茫然地看着，扔掉灵鞭，返身便跑，她的心一片空漠。她终于在一片山花烂漫的山坡上停了下来，跪地哀哀地大哭起来。世事荒唐，老天可真会捉弄于人呢。她竟然是半妖之身，她竟然不仅仅是人！而她，是那样厌恶、轻贱各类妖灵。不对，曾经的素鹰不是这样的呢。藤妖说过，过去的素鹰是个善良慈悲的女子，她甚至会为一草一木的荣枯而欢欣或者悲泣。从何时起，她竟然如此铁石心肠，如此不可理喻了？她想起了许多爹爹尚在人世，她与还未幻化人形的藤妖的前尘种种。那时，藤妖是她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上，除了爹爹以外惟一的亲人啊！可她竟然会对化为人形的他如此憎恨，百般轻贱、鄙夷。爹爹大限已至，即使不对藤妖施加灵力，也同样会弃她而去。她知道，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爹爹的死根本与藤妖无关。说到底，她只是不能接受，他是藤妖，他不是人，这样一个简单而残酷的事实罢了。
她渐渐收住了哭泣，站起身来，急急地回身奔去。
爹爹的坟茔前，被灵鞭所伤的藤妖已原形必露，又成了一株藤蔓，只是藤蔓上花叶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