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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鸢谣回想那天兰陵牧舍弃兵器一心求死,他被长戟刺穿浑身浴血,目光低垂看着刺穿胸膛的长戟,而从未看过她一眼。
走近兰陵牧,紫鸢谣蹲在他身侧,柔声道:“跟我去昆都吧。”
兰陵牧摇头不语。
紫鸢谣别过头,眼光落寞。
劝说兰陵牧不成,紫鸢谣垂着头走入屋内,一进屋就见掌柜端坐于屋中,绯跪在她面前。
紫鸢谣一看这情景,“这是?”
掌柜懒懒说道:“没见过姐姐教训弟弟吗?”
紫鸢谣笑得谄媚,“您继续。”
掌柜没有收回目光仍是对着紫鸢谣语气咄咄逼人,“难道你不知道他是我弟弟?”
紫鸢谣一愣,“我应该知道吗?”
掌柜媚眼微眯,“他的胸口有和我同样的家族纹样,难道你不觉得疑惑吗?”
紫鸢谣很无辜,“我没见过啊。”
掌柜眉梢一挑,“你没见过?”
紫鸢谣很努力很真诚地点点头。
谁知掌柜冷笑一声,“原来我弟弟入不得将军的眼,竟被如此冷落!”
紫鸢谣连连摆手,“没,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掌柜一掌拍桌,“你现在就把院子里的那个人带回去,还有赔偿我一个月来的药钱和我的出诊费还有三位堂主的工钱。”
兰陵牧正走到门口,听到这话他语气清浅,“这些钱都由我来赔偿,不关谣的事,待会我就走,这些时日叨扰了。”
紫鸢谣咬着下唇不语,谁知兰陵牧此言一出,掌柜再次一掌拍桌,面色愠怒,“你逞什么能,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想不明白?你现在是一穷二白,你的那些家产都给你娘子了,够她吃饱穿暖一辈子。明明喜欢谣你就直说,一是一二是二,想那么多干嘛,都是过去的事情,照你刚才的说法那些都是前世的瓜葛了你还揪着不放。”歇了口气,她命令朗伯,道:“待会给我把他丢到紫鸢谣府上去,以后他的死活与我们无关,真是眼不见为净,瞅着就烦,一大男人婆婆妈妈哀哀怨怨,一点也不利索。”
紫鸢谣偷偷看了眼兰陵牧,只见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估计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说是婆婆妈妈。
掌柜收回目光,她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对着跪在面前的绯训道:“我是不是该怀疑你脑袋有问题,居然能想到去做小爷!你真给我们家族丢脸!”最后的一句话如一根冰锥狠狠刺在心上,绯紧抿唇,垂首全身微颤。
屋内无人说话,只剩掌柜有节奏叩击桌面的声音。
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掌柜叩击桌面的声音渐渐急促起来,秀美蹙起,目光冷冽。绯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抬起头,薄唇微启,这时,掌柜忽站起身,说:“既然你心甘情愿做别人的小爷,那你就继续下去,我懒得管你。”说罢,掌柜眼风一扫,“还不准备开饭?想饿死我吗?”
朗伯和大雨小雨忙往厨房里钻,不一会丰盛的饭菜便摆上了桌。
从城外回来,马车里大家都不言语,唯有马蹄声有规律地响了一路。坐在对面的绯脸色苍白,还好不像去时那样晕得厉害,马车上了官道平稳许多,他的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坐在身侧的兰陵牧不时轻咳,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自从挨了掌柜一顿骂他就很少说话,临走时很乖顺地上了紫鸢谣的马车。而空兰护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目光稍稍涣散但一直坚持着不睡。真不知道他昨天夜里去干嘛了,紫鸢谣暗暗腹诽。
刚才闲谈中才知道绯全名叫做虹霁绯,而掌柜全名叫做虹霁芮,是绯的亲姐姐。当年叶离还是三皇子时得了病,给他看病的就是绯和掌柜的爹,由于药方被做了手脚,虹族霁氏遭陷害被满门抄斩。那时绯的爹用家中的小仆替换了他们姐弟,他俩才得以逃脱。
两人到处流浪挨饿受冻,要了点吃的掌柜总让给绯先吃,而她只吃绯剩下的。绯从小体弱多病,掌柜时常要照顾他,心知自己是姐姐的拖油瓶内心惭愧不已。一日,掌柜出去要饭,正发烧的绯撑着晕眩虚弱的身子离开了。走了好久,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华灯初上,绯终于不支倒在了阴暗的小巷中。原以为会这样死去,醒来时才知晓被天香坊坊主所救,为答谢恩情绯留在天香坊中学习音律,当他去原先居住的破屋时却再也找不到姐姐的身影。此后的每一天他都要去那儿等等,这一等便是十年却始终没有等到人。
为查清当年虹族霁氏一家被满门抄斩的真相,绯依附朝中有权有势的官员暗暗调查,却无结果。而今再见姐姐,她竟成了金陵坊的金陵夫人,才得知,当年篡改药方的幕后人就是宰相橙世信。
如今大仇已报,长年压在胸中的心事已除,绯的笑容中多了份释然。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空兰护扶着兰陵牧先下了马车,紫鸢谣跃下转身去扶绯。
听闻声响,叶离出门迎接,远远看到兰陵牧,他冷哼一声转身回房,紫鸢谣在心中默默哀叹,又要生气了。
紫鸢谣走在最末,她喊住绯,绯回身不解地看着她,踟蹰着要不要开口的紫鸢谣抓耳挠腮好一会才讷讷说道:“既然你已经找到亲姐姐,大仇也报了,如果你觉得不想再待在我府中大可说出来,我会放你走的。”
听罢,绯温婉一笑,“若是我不想走呢?”
紫鸢谣一时没反应过来,绯低头一笑转身进屋。站在原地琢磨许久,回想起绯的那抹笑,紫鸢谣慢慢明了,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继而又犯愁,这下子府中可热闹了。
四十五(正文部分完)
入夜,家家户户点上灯,紫荷嘱咐下人点好了府中灯笼。
屋内,紫鸢谣端坐品茶,青户痕、空兰护、兰陵牧分坐四周。烛火摇曳,空兰护手捧书册仔细研读,屋中不时响起兰陵牧轻声低咳,自从受伤后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青户痕摆弄茶具姿态清雅,泡出的茶水甚是沾染了清幽挺秀的气息。
空兰护忽用书册一拍头,说道:“我今日听说紫伦锦辞去了官职。”
紫鸢谣抿了口茶水,点头表示在听。
空兰护继续说道:“去昆都做了小县令,就任日期和你差不多。”
紫鸢谣口中的茶喷了一地,她抹着嘴角的水渍,“什么!”
空兰护一副我也不清楚的表情,紫鸢谣想起那双冷锐的紫眸心尖尖就不自觉地颤了颤,浑身一阵恶寒。
“哥哥。”院中传来夕绘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拉扯的声响。紫鸢谣忙起身去看,拐过复廊就见夕绘向着院子喊了声“哥哥”,却不见墨云的身影。
夕绘看到紫鸢谣急急跑来,拉住她胳膊,小脸急切,“将军,我哥哥他走了,我拦也拦不住。”
紫鸢谣问明离去的方向,足下一点跃上墙头,远远见到一抹身影在夜色中灵巧穿梭在屋顶间,紫鸢谣纵身追去。
墨云一身黑色劲装,身法轻盈,夜风烈烈吹起他的发,紫鸢谣提气紧跟,两人的步调几乎一致。紫鸢谣加快步法,两人距离渐渐缩短,听到风声墨云回头,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紫鸢谣一咬牙,起落间快如闪电,两道黑影纵身穿梭在高矮无序的屋顶间。当距离缩小到三丈左右时,紫鸢谣开口喊道:“墨云,站住。”
墨云丝毫不见减速,紫鸢谣提气纵身来到墨云身后,却见墨云转身一掌袭来,避开掌风,紫鸢谣挡下攻势,出手迎上。两人来来去去过了几招,墨云寻了空隙正要逃离,紫鸢谣念起咒语结了结界,墨云回头目光冷冷,他薄唇默念,竟也念起咒语与结界抗衡。
墨云受过伤,紫鸢谣不敢硬来,出手一把拉住他胳膊。墨云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摆脱。
“你放手。”他低声呵斥,声音清朗中有些沙哑。
紫鸢谣一仰头,赖皮道:“不放就不放,跟我回去。”
墨云无奈,深深呼吸,说:“我的伤已经养好,还请将军放我走。”
紫鸢谣仍紧紧拽着他胳膊,“走?你要去哪里?”
墨云没好气,“天大地大自有我容身之处。”
紫鸢谣继续赖皮,“那我就是不放你呢?”
墨云冷哼一声,“恐怕你还困不住我。”
紫鸢谣望着他,好半天才淡淡说:“我知道若你出全力硬拼我是拦不住你,不过。”说到此紫鸢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也放低了些,凑近墨云,“难道你就这样不负责地想跑掉吗?”
墨云拧眉看着竟露出稍微能称作娇羞姿态的紫鸢谣,疑惑问:“负什么责?”
紫鸢谣脸上的红云掩在夜色中,屋檐下的人家挂着灯笼,烛光随风摇曳,“那夜啊。”
墨云仍是一脸迷惘,最终脸色缓缓变换成惊诧,“这也要负责?”
紫鸢谣一抬眼,撑着一张老脸,说道:“必须负责。”
墨云默了默,终于问:“那你要怎么个负责法?”
紫鸢谣脸颊火烫,这么露骨的话她还是第一次说,为了留下这个小冤家只得迫不得已而为之了,“陪着我。”
墨云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反问道:“就这样?”
紫鸢谣的老脸早已挂不住了,低下头,很羞赧地点点头。
墨云深灰色眸子望向夜空,好久才低下头,说:“好吧。”
紫鸢谣低着头嘴角暗暗翘起,这孩子真单纯。
墨云清了清嗓子,“我们回去吧,跑了那么久,有些口渴。”
紫鸢谣暗笑,这孩子明明故作镇定却显示得如此笨拙,夜风徐徐,不知何处屋檐下的铜铃叮铃清脆,夜色中星光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向着将军府而去。
夜风阵阵轻柔,从城中吹向城郊的山巅,青松翠柏静默,雄伟壮阔的大殿深沉无声,翘起的檐角飞扬在暗夜中。
临涯殿外,蜀薰一身白衣,一手搭在汉白玉雕花护栏上,眺望那从山脚直至山巅的千级阶梯,阶梯的尽头被茂密树影遮蔽。蜀薰长身挺立,白裳依旧无暇,唇色红润饱满,鼻梁挺秀,一双眼仿佛可以承下宇宙万物。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