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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米塔奇停止了抠鼻子,以一种漫不经心地蔑视一名少女的姿态看着那堆钞票。
庞德又拿起了遗嘱。
“第五,我要求我的主持人,以珍重我们的长久友谊为宗旨,在我的葬礼的第
二天继续承担他的主持权力。”
庞德先生又一次从眼镜上面扫了一眼,说道:“按正常案例的过程,我应该已
经走访了汉森先生在市内的商行以及他的其它已知固定资产,以确认这些财产都完
好无缺并得到妥善管理和保存,以确保不至于因为在固定财产方面的疏忽而使遗嘱
受益人遭受到经济上的损失。”他说,“但是,我刚刚得到正式通知说我是主要执
行人,还没来得及完成那些事情。现在看来,在完成葬礼之前,还不能执行遗嘱。”
-“喂,”老阿米塔奇说,“漏了这一层手续,不会降低房地产的价值吧?”
“我不敢说这话,”庞德回答说,“恐怕不会。汉森先生在商业区有几个能干
的助手,我毫不怀疑他们会忠于他并能把事情办好的。”
“你最好抓紧办一下,好吗?”老阿米塔奇问。
“那得在葬礼之后。”庞德说。
“那好吧,让我们尽快地举行葬礼。”阿米塔奇太太说。
“那就看你的了,”庞德回答说,“你才是他的骨肉亲人。”他又继续念道:
“第六,我把……”
在此,马丁·庞德停了一下,眨了眨眼,好像有点念不下去了。他吸了一口气,
“我把其余的房地产全部送给我亲爱的妹妹,并坚信,她能与她的敬爱的丈夫诺尔
曼和他们的出类拔革的儿子塔金共同分享这笔财产。但是,必须按照第七段的条件
去做。”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静。阿米塔奇太太巧妙地用细手绢擦着眼睛,与其说是擦
眼泪,还不如说是在掩饰挂在嘴角上的微笑。她拿开手绢后,溜了丈夫和儿子一眼,
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就像不下蛋的老母鸡抬起屁股发现身底下有只金蛋一样
;而那爷俩却张着大嘴坐在那里。
“他有多少钱?”终于,父亲张口问。
“我可说不准。”庞德说。
“咳,痛快点,你应该知道。”儿子说,“大概地说吧,你一直处理他的事务。”
庞德想到了拟定他手中这份遗嘱的那位律师。他说:“不管怎么说……”
“怎么?”
庞德难于启齿。然而,不管他怎么不喜欢阿米塔奇一家人,他们毕竟是已故朋
友遗嘱的主要受益人。“按照当前的市场价格的话,我认为,假设所有的房地产都
算在内作价的话,可能在250 到300 万英镑之间。”
“哦——天啊,”老阿米塔奇说。他开始还想起来。“那么,死亡税要纳多少
呢?”
“恐怕要好大一个数目。”
“多少?”
“这么多的房地产,恐怕要按最高税率算,百分之七十五。满打满算,我想也
得在百分之六十五左右。”
“还能净剩100 万?”儿子问。
“你们应该明白,这只是大概的估计。”庞德爱莫能助地说。他不由地想起了
故友汉森的样子:有涵养、幽默、精明。咳,蒂莫西,天啊,你何必呢?“这还有
第七段。”他指点说。
阿米塔奇太太从将来社交生活的憧憬中醒了过来,问道:“怎么说的?”
庞德又读起来,“我的一生中,一直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害怕早晚要被埋在地
下,遭受虫咬菌噬。为此,我已经制造了一个镶钻的棺材,保存在阿什福德镇的伯
奈特和甘斯殡仪馆内。我希望用这口棺材作为我的安息之处。其次,我不希望有那
么一天被人或别的什么挖出来。鉴此,我指示,要将我葬在海里。一定要将我葬在
德文海岸正南方20英里的地方。我曾经作为海军军官在那里服过役。最后,我指示,
要由我的妹妹和妹夫,出自于他们对我终生的爱,亲自将我的棺材推人大海。我指
示我的遗嘱主持人,如果这些愿望没有实现,或者我的受益人对这种安排制造什么
障碍的话,那么,上述一切都失去效力。从而,我指示,我的全部房地产都捐赠给
财政大臣。”
马丁·庞德抬眼看看。对于已故朋友的这种担心和要求,他本人也颇感吃惊,
但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好了,阿米塔奇太太,我得正式地问问您,您对于亡兄遗嘱的第七段,有什
么异议吗?”
“荒唐!”她回答说,“还要葬到海里,说实在的,我还不知道允不允许呢。”
“这确实很罕见,但并不违法,”庞德回答,“我以前也知道有这样的事。”
“那一定很费钱的,”她儿子说,“比在墓地埋葬要贵得多。干吗不火化呢?”
“葬礼的花销不影响遗产继承数额,”庞德不耐烦地说,“埋葬费从这里开支。”
他敲着旁边的5000英镑。“那么,你们反对吗?”
“我不知道……”
“我不得不再次向你们说明一下,如果反对的话,遗产的继承权便立即失效。”
“这是什么意思呢?”
“归国家所有了。”她丈夫气嘟嘟地说。
“说得非常对。”庞德说。
“没有反对意见,”阿米塔奇太太说,“但我还是觉得太荒唐。”
“那么,您作为同胞骨肉,是否愿意授权让我来安排下葬事宜?”庞德问。
阿米塔奇太太不礼貌地点了点头。
“越快越好,”她丈夫说,“然后,咱们好进行遗嘱检验和继承遗产。”
马丁·庞德急忙站了起来。他认为自己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
“这是遗嘱的最后一段,每页都有两次合法的签字和证人。我认为没什么可讨
论的了。我将着手进行必要的安排,并通知你们有关的时间和地点。再见。”
10月中旬的英吉利海峡的中部可不是个好去的地方。要不是狂热或有要事的话,
谁也不会到那儿去。阿米塔奇夫妇在离开港口防波堤时曾竭力不想去了,但最终还
是不得不去。
庞德先生站在后甲板上,叹着气。他不愿意到舱中去跟他们泡在一起。整整花
了一星期,他才把事情安排好,并在德文郡布利克斯翰码头上雇到一只船。三名渔
夫在沿海掌管一艘拖网渔船,只是在他们认为价钱满意并确信不违法时,才答应接
受这桩非同一般的差事。这些天,海峡里的渔情并不怎么景气。
今天一大早,在肯特郡阿什福德的一家殡仪经办人的后院,用铰链吊杆将半吨
重的棺材吊到载重一吨的敞篷汽车上,后面跟着黑色轿车,一直向西南开到海边。
一路上,阿米塔奇夫妇怨声不停。在布利克斯翰码头上,货车开到岸边,用拖船的
吊杆将棺材吊到船上。现在,棺材就停后在后甲板的两块长板子上。打蜡的橡木和
抛光的铜扶手在秋天的长空下闪闪发光。
塔金曾坐在小轿车里一直跟到布利克斯翰,但看到大海后,便宁肯留下来,想
在城里找个舒服的地方等着。不管怎么说,在海上的葬礼是不需要他参加的。庞德
在皇家海军牧师部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位退休皇家海军牧师。他听到给那么优厚
的服务费后,也乐不可支地前来效劳。现在,他就坐在舱室里。他的白色法衣外面
罩着一件厚大衣。
拖船的船长摇摇晃晃地来到庞德跟前。他拿出一张海域图,地图在风中飘着,
他用食指指着从出发点往南20英里的地点,扬了扬眼眉征求意见。庞德点了点头。
“水很深。”船长说。他又朝棺材点了点头,问:“你认识他吗?”
“太认识了。”庞德说。
船长嗯了一声。他和胞弟以及一个表弟掌管这艘拖网渔船,跟其它船一样,船
员间都有些沾亲带故。他们仁都是勇猛的德文郡人,脸和手都晒得黝黑,典型的祖
祖辈辈以打鱼为生的那种人的模样。
“一个钟头就能到那儿。”他说,两脚不停地前后晃着。
到达指定地点后,船长将船头掉向迎风面,让发动机处于怠速状态,以保持位
置。船长的表弟拿来板子,将三块板子铺成3 尺宽,在下面垫上横梁,再用螺栓拧
在一起,将它搭在船舷栏杆上。板子光面朝上,船栏杆几乎支在长板的中间,像一
个跷跷板。板子一半搭在甲板上,另一半指向萧瑟的天空。船长的兄弟开动了吊杆
铰车的马达,表弟将吊钩挂到棺材的4 只铜扶手上。
马达响起来,吊杆拉紧了,巨大的棺材离开了甲板。吊到3 尺高时,船长的表
弟将橡木棺材转到木板上并将格首朝向大海,然后点了点头,铰车又慢慢放下来,
将棺材正正当当地放在栏杆支撑的地方。他将铰车松下来,棺材稳稳地就了位,正
好里一半外一半。船长的表弟将棺材把住后,船长兄弟从铰车上走下来,摘掉了钩
子,帮着将里端木板抬得平起来。现在,并没有多大分量了,因为棺材几乎是平衡
的。一个人看了看庞德,庞德把牧师和阿米塔奇夫妇从舱中找了出来。
6 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浮云低垂,偶尔,巨浪冲到船帮,溅起飞花。他们在
摇摇晃晃的甲板上竭力将身子站稳。说句公平话,牧师也是尽量把祷告做得短一些,
见好就收。因为,他的银发和白色法衣也在风中抖来抖去,使他感到很不自在。诺
尔曼·阿米塔奇也光着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浑身冻了个透。对于已故内兄—
—现在正长眠在几尺之外由樟木、铅和橡木制成的棺材里——他是怎么想的呢?那
只有老天爷才知道。至于阿米塔奇太太,那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她穿着皮大衣,
戴着皮帽子,围着毛围巾,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冷冷的鼻子。
牧师祷告时,庞德看着天空。一只海鸥在风中盘旋,不怕湿冷,也不恶心;对
于租税、遗嘱和亲戚毫无所知。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