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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名叫霍柔,其父乃现今朝中一等大臣,当年曾得卓山赏识提拔,故视卓山如恩师般。
霍柔人如其名,说话时娇柔万分,仿如一只依人小鸟般,说话之间又偷眼斜瞥了一旁的卓无忧一眼,面上泛起点点红晕,但随即又向卓山道:
“卓伯伯,这位是侄儿的表兄,特意陪同侄儿由朝歌来向卓伯伯祝寿的。”
那名青年即步前向卓山施礼道:
“晚辈乐文祝卓伯伯福寿双全,心想事成。”
卓山喜道:
“好!好!两位侄儿远来疲惫,请先入座,我马上命人起菜。”
卓山早已在主家席安排了座位给霍柔及乐文,可见他对二人如何重视。而他们所带来的家丁,也被安排到内堂进宴。
各道丰富菜式轮流送至,人人吃得津津有味,席上觥筹交错,喜庆之极。
酒至中巡,卓山突然站起,举杯向各人道:
“今日得各位赏面光临,实在是老夫三生之幸。想老夫昔日在官场打滚多年,虽曾与不少人有过磨擦,但亦交上大家这群好朋友,老夫实在深感安慰。老夫在此敬各位一杯。”
说罢举起手中杯一饮而尽,甚为豪迈。
众宾客亦回敬卓山一杯,以示敬意。
卓山又继续言道:
“想老夫劳累半生,早年得皇上御准,告老还乡,安享晚年。犬儿无涯及大女伶儿,都已先后成家立室,老夫已无所忧,唯独是小儿无忧……”
想不到老父不为天下而忧,反而替自己忧心,卓无忧闻言亦不禁有点内咎。
卓山略略一顿,续道:
“想大家身在官场多年,亦必认识霍远年霍大人了吧!他昔日曾是老夫门生,今日虽贵为大官,但亦不忘旧日与老夫的师徒之情,特派爱女及甥儿,千里迢迢来向老夫祝贺,老夫实在老怀大慰。”
“其实,老夫与霍远年大人早在二十年前曾有一约,看来今日也是时候实行了……”
其中一名宾客好奇问道:
“啊?卓大人及霍大人早在二十年前已立下约定,那究竟是甚么约定?”
卓山笑着答道:
“呵呵!那是大喜之事啊!”
“二十年前,那时霍柔侄女刚出世,而我无忧孩儿刚好六岁。老夫与霍大人当时已相交甚深,一次相聚间霍大人突然说要将侄女许配与我无忧孩儿,来报答老夫提拔之恩。老夫高兴之下便应允了。”
“想不到霍大人今天贵为朝中重臣,仍不忘当年约定,因此老夫有意下月便正式派人到霍府提亲,要我无忧孩儿择日迎娶霍柔侄女。”
众宾客闻言,都纷纷鼓掌欢贺,说二人郎才女貌,直是一对金童玉女,完美璧人。
霍柔早在出发前已知道这件事,只腆腆得双颊飞红,垂下头来。
反而在其身旁的乐文,竟面露失意之情,显然他对这表妹早已心生爱慕之意。
卓无忧虽已与霍柔相识多年,但他自十岁时便被送回西歧故乡习文学武,因此对霍柔亦感颇为陌生。如今乍闻要与其成亲,不禁大为诧异,惊震莫名。
无忧蓦地起座,战战兢兢地道:
“爹……怎么……孩儿从没听你提起过此事的?”
卓山道:
“哈哈!为父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你送了这么珍贵的寿礼给爹,爹现在也送回你一个贤淑妻子,这样也不辜负你对爹的一番孝心吧!”
满堂宾客都被逗得哄堂大笑,唯独卓无忧却面有难色。
卓无忧又道:
“但,这等终身大事……不是……有点仓猝吗?”
卓山笑道:
“怎会仓猝?你与柔侄女自小已认识,还经常一起玩乐;何况这婚约早在二十年前订下,如今你俩皆已长大成人,也合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更难得是你爹与霍世伯都是重信守诺之人,依爹之言,如今才是最适当的时候了吧!”
卓山喜极大笑,但只苦了无忧,越来越感为难,驳道:
“可是,孩儿总觉得,这关乎孩儿终身的事,是否……由孩儿作主会较好?”
卓无忧三番四次砌词推搪,显然心内极不赞成这头亲事,霍柔不由得感到万分羞愧,几乎想把头钻进桌子底下。
其实霍柔与卓无忧在童年时已认识,可算是对青梅竹马的好友。
但碍于卓无忧在十多年前被送返西歧,二人分隔日久,对于童年之事已没有多大印象,彼此之间才变得生疏起来。
后来其父霍远年向她说出婚约一事,霍柔本身也不能接受;但父命难违,内心仍不断挣扎着。
然而昔才一见,霍柔已被卓无忧的卓绝英姿及翩翩风度所吸引,默默接受了这婚事。
可是见了无忧如此态度,心下难过,黯然道:
“既然……卓三哥认为小女不配……做他的妻子,那……不如我回去向爹说明,要他……取消了婚约,不……就好了?”
说罢一颗晶莹泪珠徐徐滚下,划过了她绯红的粉靥,也划破了整晚的欢腾。
霍柔毕竟是女儿家,遭受如此对待,怎不感到面目无光?
一众宾客也为她的伤感而黯然,偌大的厅堂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沉默之中,只有卓无忧在慌张地解释道:
“霍姑娘,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嫌弃你,只是这事关乎你我终身,我认为应该慎重地考虑清楚才决定……”
此情此境,任是卓无忧百般解释,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他多说一句,霍柔的心便刺痛多一分,泪也越滚越多。
身旁的乐文本想安慰她,但当此情境,也真不知该说甚么,只有暗自焦急。
卓山见场面弄得如斯尴尬,顿时怒火中烧,勃然大怒道:
“既然并非嫌弃人家,还考虑甚么?何况这事由两家父母作主,岂容你说不?”
卓无忧见老父大发雷霆,心下一悸。但此事牵连自己一生,绝不能草草答应,于是鼓勇道:
“爹,孩儿的终身大事,好应该由孩儿来决定,请不要强迫孩儿……”
卓山听罢,怒上加怒,一掌拍在圆桌上,震得满桌杯碟翻倒,并喝道:
“混账!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遵从父母之命而行,违命即是忤逆!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坐在卓山身旁的卓夫人一直沉默不语,但事情到了这地步,也不由得闻声道:
“无忧,你看柔侄儿样貌娟好,温婉娴淑,将来必定是一位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今日既是你爹大寿,便顺从他一次,答允了这婚事吧!”
卓无忧支吾道:
“娘亲,孩儿……”
卓无忧仍未能爽快答应,卓山再怒问:
“哼!你别再诸多推搪了,你若不点头答应,从此就不再是卓家的子孙,我们卓家可没有你这违背父命的不肖子!”
卓山虽声色俱厉,但卓无忧深知其父脾性,若今日一旦答允,他日必再无转弯余地,只得无奈答道:
“爹!这头婚事,请恕孩儿不能就此答应,请爹娘明白孩儿苦衷……”
此言一出,议论之声四起,大都是在指责卓无忧不听父母之命、不孝之行等等。
卓山闻言,一脸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他造梦也想不到,卓无忧平日虽是任性一点,但亦甚少拂逆父母之意。如今他竟公然违抗父命,怒气填膺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深呼吸了几下,激动难抑的情绪稍为平伏了一点,怒骂道:
“畜生!想不到你竟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说话。你……你给我滚,我们卓家可没你这畜生子孙!”
卓无忧万料不到其父竟坚决至此,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欲语还休地叫了几声:
“爹……我……”此时卓山已气得无法再说话,众宾客也尽皆默不作声,只在静观其变。
主家席上坐在卓无忧身旁的卓伶,见事情闹得如此僵,戛地起坐,附口在卓无忧耳畔说:
“三弟,现在爹情绪如此激动,一时间也很难说服得了他。不若你先离开数天,待他冷静下来,我再找机会游说他,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解决吧!”
卓无忧也明白现在这局面很难一下子收拾,幸好卓无涯及卓伶会在此逗留月余,家中大小事务总算有人料理,于是无奈地道:
“爹,孩儿知道很难要你一下子明白孩儿的苦衷,但请你保重身体,孩儿过几天再回来向你叩头谢罪。”
卓山仍是气愤难抑,怒骂道:
“畜生,你要走就走,何必多言?你今天走后,从此不要再踏进卓家大门半步!”
卓无忧明白日下形势,多说也是无益,于是蓦地离座,排众而出。
卓无忧横越过稠密的宴席,数百双眼睛同时目送他离去,眼神中尽是鄙夷、轻视、憎恶、怨忿之色。
横过这卓府的大厅,比横过刀山火海更难。
耳畔传来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但卓无忧脑海仍是一片空白,一句也听不进耳里。
虽然他还未知道爱情到底是甚么一回事,但他自问绝对无法跟一个毫无感觉,形同陌路的人厮守终老。
他不想误己。
更不想误人!
因此,他宁可选择违抗父命,带上不孝之名,也不想误己误人一生。
他也曾问过自己,难道就此孤独终老?
他也无法回答这问题,感情一事,始终无法强求。
也许,他还在等,等那仍未出现,却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一个人。
一个梦。
卓无忧就这样踏着自我的步伐,向着漆黑昏沉的街角步去,寻那个虚无的梦。
夜幕虽已降临,但夜还未深,繁华的西歧城被万家灯火照耀得如同白昼,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走在热闹喧哗的大街上,一份莫名的空虚感从卓无忧心底骤然涌起。
漫漫长夜,他不知该到何处。
虽然刚才仓猝离家,但他身上带备的银两仍是十分充裕,足可找一间上等客栈住上一段日子,但他现在只想找一处绝对宁静的地方,好好想清楚该如何面对他的严父卓山。
终于,他想到了一处既无人骚扰,又可让他长期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