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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忽的就想起当初两人大婚之日的景象,彼时他才十七岁,比其他皇子更早的看懂了权势,更早的拥有了权利,也更早的变得贪心。所以他娶了这个女人,娶了姜家的势力。
心里虽未有多少感情,但他自认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若是她没了这后来的许多动作,姜家也没了这勃勃野心,或许,她也不至到如此田地。
“朕知道了。”嘉元帝踱着步子到她身旁,看着抄写得字迹端庄秀美的佛偈,“皇后的书法倒是精进了许多,与先祖皇帝当年的惠淑皇后一脉传承了呢。”
“只是,史书记载惠淑皇后仁德为怀,与先祖皇帝鹣鲽情深,怎的朕的皇后却这般诡谲险恶,只会一味的算计朕了呢?”
嘉元帝反问着,表情似笑非笑。
皇后知晓所有的一切皆成定局,早已无力回天,只直直的跪在了他跟前:“臣妾知错,但此事是臣妾一人犯下,与姜氏一族无关,还请皇上开恩,饶恕臣妾家中年迈父亲。”
“如今皇后怀着朕的孩子,地板太硬实不宜久跪,起来吧。”嘉元帝顾左右而言他,却并不亲自将她扶起,“朕这些年待大皇子算不得亲厚,却也寄予厚望了。皇后可知晓朕得知这个时心里有多失望,有多愤怒?”
皇后怔怔的抬头,眼里是不可置信的光:“皇上是何时得知的?”
嘉 元帝望着她,眼里是古井无波:“四年前,张贵妃诞下大公主之时。朕记得大皇子那一日高烧不退,皇后还曾来找过朕。朕当时正在看刚出生的大公主,贵妃与慧淑 仪的眼睛都很大,二皇子与大公主出生时眼睛都很漂亮,可为何眼睛更大些的皇后为朕生下的大皇子,眼睛却这样与众不同呢?”
“只要有了怀疑,朕要真相又有何难?”
皇后的肩顷刻耷拉了下来,声音里仍是有气无力:“臣妾也觉得,自那之后,皇上对臣妾更是冷淡了许多。皇上当时之所以没有发作,是顾念着与臣妾的情分,还是因着先帝重病,三皇子同样对皇位虎视眈眈呢?”
“皇后以为呢?”嘉元帝眼里尽是嘲弄,“朕当初是先帝属意的继位人选,受尽千万人跪拜的皇子,如何能容忍替他人养儿子?这四年来,朕多有不愿见到大皇子,不愿见到皇后,皇后一定不知道。”
“皇后别问朕顾不顾念与皇后的情分,先扪心自问,这些年有多少对不住朕的事。”嘉元帝不带感情的分析,“慧淑仪难产身亡,二皇子至今体弱。贤妃永远都没法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还有已故的陆昭仪,去世时腹中其实怀着朕的孩子的,皇后可知晓?”
皇后脸色灰败,她原以为的神不知鬼不觉,在他看来竟早已经了如指掌:“皇上既然早已知晓,臣妾亦无话可说了。臣妾也知道,姜氏始终是皇上心头的隐患,只是,臣妾恳请皇上念在家父家兄都曾为皇后登基做过贡献的份上,也顾念着皇上的万世英明,轻判姜氏一族罢。”
嘉元帝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后,她灰败的脸上已经有了绀紫,嘴唇也渐渐的开始发乌,是中毒的征兆:“皇后此番,终是明白朕的心意了。”
皇 后终是虚弱一笑,嘴角有血丝溢出,她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皇上,臣妾知晓,若是硬撑几个月生下腹中的孩子,皇上定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那为了彻底断了 姜氏一族崛起的可能,皇上势必不会留下父亲与兄长的性命了。而这孩子,出生了也只会有个罪臣的外祖父。与其如此……不若臣妾亲自了结了的好。”
“臣妾这一生,有过两个孩子,却都没有能力保得住……是一个失败的母亲,那至少要做一个不失败的女儿吧……皇上,臣妾父亲年事已高……兄长,鲁莽春钝,请皇上……准许他们还乡吧……”
终是撑不住了,皇后瘫坐在了地上,紧紧的揪着龙袍的下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皇上,臣妾……不是个……好妻子,也算不得……是个好……皇后吧……”
守在大皇子旁的崔永明步履匆匆的进了大殿:“启禀皇上,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杏枝闯入了皇子所,杀害了虚弱的大皇子,随即撞柱而亡。”
御前侍奉的小秦子气喘吁吁的来报:“皇上,永和宫里的舒婕妤,要生了。”
嘉元帝却只垂首看着倒在脚边的女人,穿着所有女人梦寐已久的华贵皇后服制,带着最高贵的头冠,拥有着万人景仰的权利,却只得在最鼎盛的年华里,猝然消逝。
“皇后大约不知道吧,先祖皇帝钟爱的惠淑皇后,最后却是死在先祖皇帝怀里的。”嘉元帝留下这句话,才缓慢的出了景仁宫。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成一条萧瑟的直线。
☆、第50章
嘉元四年;皇后姜氏薨逝,追封惠明皇后;大皇子中毒暴毙。同年,姜氏一族被查出贪污;谋逆等数十项大罪,条条罪项证据确凿,理应株连九族;皇上宽厚仁德;念其曾为国立功,念惠明皇后侍驾有功,特此赦免死罪,只驱逐流放偏远之地,永世不得踏入京城。
朱 樱听完这些之后深深为惠明皇后叹了口气;只觉得是个可怜至极的人。无论是何原因,皇后去世时腹中还怀着孩子,若是之前她无法理解的话,那么抱着怀里香软的 小包子,她便是深有体会了。即便是让母亲与孩子有片刻的分离,都足以叫人心焦,更何况是真正的谋杀掉自己的亲骨肉呢?
大皇子之死虽然觉得意外又可惜,可朱樱也明白这残酷的世界。嘉元帝这样冷血,强势的帝王,又如何能容得下他人的儿子安然成长?
“主子,您现下刚出月子,实在不宜抱小公主太久,让奴婢抱下去给奶娘喂奶罢。”兰湘瞧着她抱着不撒手的模样,忍不住劝到。
“可我一想到两个月后她就会整日在贤妃娘娘身旁,我就舍不得放下了。”朱樱忍不住再次福身吻了吻奶香味的光滑额头。瞧着这杏眼黑瞳,胖嘟嘟的脸颊,真是不枉她辛苦怀胎十月,最终还九死一生的拼了这条老命生下她了。
大约是上一世想要个孩子的夙愿一直未完成,朱樱心里一直对这孩子怀着无限憧憬。虽然孕期有诸多不便,好几次甚至连命都搭进去了,她仍旧只是淡淡抱怨几句,再一如既往的满怀期待。生在帝王之家本就是不幸,若是再不受期待的出生,那才是对孩子最大的虐待了。
幸好孩子的父亲也是疼爱她的,朱樱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将她递给兰湘。
“百合,你方才是说皇子所里的宫人都中毒暴毙了,甚至为大皇子看诊的太医都没有幸免于难,下毒之人便是皇后身边的杏枝吗?”待兰湘抱着孩子去了偏殿,朱樱才拧着眉头开口。
“主子,奴婢也觉得事有蹊跷,可现下后宫事务已经全权交由张贵妃娘娘主理,贵妃娘娘命人仗毙了杏枝,皇上也未置一词。”百合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既是想不通,那边不要再想了,皇上不发言便是赞同之意。这后宫生存本就艰难,知道得太多,反而不益。当时在皇子所的,除了皇上还有谁?”
“据说当时长春宫的琦贵嫔也在,后来皇上去景仁宫时琦贵嫔才回了自己宫里的。”百合道,“而且之前便是琦贵嫔劝着皇上去瞧瞧大皇子的。”
朱樱点了点头,也不再作声,只心里知晓,这琦贵嫔并非真如大家看到的那样,是偏向皇后的。若说皇后最后做出这样痛苦的抉择,是姜家,嘉元帝,张贵妃和皇后自己合力逼死的,与琦贵嫔无任何干系,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
“娘娘,这回没来得及揭穿皇后假怀孕一事,是臣妾的失误,还请娘娘责罚。”储秀宫里琦贵嫔端坐在贵妃下首。
张贵妃睨了她一眼,笑道:“妹妹也别失望,这不过是以防万一之策,没了这条,皇后也是必死无疑的了。反而,因着以为肚里有了小皇子,皇后这个决定下的更是要痛苦千百倍罢。况且若是叫皇上知晓了,贵嫔妹妹与本宫反而不好自处了。”
“是臣妾短见了,多谢娘娘指点。”琦贵嫔恍然般,“只是说巧也是真巧,舒嫔竟刚好在这一日生下小公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因着这小公主已经晋了好几个位分,你说是幸还是不幸呢?”张贵妃笑,“不过,依着本宫来看,淑妃比咱们还要有危机意识呢。”
“莺儿,替本宫去趟永和宫罢,舒嫔如此受皇上重视,本宫还未去恭贺一声呢。”
“主子,储秀宫的莺儿求见。”绿萝进来禀报。
“让她去正殿吧,百合替我更衣罢。”朱樱叹了口气,如今不再是有特权的孕妇了,该遵循的礼仪又是半点差错也出不得了。
怀孕后的女人就没有不胖的,朱樱也不例外,虽格外注意了些,但腰际大了一圈,旧时衣裳好些穿不下了也是事实。
“别费劲了百合,换件宽松些的吧。”朱樱自暴自弃的叹道,“看来日后,我的小宝有好些要我操的心了。”
百合也跟着笑:“可奴婢瞧着主子高兴操这份心呢。”
谁说不是呢,朱樱瞅了瞅小宝的方向,都已经穿过来一年多的时间了,她总算有了份踏踏实实的牵挂。
“奴婢参见舒嫔。”莺儿福身请安。
“起来吧。”朱樱示意百合将人扶了起来,“可是贵妃娘娘有话要转达我?”
“回舒嫔主子,奴婢奉娘娘之命,来给舒嫔主子道贺的。”莺儿举起手里的盒子递了过来,“这是娘娘送来的贺礼。”
朱樱示意百合接过来:“有劳娘娘心里挂念着我,你替我向你主子转达谢意罢,稍后我会亲自去给娘娘道谢的。百合,替我送送莺儿吧。”
莺儿走后朱樱才开了礼盒,里面是一只白玉雕花钗,她细细看了看那钗上的花纹,是初夏随处可见的石竹花。
“兰湘,石竹是取自何意来的?”朱樱当然不会觉得张贵妃真就跟她示好了。如今皇后一除,后宫便是张贵妃为大了,是下一任皇后最有可能的候选人了,后宫所有人都排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