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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桨齐飞,巨舰巍然破浪。主楼上又亮起几道彩光探灯,纵横交错,将浓雾笼罩下的湖面照得扑朔迷离。
众商贾心下大定,热血沸腾,一时之间反倒不愿回到舱房,想要看个究竟。
“扑咚!”水花四溅,十余名龙族战士腰上系着粗长的绳带,纷纷跃入浓雾,朝着前方漂浮的数百尸体游去。
狂风呼啸,云雾迷离,旌旗猎猎鼓舞。那人站在角楼上,衣袂翻卷,微笑沉吟,嘴唇偶有翕张,主楼号角便立时随之变换。
青裳少女心下微微一动:“难道是他在传音入密,调度指挥么?”见他适才于乱局之中从容自若,风度温雅翩然,蓦地想起一人来,脱口道:“公子可是姓敖?”
那人转头一笑,微一行礼道:“在下敖少贤,东海龙国商贾。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敖公子?”青裳少女微微一震,心道:“果然是他!早该想到啦。”嫣然一笑道:“原来公子就是这艘船的东家‘炽龙侯’,龙族英豪,名不虚传,真是失敬啦。孤……我叫尹瑶,青鹰国人。”
“炽龙侯”敖少贤乃是龙国大长老、火龙王敖宸次子,为人温雅精明,极富谋略,亦是这艘巨舰的主人。
他原是龙国“龙牙舰队”的旗将,少年之时便曾指挥两千人的舰队,大破南海乱党八千之众,名震荒外,被视为龙族年青一代的翘楚。后来退出龙国军界,转而经商。十年来,将“火龙王号”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大荒商贾最为倚重信赖的商船,他也因此被称为“大荒十大公子”之一。
敖少贤见这少女不卑不亢,心中更生好感,微笑道:“姑娘过奖了,青鹰国才是豪杰辈出之地。从前的羿神将,现在的箭神公都是古今罕见的英雄。正所谓人杰地灵,敖某素来敬服之极。”
顿了顿,扫了她手腕上的玉镯一眼,沉吟道:“恕在下冒昧,姑娘姓尹,却不知和青鹰国名医尹木容怎么称呼?若在下没有猜错,姑娘腕上的镯子似乎便是巫尹的辟邪镯……”
尹瑶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将手腕将袖中一缩,浅浅一笑道:“敖公子果然电眼如炬。这个镯子确是我三叔的辟邪翡翠环。”
敖少贤肃然道:“原来姑娘是巫尹的侄女,失敬之至。莫非巫尹也在敝船之上么?”
尹瑶微一迟疑,点头道:“是啊……”秋波转处,瞥见两个黑衣大汉在甲板上四处穿巡扫探,心中一沉,匆匆道:“敖公子,我要回舱去啦。”翩然转身,朝主舱轻快地奔去。
敖少贤微微一怔,还想说话,她早已飘忽折转,消失在楼梯处,惟有一缕淡淡的幽香缭绕鼻息,挥之不去。
他心下怅然,莫名生出一丝不舍之意。十余年来,他阅人无数,见过的美女也犹如东海之沙,不可计数。但不知何以,这相貌平平的少女竟让他一见如故,一颦一笑都能令他心驰神荡。
此时,那十余名龙牙兵已经游至浮尸群中,逐一细查。一名龙兵忽然大声叫道:“侯爷,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
众人哗然,敖少贤一凛,收敛心神,传音道:“快将他救上船来!”
大雾茫茫,众人都已挤到舷栏边,争先恐后地张望。尹瑶低头疾行,从那两名黑衣大汉之间穿过,朝主舱快步走去。
那两名汉子瞥见,神色登时一松,急忙转身尾随而来,传音道:“主公,云梦泽风浪险恶,奸党横行,不可在舱外待得太久。万一被人认出,那可……”
尹瑶淡淡道:“你们别老跟着我,自然就没人起疑认出了。”
两人神色尴尬为难,唯唯诺诺,不置可否。
尹瑶道:“他醒了么?”
两人精神一振,抢道:“侯爷已经醒了,正想见主公呢。”
尹瑶心中巨石霍然落地,微微一笑,加快脚步。
方入船舱,尹瑶便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姐姐!”她心下欢喜,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
这间舱房是“火龙王”上的天字号,宽敞舒适,分为里外两间。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四壁悬满挂毯,墙角的青铜九脚炉里火光跳跃,温暖如春,与舱外甲板上的凄风冷雾别如天壤。
一个青衣老者巍然盘坐在外间的皮垫上,面如重枣,灰眉长垂,双眼紧闭,正自调息养神。听见声响,细眼微微一睁,精光爆射,缓缓起身道:“主公。”
尹瑶点了点头,径直往里间走去。
青衣老者忽然淡淡道:“东海龙族素来桀骜不驯,无法无天,眼下局势险恶,难保不蠢蠢欲动。主公与人结交,还是小心些为好。”
尹瑶娇躯一僵,妙目中闪过凌厉怒色,淡然道:“巫尹果然好手段。不知在孤家身上下了什么妖蛊,竟能让神公足不出户,便可监察得一清二楚?”
“主公圣明!”她话音未落,一个矮胖侏儒便圆球似的从里间“滚”了出来,拜伏在地,连连叩头道:“尹木容就算吃了龙心豹胆也不敢给您下蛊,只是在主公镯子里装了几只相思虫而已……情非得已,万望恕罪!”
尹瑶眉尖一蹙,蓦地将镯子摘下,重重摔落在地,冷笑道:“几只相思虫而已?孤家是死囚,还是重犯?走到哪儿,和什么人说话,还要阁下监视钦准么?”声音虽然清柔依旧,但语意森然,显是嗔怒已极。
巫尹骇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豆大的汗珠涔涔滚落,匍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虽然骄狂傲慢,但在这少女跟前,却谦恭老实,判若两人。
那两名黑衣大汉见势不妙,也慌忙拜倒在地。
青衣老者木无表情,缓缓道:“主公金枝玉叶,凤凰之躯,臣等岂敢有一丝不敬之心?只是此行凶险莫测,几经死难,侯爷前车之鉴,焉敢再复?只要能保得主公周全,臣等就算千刀万剐、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尹瑶冷冷地盯着他,强忍怒气,胸脯微微起伏。这老者地位尊崇,远非巫尹可比,她虽然怒极,却也不敢朝他撒气。何况他所言无不在理,一时也难以反驳。
里间传出几声咳嗽,那微弱的声音喘气道:“姐姐,神公、巫尹赤胆忠心,行事谨慎,你也别太怪责他们啦……”说不到片刻,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尹瑶心中一酸,叹道:“你放心,姐姐自然不会怪他们。”当下不再理会巫尹等人,翩然走入里间。
床上卧着一个病恹恹的少年,脸容消瘦,苍白中泛着淡淡的青紫色,但仍掩不住俊秀英挺之气。瞧见尹瑶,少年登时露出一丝笑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你别起来。”尹瑶急忙将他扶住,见他暂时无碍,悲喜交织,眼圈不由得又红了。
青衣老者道:“主公放心,侯爷体内的剧毒都已逼出,伤口也以西海神泥与七彩土封好,只需好好调养即可恢复。”
少年笑嘻嘻道:“姐姐,我吉人天相,福大命大,又有姐姐、神公护驾,巫尹妙手施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呢。不信你砍我一刀试试……”
“胡说!”尹瑶嗔怪地瞪他一眼,却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普天之下,她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弟弟,自他受伤之后,一直心焦忐忑,惶恐不安,直到此刻,笼罩于心头的阴霾才渐渐消散。
巫尹等人舒了口气,悄悄站了起来。
便在此时,舱门突然“笃笃”款扣,众人登时一凛。
只听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在门外问道:“在下东海敖少贤,请问巫尹大人在么?”
众人微微一愕,纷纷偷瞟尹瑶。尹瑶双靥微微一红,妙目中闪过一丝羞恼之色,心道:“他查得好快,转眼工夫便让他找着了。却不知他来作什么?”心中突然怦怦跳了起来。
巫尹转头望向青衣老者,见他木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才咳嗽一声道:“我在这里。请问敖船主有什么指教?”
敖少贤道:“适才我们在湖里救起一人,所受伤势极为怪异,船上巫医束手无策。在下冒昧恳请巫尹大人……”
巫尹哼了一声,皱眉粗声道:“我现在忙得很,没时间管闲事,敖船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尹瑶忖道:“原来他是来找巫尹治病的。”心中一松,隐隐又有些失望。
敖少贤道:“近来云梦泽上风波险恶,凶险重重,此人若能死里逃生,必对我们此行安全大有裨益。同舟共济,无论为人为己,还请巫尹大人忙里抽暇,略施妙手。敖某谨代满船乘客恭请拜谢。”
他言语温雅,彬彬有礼,又简明直接,情理俱济,让人无从拒绝。
青衣老者嘴唇翕动,传音说了几句。
巫尹又哼了一声,正要说话推辞,尹瑶忽然秋波一转,凝视着他大声道:“三叔,敖公子说得不错,既是同舟,便当共济,帮人便是帮己。你就别推辞啦。”
巫尹愕然道:“这个……”
尹瑶不待他回话,又大声道:“敖船主,我三叔已经同意了。你请先回吧,我们随后就到。”瞥了张目结舌的巫尹一眼,淡淡道:“是吧,三叔?”
巫尹神色尴尬,看了看青衣老者,又看了看尹瑶,绽出一张苦瓜脸,也不知如何应答。
敖少贤微笑道:“多谢巫尹大人,多谢尹姑娘。我们在主舱内恭候大驾。”
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青衣老者依旧木无表情,纹丝不动,听舱外脚步声去得远了,才徐徐传音道:“眼下群贼环视,臣等苦心积虑,战战兢兢,只为保全主公平安。主公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险行事,岂不是让老臣为难么?人心险恶,敌友难分,船上又多是惟利是图的奸商诈贾,眼光却都毒辣得很……万一被认将出来,有个什么闪失,老臣死不足惜,但……”
尹瑶淡淡截口道:“神公素来寡言重行,无所畏惧,怎么忽然变得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了?现在满船乘客都已知道巫尹在此,再这么藏头露脸,反而惹人疑心呢。”
众人心下不以为然,却均知她外柔内刚,个性独立倔强,一经决定之事断难改悔,都不敢出言反驳。心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就爱自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