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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将尽未尽。
日,将出未出。
此刻正是阴阳交泰,日月无华之时。
亦是天地最静、最深沉、最萧剎的时候。
天地,彷佛有意以这种气氛,来见证一阕悲歌的奏起。
一场牵连两代的悲剧序幕。
天玄子终于动了。
整夜仿如岩石一动不动的他,终于转身离去。
卓无忧也感受到他压抑着的无穷哀痛,眼眶不觉地湿润一片。
就在天玄子刚步离崖边十多步之际,卓无忧瞿地在后面大呼:
“师……师父,快来,崖下好象有人在爬上来,不知是否……大师兄……”
天玄子一闻此语,心头陡地一震,以平生最快的身法闪回崖边。
他俯首极目往下看,只见一片黑沉沉的深渊之下,隐约像有些东西附在崖壁蠕动着。
那处与崖顶相距至少有百丈,天玄子仅能看见一点黑点。
只见他运聚内力,朝深谷之下大喝:
“悔儿,是你吗?”
喝声极之雄亮,震得山鸣谷应,回音四荡。
接着,崖下竟传来一些极之微弱的话音,好象是在回答着天玄子。
不错,那的确是程悔在回答。
借着其母深厚的内力之助,程悔已越攀越高,但总是攀极也攀不到尽头,甚至已开始感到有点不支。
正在担心能否支持到崖顶之际,忽闻天玄子的声音,程悔登时大喜过望。
而怪人听见天玄子的声音,心头狂跳,额角冒汗,双眼更像要喷火似的。
程悔也感到她激动得全身发抖,只是一直不敢多说半句。
崖上的天玄子,虽未能百分百肯定程悔正从崖下攀爬上来,但时间却不容许他再犹豫半刻。
他用尽平生最快的轻功,掠过铁索,如箭一般朝广成观飞奔而去。
崖上只留下卓无忧一人,心焦如焚地看着崖下那缓缓移动的黑点。
约过了一刻钟,天玄子飞奔回来,手上多了一大捆绳索。
天玄子二话不说,抓着绳索一端,把另一端朝那黑点拋下。
只不知这绳索的长度是否能到达程梅目下攀至的位置。
崖下的程悔,感到背后怪人传来的内力已越来越弱,而且他的体力亦已经消耗近九成以上。
毕竟人力有限,又怎能轻易战胜大自然的天威?程悔现在只靠一份坚毅的斗志苦苦支撑,希望天玄子能及时赶来救援。
就在此时,他看见有些东西从崖上掉下。
他留神一看,原来正是天玄子拋下的绳索。
只可惜绳索长度果真不够,与程悔仍有两丈多的距离。
只要能抓紧绳索,他与娘亲便可返回崖上。
他鼓尽残余的体力,朝着绳索攀去。
他的手,已被弄得血肉模糊,每次插进石壁中,拔出来时总留下点点血和肉屑,异常凄厉可怖。
费了最后的余力,他的手终于触摸到绳索。
手一紧,像是重新抓看生命似的。
一条绳索,把他们的命运再次连结起来。
崖上的天玄子,感到绳上传来拉力,估道程悔已抓到了绳索,于是运起十成功力,把绳索拉回崖上。
天玄子的功力深不可测,这一拉之力何止千钧,整条绳索给硬生生急扯上来。
程悔刚才所处位置与岸上相距本有五十文之遥,但他一抓紧绳索,便感到绳上传来一股强大内力,比怪人的可谓不遑多让。接着一股巨力一拉,把他整个人拉得冲天而起。
这一冲,竟已越过了悬崖。
程悔半空一个翻身,安然着地。
就在他着地的一刻,各人的面上,同时现出了不同的表情。
卓无忧的喜悦。
程悔的忧心。
怪人的怒火。
与及
天玄子的错愕。
天玄子看见程悔安然无恙返回崖上,先是一阵喜悦。
但当他察觉程悔背上背着一个活像干尸般的人时,心头难免感到一阵错愕。
倏然间,他心中更泛起了一份异常的感觉。
这感觉就好象在告诉他,这个人,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故人。
一个为他带来一生中唯一憾事的人。
但,怎可能是她?
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已堕下这个万丈悬崖,粉身碎骨。怎可能是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活像具干尸一般的妖异怪人?
纵使天玄子平素如何冷静和处变不惊,此刻也难免感到迷惘,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悔解开身上的蔓藤,轻轻放下怪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么。
天玄子定睛地看着怪人,希望能从她身上解开心中的迷惑。
怪人双眼暴射出怨毒的眼光,双爪深深地嵌进地面。
她恨不得立即飞扑上前把天玄子撕成千百块。但,这样杀了也岂不便宜?
她脑海电转,要想出一条最狠最毒的计,要天玄子生不如死。
她这样痛恨天玄子,莫非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天玄子当年真的曾对她忘情负义?
天玄子甫接触怪人那双无比怨毒的眼神,不期然感到一阵寒意。
对了!
就是这双他毕难忘的眼神,在二十多年前也曾一度叫他感到心寒。
他凭这眼神,终于肯定了怪人的身份。
“是……你?你……还没有……死?”
卓无忧还是首次见其师如此惊骇慌乱,于是不由自主往怪人脸上一扫。
他接触怪人的眼神,同样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那就像是怨尽世上所有人的眼神。
怪人强忍心中怒火,忿然道:
“哼!你当然希望我死,免得我把你这个广成仙派掌们人的丑行公告天下。”
“幸好苍天有知,竟然奇迹地让我活到今天,更安排我与悔儿相认,能返回崖上,给我一个能亲手手刃你的机会。”
天玄子闻言,偷偷一瞥程悔。只见程悔面色半带忧虑半带惶恐,木然地站着不发一言,天玄子已猜知一二,但仍难奈一问:
“你……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了悔儿?”
怪人问道:
“当然了!你很怕让人知道你的丑事吗?但现在后悔也已太迟了!”
这时程悔再也忍受不住,半带颤抖地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师……父,你可否亲口告诉我,她……是否真是我的亲生……”
“娘亲?”
“而……你就是我的……”
“爹?”
程悔此言一出,不但天玄子,甚至在旁的卓无忧也大惑震惊。
天玄子很快便把情绪平伏下来,然后吐出了一句更震撼的说话:
“你……的确是我们的……”
“亲!”
“生!”
“儿!”
“子!”
说了!天玄子终于把这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亲口说了出来。
虽然程悔已从怪人口中知道这秘密,但如今由天玄子亲口说出,却是更加震撼。
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师父,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实在不知怎去面对这事实。
既然天玄子亲口承认他是他的私生子,那么他是否真如怪人所说,当年真的曾忘情负义、拋妻弃子?甚至不惜为保名声而把怪人轰下悬崖?
天玄子在程悔心中,一直都是正义不阿、侠骨丹心的英雄豪杰。他一想到这里,登时如堕进万丈冰窖,身心俱冷得僵硬麻木。
就在他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之际,耳畔猝地响起了怪人的声音,像对天玄子道:
“哼!天玄老儿,我有话要跟你说,给我滚过来!”
程悔一凛,对身边的怪人道:
“娘亲……”
怪人道:
“悔儿,娘亲想跟他单独说几句话,你先站过一旁好吗?”
程悔生怕怪人会对天玄子动手,不禁犹豫起来,说道:
“但……”
怪人柔声地解释道:
“放心吧!娘亲答应你的事,必定会记着的。何况娘亲也不想你难做。”
“我只要他答应广邀天下英雄豪杰,当众承认当年的错事,并对我三跪九叩谢罪,娘亲看在你面上,姑且绕过他的恶行吧!”
程悔又道:
“但假如师爹不答应呢?”
怪人道:
“那就再想其它方法吧!总之娘亲答应你今天暂不跟他算账好了!”
“这……好吧!”
程悔虽仍不大放心,但他心中实在很想天玄子与怪人之间的恩怨能一笔勾销,只好如言行开,于三丈外戒备着,以防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嘿!还不过来?”
虽然怪人对天玄子说的每句话都是厉声呼喝,但天玄子并不跟她计较;其实在天玄子的心中,也有很多的话想跟怪人说,于是如言向她步去。
怪人这么痛恨天玄子,她真的肯如此轻易放过他?她拼命把怒火压低。天玄子道:
“你……已把我们之间的事,全部告诉悔儿?”
怪人忿恨道:
“当然了!我要让他知道,他最信任最尊敬的师父、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忘情负义、毫无人性的禽兽!”
怪人一想起往事,情绪又失控地激动起来。
天玄子忙解释道:
“其实当年所发生的事,我看是彼此有点儿误会,你……可否先听我解释?”
怪人不屑地道:
“嘿!还有甚么的好解释?”
怪人露出了点点邪笑,道:
“不若你先听我说,究竟我怎样告诉悔儿吧!”
天玄子感到事情有点不寻常,忙追问:
“你……告诉了他……甚么?”
怪人道:
“也没甚么,我只对他说,他的爹当年为了保存其掌门之位与及广成仙派的声誉,于是决心把他与人秘密诞下一名私生子的丑事遮瞒过去。而守秘密的最好方法便是”
“杀人灭口!”
“把我”
“亲手轰下悬崖!”
“甚……!么?你竟然……”
天玄子既惊且怒,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么。
风声呼呼,程悔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在对话,却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说甚么。
叫天玄子吃惊的还不止这些,怪人倏然间又吐出一句更惊人的说话:
“你想,假如我此刻自尽,悔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