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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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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奶奶’的字眼出现,我真的不行了,当眼眶温度急速升高,泪水立即扑簌而下,停也停不住,我知道我哭的样子很丑,也知道高至平一定被我吓着,但是,我遇到了一个能够倾泄悲伤的人。

好奇怪,他可以把我弄哭,也能在我哭泣的时候想要找他依赖。

高至平陪着哭哭啼啼的我回家,一路上他没说过半句话,不过会尽量走在离我不太远的地方,直到他第五次回头留意我,我才加快脚步跟上去,在他旁边,他不自然地瞧我一眼:

‘……我会帮你。’

说真的,他那句话没头没脑,可它究竟有什么魔力,我不明白,一听便想再落泪,于是我匆匆应一声:

‘嗯!’

他在等我。从前怎么都没发现?高至平总是在公车下站的地方等候,每一年暑假我来,第一个进入眼帘的风景一定有他,这一段长长的三十分钟路程他陪着我走完,太习惯了,我始终浑然无觉。

‘……谢谢。’

高至平伫立一下,又继续往前走,不怎么好意思地‘喔’一声。他一定不晓得,我的道谢不仅仅为了那句义气之言,也为了从小到大他的默默陪伴。我们并肩走着,他赤裸的脚步和我穿凉鞋的脚步,一前一后、一前一后,在绵绵蝉鸣当中原来是那样好听。



0725egg2004…09…07; 20:22
那天我简单拣了几件奶奶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前往医院之前还特地环顾房间一遍,以免有所遗漏,然后,灵光一闪!

那封信!

在木柜前站了好一会儿,我毕恭毕敬地把信拿出来,夹在我打发时间用的小说里,这样才不会折到。

医院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奶奶开刀,医生什么也没做地又把伤口缝合,听说奶奶腹腔长满了回天乏术的恶性肿瘤,一个星期,最久。

尽管如此,奶奶见到我私藏给她的那封信时,还是很高兴地笑了。

不用照顾菜圃和作家事,奶奶和我空出好多聊天的时间,她讲了不少过去往事,大部份是日据时代的故事,每每说到当年村里有好多年青人被抓去日本,奶奶就会难过地暂停片刻,我则私下猜臆那就是为什么奶奶那么爱看日本频道,她大概想在里面寻找从前的友人吧!奶奶好傻。

医院有些表格需要填写,我找出奶奶的身份证代为执笔,这才发现奶奶身份证的配偶栏写着‘许光山’的名字,并不是写信的人。

‘佩佩,你和平仔和好了没有?’

有天,奶奶没来由自己中断我们的聊天,关心起我和高至平,我想了一想,好像和好了,又好像还没有,是不是要正式握手言和才算数?

‘大概没有。’我惭愧地回答她。

她听了,笑一笑,然后拿一种要分享什么好秘密的语气轻声对我说:

‘你想不想看看那封信?’

我顿时瞠目结舌,难道奶奶一直都知道我想看那封信想得要命?

‘来。’奶奶自动把那封信从枕头下拿出来,递到我面前:‘你自己看,奶奶要睡觉了。’

我半信半疑接下那封信,再瞧瞧奶奶,她挪挪身体,把头安放在枕头中央,再将被子拉到胸前,阖上眼睛,似乎真的想午睡了。此刻,我梦寐以求的信件已经在大剌剌躺在我面前,不知怎的,我对它萌生一分特别的敬意,如同我对待奶奶的房间那样。

我小心翼翼将信的末端折起来,不让自己看见,没有奶奶的允许,我不能先读取还没念给她听的那个段落。

‘你要仔细地想,不要让一时的不好取代了好的,不然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就会愈来愈少了。’

得知我和高至平吵架的那几天,奶奶这么对我说过,她现在让我看这封信,大概是为了要我跟他和好吧!

仪:

再繁华的言语会随着岁月苍老、消灭,文字的生命似乎比我们都长,所以我用这封信和未来的你对话。

我想到医院顶楼晃晃,途中,见到高至平远远朝这里走来,他手上提了一袋子苹果。

‘奶奶在睡了。’

我告诉他,他兀自酌量一下,问我要去哪里。

‘我要去顶楼,那里空气比较好,这里都是药水味。’

他没说什么,和我一起搭电梯上去,在电梯中只提起一句‘我有带小刀来,你可以先吃苹果’。

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他自然而然地与我同行,我自然而然地同意;他自然而然地约我一起吃苹果,我自然而然地接下他削好的果片。

我们相识十八年的日子,如果这段短暂时光可以成就一辈子,那么一定是有人的勇气得到了回应;如果我们的时间仅止于这十八年,话,非说不可。

‘好甜。’

我咬下一口,清脆多汁,这苹果带来意外的愉悦,高至平挺老实地说这不是他家种的,是那个女生,给了他们家好多。

‘喔!’

我不予置评,继续把手里那片苹果吃光,他的刀子也没停过,简洁地把果皮削成一圈一圈,再把果肉漂亮切片。他一直忙,我一直吃。

说是顶楼,其实这家医院只有六层楼,不过还是可以把一大片田园风光尽收眼底,因为没有太高的楼房阻碍视线,盛夏富有生命力的田埂、田梗外那一排绵延的桑树、远方水墨画般的山棱,全都曝晒在烈日中,我们正在欣赏一幅活泼的金缕画。

‘你是不是在为我那天的话生气?’

高至平削苹果的动作慢下来了,我掉头看他,他的方向向光,我赶紧又把脸转回去。

‘当然在生气。’

‘为了哪一句话?’

‘……全部。’这应该是最正确的答案吧!

高至平无奈地叹口气,手上的工作又恢复原来的速度,他边削边开口:

‘我那天心情不太好,不是故意说那些话,我知道你很生气。’

‘我已经没那么气了。’

因为我听奶奶的话,不去那么在乎不好的事,所以你千万别问我那天有没有哭。

我们通常不会去意识‘成长’的变化,太近了。最近我常回想,想起在后院沙堆和我打土仗的你;在树林玩着捉迷藏因为找不到我而哭泣的你;正要去小河那儿洗衣服不正眼看我的你(我不记得原因了,当时我们吵架了吗?);还有,从丰收的竹篓拿出一颗最干净的梅子递给我的你………

等我快解决掉一颗苹果,发现他手中还有最后一片,坚持要他自己吃掉。

‘你不要了吗?’

‘你自己吃吧!都是你在削的,不是吗?’

他把最后一片甜得过头的苹果送入口,说句‘真的好甜喔’,然后皱起眉头,我呵呵笑,原来他不爱甜食啊!

‘喂!为什么我们两个常常吵架?’

就在我们再和平不过的时刻,高至平突发奇想地发问,我瞟瞟天空飞过的鸽子群,想了半天,觉得这问题好深奥。

‘不知道。因为我们太闲了吗?’

‘那也很奇怪,我其实不讨厌你。’

我又转向他,他那边的日头依然强烈得很,他的肩线上有璀灿的天光。

‘我现在可是很正经地在跟你说话。’高至平接着困窘地强调一次。

‘我以为你一直很讨厌我。’

‘没有,那是你吧!’

我第二次瞟向空中那群鸽子,他们箭头形的队伍拐了三十度角,朝某户人家的屋顶飞去,好自由自在的样子。

‘我没说过我讨厌你啊!’

相较于鸽子,我怩忸地换个脚上的支撑点,高至平则不自在举起一只手搔头,我想我们正在和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尴尬。

恍然惊觉,你不再是那个像妹妹的小女孩,我也不是那个以不在意目光看着你的男孩。大概是这种在意的心情驱使,我已不能安于过去与现在,甚至要奢妄描绘未来。

‘那天约你钓鱼,是阿勇非要我邀你出来,他喜欢你,我没办法拒绝,后来我会走开,是因为那本来就不是我自愿要约你。’

高至平不疾不徐地解释他那天莫名奇妙的行径,我趁着语歇反问他:

‘你为什么不愿意帮阿勇约我?’

他又望着我,有一段时间都没再答腔,我读不出他眼底那缕错愕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

他又开始令我觉得自己笨得可以了,我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地等他揭晓谜底,谁知高至平安静地把我望了一遍,伸出手,跟上次一样,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撞了我额头一记,我在怔忡中听见他有些沧桑、有些哀伤的嗓音叹息:

‘你真的很笨。’

那是我今年第一次那么专注地凝视高至平这个人,他粗旷的眉宇、清秀的鼻梁、浅薄的唇角都比往年要成熟许多许多,他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我不太熟悉的高至平,他骂我笨,却是温柔爱宠的语调。

那时候也是我第一次悄悄问自己,高至平是不是喜欢我了?

然而,蓝图虽美,每每我睁眼见到的,却总是还未上色的世界。信写到这里,我站在原本荒芜干涸的地土,才觉得色彩逐渐丰富,那原因必定是和你有关。

为了掩饰管控不了的脸红和紧张,我扬起拳头怪起他的趁人之危:

‘你干嘛打我?已经第二次了!让我打回来!’

哪知道我的张牙舞爪只是更突显我和他之间那超过11公分的差距。

他太高,如果我不把手臂伸直,很难准确地挥到他额头,他轻轻松松闪过我的攻击,一面比比我的高度,一面得意地笑:

‘我早就比你高了,活该!’

昨天村里庆丰收,大家都唱着歌,独独我,我特别凝视你的笑脸,好灿烂,于是我也轻轻地笑了,你问为什么,我终于知道答案,我的幸福在于你。

他说的没错,曾几何时,我已经追不上他了。我在原地发怔,目送他颀长的背影跑进顶楼的铁门内,顶楼风大,一袭高空气流扑来,我闭一下眼,按住纷飞的发丝,再睁开眼时,飘来了一片灰白色的鸽子羽毛,而高至平已经不见纵影,我的脑海却还深烙着这个男孩子的背影,那成为一种片段的记忆,以后,就算我们不再在一起,他笑着说‘活该’而逃开的背影依旧那样清晰,清晰得单是吃饭、走路也会不由得闪过那羽毛般柔和的轮廓。

在顶楼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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