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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几个小菜和一壶小酒摆上矮桌。
此时鼻端是满园的菊香,感受着秋日的清爽,美人对桌而坐,吃点小酒小菜,倒也是一种享受。
怜玉倒了杯酒递给我:“今日洛公子来这映菊轩听怜玉倒了半天的苦水,怜玉深感宽慰,洛公子,怜玉敬您一杯!”
我也举起酒杯:“公子何出此言,洛某不常出门,许多事情都不懂,问来问去的拖到现在,公子却尚未言及自己的苦楚,是洛某不好,该我敬公子才是!”
怜玉笑眯了眼:“公子说哪里话,公子为人谦厚,不耻下问,怜玉也就知道这些事儿了,公子别听得烦了才好。”
我笑着跟怜玉碰了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浓郁,醇冽甘美。酒的度数不高,喝一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我问怜玉:“这酒是菊园自己酿的吗?”
怜玉说:“这只是菊园自己酿的普通米酒,其实这一带最有名的当属泗州洋河镇的洋河曲酒。今日准备仓促,不曾备得此酒款待公子,还望见谅!”
“可是洋河大曲?”我以前喝过耶,想不到这里还能找到以前世界的影子呢!
“正是。公子以前饮过此酒吗?此酒可不是普通人能喝得上的,公子想来出身不一般呢!”怜玉一边说一边看我,眼里迸出精光。
我尴尬的笑笑:“哪里哪里,碰巧罢了……来,我敬你一杯!”赶紧喝口酒掩饰下去。
放下酒杯,我问怜玉:“我看这满园的菊花甚是好看,不知这种花之人可是菊园之人?”
怜玉叹了口气:“正是一个过气的相公,而今已近三十五岁了。此人名叫白莲,很早以前就开始接女客,岁数大了,也就没人点他的牌了。他自己没地方去,只好留在菊园,好在此人喜欢琢磨点小玩意,比如种花,酿酒,做胭脂,倒也有些用处,故此鸨头才没将他赶出去。”
我点点头,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在这种地方却已是个无用之人,便是同为相公,也有很多人嫌弃他吧。
吃了几口小菜,又推杯换盏了一番,我想起吃饭之前的话题,问道:“怜玉公子方才说尚未接过女客,不知是否因此而烦恼?可需要洛某开几幅药与你?”
“并非是因为这个。”怜玉放下筷子,“怜玉尚不知能不能对女人有兴致。不过我所烦恼之事确实因此而起。”
“哦?”我也放下筷子做洗耳恭听状。
怜玉犹豫了一下,才说:“公子有所不知,这青楼妓馆之内,虽说都是苦命之人,但为了多攒些钱帛以便将来有所依靠,这红牌之位也是要争的。除非有那晏姬之姿,能够艳压群芳,否则相公之间勾心斗角的事也是常有的。”
我点点头,怜玉继续说:“前几日,有位女客点了怜玉的牌,却被另一位相公抢了去,那人本也是菊园的红牌,叫鸣玉,已二十有二了,如今只接女客。本来,他抢了怜玉的客人,怜玉自无话可说,然而他却因此而经常奚落于我。怜玉已到了这般年纪,又终日被他奚落,当然生气,想是因此才得了这个病症。”
我笑了笑说:“既然知道症结所在,这病就不难治了。”
怜玉抬眼看我,说道:“怜玉没接过女客,如何争得过那鸣玉?”
我笑笑不答,有些事情,不是想争就能争得来的。
怜玉见我不说话,叹息道:“我知公子不过是想宽怜玉的心,怜玉自己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忍着点就是。只是如今怜玉也已到了这尴尬的年纪,今后不知如何是好呢!”
我看了看怜玉,其实说了这么半天,这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吧!这怜玉是风月场的老手,当然看得出我没钱没势,他总不会是想让我替他赎身吧!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想了想,对怜玉说:“其实男风之事,很多国家地区都有。西方有个国家叫希腊,有位哲人名叫柏拉图,此人崇尚纯粹精神上的爱情观,不管男人或女人皆可成为恋爱的对象。他之所以喜欢男人,皆因男人比女人眼界更高,知识更广。所以,公子莫要因自己出身娼门就自轻自贱,非要找什么靠山,指望别人养自己后半辈子。生为男儿身,不如自强自立,自谋生路。男儿当自强啊!”
怜玉盯着我定定的看了半天,似是有所触动,我拿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
怜玉低头想了又想,终还是叹息一声,垂下肩膀轻声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出去给人做杂役,恐怕都不会有人要的。”
我再不说话,这时代很多事情,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也没权利对别人说三道四。
又吃了几口菜,喝了几杯酒,天色已经不早,我便起身告辞。
怜玉拉着我说:“公子今日听怜玉倒了这许多苦水,让怜玉排解了心中许多烦闷。其实,怜玉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公子绝非凡人。公子如不嫌弃,就常来坐坐,也让怜玉多听听公子教诲。”
我笑说:“洛某乃一介布衣,如何会嫌弃怜玉公子,只要公子不将洛某当成恩客,当洛某是朋友,洛某便来!”
怜玉又愣住了,眼里有些东西就要溢出来。我笑了笑,就跟着玉书下了楼。
走至院中,一个男人擦身而过,一股浓香扑面而来。我问玉书是什么人。玉书说那就是白莲。
我回头看了看那白莲的背影,他穿着一件洗了不知多少次的长衫,身材消瘦高挑,但是背略弓着,已经隐隐有些老态。
我问玉书:“这人身上怎么这么香?”
“他啊,他会做香粉胭脂,身上当然会沾了那些味道。”玉书的语气掩不住的轻蔑。
我仔细闻了闻空气中尚残留的香气,这里面有草药的味道,看来这白莲做的香粉还有药用价值,不过这青楼妓馆的香粉就算有药用价值也是催情用的吧!
但是如果改一改配方用在别的地方是不是也很好呢?嗯,改天得跟这个白莲聊聊。
回到医馆,看病的人已经不多了。
韩子苏问我那怜玉的病如何了,我告诉他已经大好,并将我开的化痰开胸的药方告诉韩子苏,请他帮我指点一二。
韩子苏听后只是说,我用药有点猛,有些药虽然见效快,但毒性也大,以后要注意。
我点头称是。
这样又过了一两日,我已经开始自己帮人诊病。韩子苏也挺高兴,赞我聪明,一学就会。我笑说徒弟学的快是因为师傅教的好。韩子苏笑着点头:“孺子可教也!”
这日晚间吃过饭,韩福说有人找我。
我到前堂一看,竟是玉书。
玉书见了我,躬身说道:“我家公子想请洛大夫喝杯水酒,命玉书来接。”
我说:“你家怜玉公子又不舒服了么?”
玉书说:“我家公子并无不适,只是想与公子叙谈叙谈。”
我看了看天色不早,便道:“今日天色已晚了,要叙谈改日我自去拜访罢。”
玉书又说:“我家公子说了,如若洛大夫不愿前来,便是没将我家公子当成朋友,让玉书务必请公子过去。”
我一听,怎么觉着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呢。不过转念又一想,不如趁此机会让怜玉帮我引荐一下那个白莲。
于是我跟着玉书再次来到了菊园。
已是月上枝头的时候,菊园门口一辆辆马车络绎不绝,一个个锦衣华服的客人走进大堂。
风拂红绡,烛明香暗,珠帘高卷,管弦声慢,丝竹声轻。
堂中几桌客人在饮酒谈笑,每人都抱了个涂脂抹粉的男孩,虽然难免动手动脚,到没有十分过分的举动。
严鸨头在门口招呼客人,见我进来,尖着嗓子道:“哟,这不是洛大夫么,洛大夫果然是个风流俊雅人物!也不知洛大夫使了什么迷药,把我们怜玉迷得都不愿接客了,还要自己倒贴银子请洛大夫吃饭!”
我冷笑着看他作态:“严老板严重了!我与怜玉公子不过是君子之交。再者,怜玉公子尚未大好得可以接客吧!严老板可别为了那么丁点微末薄利断送了一棵摇钱树哦!”
严鸨头脸色铁青着“哼”了一声不再理我。
进到后院,隐隐约约就可以听见几个小楼上的□,纱窗映着晃动的身影,忽明忽现。
怜玉早已备好了酒菜,见我来了,高高兴兴的迎出来。
我看他气色已经大好,也放下心,看来咱第一次给人治病效果还是不错的。
仍旧坐在榻上,月明白露澄清光,满院菊花飞碎黄,琼觞美酒,玉人相陪。
怜玉执起酒杯:“今日怜玉是特地请洛公子来品酒的!前次我不是说泗州的洋河曲酒在咱们这很有名么,这酒便是了。洛公子虽然也曾喝过,怜玉还是想法弄了些来,以表对洛公子的谢意。”
我也举起杯:“怜玉公子太客气了,洛某身为医者,自然是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公子是我的病人,何须道谢!”
怜玉听了,却神情悲戚哀怨:“洛公子还是只当怜玉是病人而不是朋友么?也是,怜玉一个妓馆相公,怎敢高攀洛公子!”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赶忙道:“公子严重了,洛某不是这个意思……”
怜玉马上换上一副笑颜,说:“洛公子既然当怜玉是朋友,那以后就不要公子公子的显得生分,公子直称呼我怜玉便是!”
我汗颜,心想这怜玉的脸变得简直比我以前见识的那些商场精英的脸变得还要快呢,赶上川剧了,看来这娼馆男妓都有当商人的潜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