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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信之回来的时间还有30分钟呢,先喝点茶吧。您是怎么找到我和信之的,这还没有向您请教呢!”
治子莞尔笑着。
“这……”
武藤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城之内先生托我时,我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要知道对方的名字。我不敢说要尽责任,但当时我想,如果想要知道对方是谁,就应该预先知道……先生也犯愁了。看来没有别的人选,他只好吞吞吐吐地讲出了您的名字……我想把它忘掉,可是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查出了您的分娩期……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在您住院时,有一次在医院的走廊里和您擦身而过,当然您什么也没有察觉……”“真的?……”治子的脸猛然涨得通红,一股亢奋的热流在她的体内迅速地涌动着。
“只是在那时,我才决心不再见您……”武藤忽然抬起头来。“我又失礼了。”
和那天在茶馆里一样,他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间,治子也本能地像要挽留他似的向大门跑去。
武藤一边穿着鞋一边走到大门边,手刚碰上门把手,又突然回过头来。
“对了,请等一等……”他轻轻地抬起手,又脱下鞋,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
武藤回到客厅,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像是黑色人造皮制的盒子放在壁炉上,像是晶体管收音机,又像是小型照相机。
治子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举动。
武藤拉上香橙色的厚窗帘后转过身来望着她的一瞬间,她愕然了。在香橙色染成的幽暗空间里,武藤目光里燃烧着猥亵的欲火,唇边浮出淫笑,紧紧地捕捉着治子的目光。
武藤摊开双手,一步步地靠上前来。治子全身陡然变得冰凉。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里,她迷迷糊糊地感到,刚才武藤到大门口是为了锁门。
五
收到匿名信后过了一星期,12月29日,彩场弘之又收到了第二封匿名信。
第一封信暗示了治子的不贞,告诉他对方是6年前的施主。“施主”这个词确实使他感到惊讶,感到羞愧和狼狈。最后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若无其事地度过了一个星期。
当时他的感情的确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他不愧是一个有能耐的人,施主一旦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反而镇静自若了,何况他还有些不相信。他在心里盘算着,先不露声色地观察治子,如有疑问,也可以委托信用所进行调查,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亮底终究不是上策。
然而,他没有发现治子有何变化,有时他觉得她神情忧伤,在有意回避他,但这是早就有的,不值一提。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治子已经察觉出他对信之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何况两天前,治子说她感冒头痛常常躺着,这就使他更加难以判断了。
他感到困惑和焦虑,但仍然一头埋在工作里,况且那时他的心里还牵挂着另一件事,就是要和东京一家大公司的住房手筑部门签订一份合同。
一星期后的第二封信,和第一封信是同样的信封,同样的信笺,同样的手迹。
在您袖手旁观之际,事态越发严重了。明天11月30日下午1点,如果您去走访昼彩度旅馆309室,就会看到不容置疑的事实。责夫人将和那男人在那里幽会。不过,我再次奉劝您要冷静,我不是那种希望别人遭到不幸的人——六“……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夫人,您太美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昨天傍晚,就是去治子家的第二天,武藤又打来电话,老练低沉的声音和纯朴恳切的话语又缠住了治子。“我不乞求您的原谅,不过……拜托您了,我想再见您一次,明天中午12点半,请您来昼彩度旅馆309室。
我知道您那时候是能够出来的……我不仅要向您道歉,而且要和您永远道别。如果您不来,我会发狂的。夫人,请您别让我这样,无论如何请相信我……“相信他?决不能再——治子定睛注视着从窗帘的缝隙里渗进卧室的乳白色阳光。丈夫弘之还静静地熟睡在床头柜对面的那张床上。
我有多么愚蠢!像中邪了一样,竟然会相信“施主”的鬼话上他的当,终于——在客厅里被他轻而易举地污辱了。
治子每想起这些,浑身就会燃烧起难以压抑的愤怒和不可自拔的海意,她甚至想大喊大叫地发泄一下。他在电话里厚颜无耻地说,那不是预谋的,只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直到现在,治子才看透了这卑鄙下流的畜生。
暴行是预谋的,从他屡次留意信之的回家时间和去门口锁门等行为看,事情就很清楚了。放在壁炉台上的那只黑盒子——治子感到一阵无可名状的恐怖。她极力反抗,直到精疲力竭晕倒在地板上。武藤施完暴行后从治子身上一起身,便整整衣襟,猛地打开电灯,取走那只黑色的照相机似的东西。那时武藤在拍照?
这一想象使治子充满愤怒的胸膛里陡感一阵惨烈的绝望。
这畜生!居心叵测的衣冠禽兽!
可是,有关他的身份和可供调查的线索,治子都一无所知。事到如今,她心灰意懒。
虽然她可以打听,但他的名字,从东京建设会社来出差,城之内院长的远亲一一这些难道都会是真的?相反,武藤对她倒好像了解得一清二楚,最后还若无其事地抛出了诱饵。
“我会发疯的,我会全部讲出来的……”治子毫无睡意,一直捱到天亮。晨光照进屋子时,她终于下定决心,先要弄清仇人的目的。钱?想和她偷欢?还是别的——总之,了解他的要求,在自己能够忍受的范围内满足他。她决心强作笑颜,冷冷地吞下这颗苦果。
否则他就会“全部讲出来”,5年来的努力就会都成了泡影。
明年春天信之就要入学了,治子最怕的是信之知道自己是人工授精儿和人工授精儿的来历(尽管他还不能马上理解它的含意),而且武藤那样的人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管怎样,这都不得不防。如果他的要求是怎么也不能满足的——治子不寒而栗,不敢再想下去。那是可怕的。
今天12点半,必须去昼彩度旅馆309室。武藤知道这段时间治子可以离家,但今天是星期六,信之上午就要回家,只好把他托付给邻居照看。
去和他对质!治子紧紧地闭上眼睛,心里暗暗说道。
昼彩度旅馆坐落在城北的山坡上。治子到这里时,已经12点50分,比约定时间迟了20分钟。因为今天信之回来得比平时晚,加上上午起就下着绵绵细雨,她坐的出租汽车又在路上被堵住耽搁了。
昼彩度旅馆是幢旧的楼房,坐落在约三百米高的山腰。从城里坐车只要三四十分钟就能到达这里饱览市区景致,呼吸清新空气。旅馆集中了这些优越的条件,周末总是热闹非凡,但在这里过夜的客人却不多。
从城里去旅馆有两条路。这两条路在旅馆前不远处汇成一条,向山顶延伸,一直通到山背后的修路工地。也许因为工地已经开工,车穿越市区后常常在这里堵塞。
治子在拐向旅馆的车道上下了车。雨哗哗地下着,隆冬似的寒风直灌她的脚底。
她紧紧扣着外套的衣领,用白色长围巾裹着头,在种植着喜马拉雅杉树的道路上快步走去。她想起一年前的秋天和弘之、信之三人来这旅馆里进夜宵的那个傍晚。那天的情景清晰地在她的脑海里苏醒,这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她觉得自己现在如同在梦中一样。
也许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走廊里和斜凸在走廊尽头的餐厅里都显得格外热闹,即使在午饭时,楼面上的人流也是川流不息。
治子埋着头快速穿过走廊,走到电梯前。309宝应该在三楼。很幸运,电梯门开着。
她马上走进电梯。
三楼的走廊里悄无声息,浅茶色的旧绒毯上洒着柔和的光亮。电梯前的服务台也没有人。治子查看着走廊两侧门上的号码,一边向里面去。绒毯吸去了她的脚步声。
在走廊的拐弯处,她发现了309室。门的把手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有人睡觉,请不要喧哗”。
哼!又是武藤的诡计!想和她单独交谈,怕别人打搅吧!她一瞬间这样想道,见走廊里确实没人,便轻轻地敲着门。虽然内心很紧张,但她毫不犹豫。她坚信,只有这样,才是保护信之的道路。
她敲了几下,没有回音,又敲了几下,仍然没有反应。
治子松了口气,旋即又起疑窦。快一点了,武藤难道以为她不会来了便回东京了?
还是真的睡熟了?但是治子最先想到的却是:门上挂着牌子,怎么敲也不开门,这难道是对外人的警戒,暗示她可以直接进屋?她认定是这样的。这使她又联想起武藤猝然出现的狎昵。
治子抓住门把手。门打开了。房间里拉着窗帘,黑糊糊的,不睡觉就显得太暗了,又静得很。难道他真的回东京了?看得见铺着白床单的双人床、放着电话机和水壶的小桌——时髦的扶手椅子——治子一面打量着,察看这里究竟有没有人,一面感到惊诧不已。家具东倒西歪,气氛异常——她不禁向前跨了一步。猛然间,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挺挺地愣在那里。
在墙椅之间的空当里,有一个人蹲着似的倒在那里,弯腰屈背一动不动,二到痛苦不堪的样子。一看见那黑色的西服和背影,她便知道是武藤。接着,她又发现男子的身下凝结着从体内渗出的粘乎乎的液体。
怎么回事?治子愣了许久,才恍恍惚惚地来到走廊,关上房门,向电梯跑去。
治子拼命地抑制着想要狂跑的冲动,疾步穿过走廊。时间刚过一点,外面却已暗得如同傍晚。狂风把迷迷濛濛的白色雨幕刮歪了。
治子在旅馆门口踌躇了一下,冲进雨幕里。她想尽快地远离这家旅馆,越快越好。
步行回家,可以避免出租汽车司机记住她的外貌。
从旅馆车道到公路上,她没有碰到行人。车开着灯从她的身边驶过,把水溅在她的身上。她拼命地走着。她感到自己在发抖,牙齿格格地响着,脚步跌跌撞撞的,而且衣服的下摆被汗水渗透,这使她更加感到寒不可挡。
她的脚步渐渐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