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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诚收回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打倒四人帮后,情况终于好转,我也平反了。八十年代初,政策放宽,很多国外有亲戚的都走了。咱家也有亲戚,你妈也要走,我没答应。不是不想走,我从小就在孤儿院,都呆了一辈子了,已经离不开了。你妈啥也没说,就又怀了你,当时计划生育不让生,但你妈非要生,我也没在意,交了点儿罚款了事。”
方思诚叹了一口气,转头望着女儿:“后来我知道了,你妈怕了,也受够了,对前途……彻底绝望了,她还是要走。她生你是为了把你带走,把你哥留给我,让夫妻俩都有个念想。其实那前我也信心不足,也害怕再有什么事儿,可我已经离不开孤儿院了。你哥从小吃了那么多苦,又是……是儿子,我一狠心,就把你留下,让你妈把你哥带走了。过了几年,你妈又让我过去,我没答应,她这才跟我离婚的。所以,你妈没错,她没有抛下你,是爸爸自私。”
“不!爸!”方雨若抹了一把泪,昂起头道,“我恨她,不是因为她抛下我,是因为她抛下你。不管她为你吃过多少苦,我都不会原谅她。她能陪你吃那些苦,是因为当时她想走也走不了!两个人既然相爱,能结成夫妻,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有多远,就一起走多远,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可以抛下另一方。”
方老头苦笑了一下,无奈道:“丫头,你太天真了,那年代你没经历过,不知道它有多可怕,相比之下,感情的支撑力是微不足道的。其实你妈她很爱我,要不就我这样的,你妈那大美人,哪能嫁给我。唉,总之是我对不起她,要不是跟了我,她哪能吃这么多苦!”方老头举杯要喝酒。
方雨若一把拉住父亲的手,坚决地道:“爸,你没有对不起她。她爱你,是她的选择;离开,也是她的选择。爱不在心里,在于行动,在于为对方的付出。”
“唉,爸一直不跟你说,就是知道说了你也明白不了。”老方叹了一口气,忽然放下酒杯哈哈一笑,指着女儿对肖石道:“这丫头,还没谈过恋爱呢,就说得振振有词!还付出?社会多现实,哪那么容易付出!凭啥!”
肖石望着方雨若坚毅的表情,一抬手,将杯中酒倾尽,把杯子重重一放。酒味火辣,他浑身热腾腾地。
老方扶着酒杯,张着大嘴,吃惊地望着他。
肖石尴尬一笑,道:“对不起,方院长,可能我涉世不深,但我觉得小若说得很对。夫妻之间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有多远,走多远。”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人生如戏
方老头苦笑了一下,伸出肥胖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指点:“你们两个啊,你……唉!”老方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方雨若深深地望了肖石一眼,当年的小哥哥公开而坚决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让她憋屈不平的情绪得到了很大宽慰。
肖石看了看对面的方丫头,笑笑道:“方院长,不瞒你说,小若今天已经给我上了好几课了。我不否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每个人经历不同,立场也不同,接受问题的出发点也不会相同。世故的人够多了,我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还是……让我们保留点纯真和倔强吧。”
方雨若望着肖石,柔柔一笑。方思诚长叹一口气,一拍大腿:“得,你们都有主意,算我这一晚上白说。”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老方又道:“石头啊,别的不说了,现在你不当警察了,工作也不忙了,以后常来看看我老头子。这次虽然是若若把你骗来的,可你也好几个月没来了。”
肖石尴尬了一下,道:“方院长,我会的。”
方雨若起身坐到肖石身旁,抱住他的手臂,认真道:“石头哥,律师很难考的,必须提早下手,一会儿我把当年的资料和书全找出来,然后定个计划,天天给你辅导,包保你一次考中。”
方老头无奈摇摇头。肖石哭笑不得,只得道:“行,那就全靠你了,不过我过两天可能有点事儿,你先等我电话。”
“什么事儿?”
“出趟门。”
方丫头还要继续问下去,方老头打断道:“行了,别废话了。若若,你帮刘妈收拾一下。石头,你陪我出去溜一圈。”言罢起身。方雨若无奈松开了手,问题没搞清,她有点儿不甘心。肖石微笑安慰:“不是啥大事儿,回头告诉你。”说完紧随方老头而去。
秋日的夜空异常清朗,天上缀着点点繁星,粼粼斑斑地闪着光,云被风削得精薄,仿佛一吹就会掀起。方思诚和肖石两人手里夹着烟,在郊边的小路上溜弯。远处隐隐传来胡琴声,咿咿呀呀地,似走过了许多光阴。
“怎么样,郊外的空气比城里边好多了吧?”方老头问。
“是啊,天空都显得清澈透明。”肖石望了望天,又扭头笑道,“方院长,就凭这环境,这空气,你就至少能活到九十。”
方老头哈哈一笑,吐出浓浓一口烟。两人静静走了一段,方思诚道:“石头,我老头子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实际是说给你听的。”老方歪头观察着肖石。
“我知道。”肖石淡淡道。
“知道就好。”方思诚点点头,抽了一口烟又道,“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原谅你的生身父母,甚至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想深究。我想说的是,每个人心理上都有个承受的界限,某些时候某种情况下超过了这个界限,就会做出一些身不由已的事儿。说白点儿,其实人都是自私的,哪有绝对的无私,我爸这样,若若妈这样,我也是这样。”
肖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郊外的风很清,烟在风里飘飘荡荡,化为无形。
方思诚歪头看着他,皱了皱眉,停住脚步。“石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包括你的父母,这同样是也一种自私。”肖石叹了一口气,望着把自己从小拉扯大的老人。“方院长,你错了,我不是不肯原谅他们,只要他们来找我,我想都不想就会原谅他们。”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方思诚愣了一下。
“因为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肖石望着远远的夜空,淡淡一笑,“已经过了二十六年了,我要找他们很难,但他们要找我却很容易。他们没找,说明他们不想见到我。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要找?为什么要给他们添麻烦?”
方老头呆望着面前的年轻人,一时无语。
肖石收回目光,又道:“方院长,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不想别人破坏自己的生活。破坏别人的生活不礼貌,哪怕是我的父母。”
方思诚苦笑了一下,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石头,其实人活着就跟看戏差不多,只不过每个人都在演,每个人都在看。有人演得好,有人看得乖;有人演得精彩,有人看得自在。”说到这儿,方思诚再度停住,望着肖石道:“或许,他们不来找你,也是一种演戏,只是他们演得太逼真了,你看得太入迷了。”
肖石顿了一下,无语前行。方老头一愣,紧趋两步跟上。
“你说吧,今晚我想听。”肖石突然转身,老方差点儿撞上。
“哦,好。”方老头很高兴,他一直想告诉肖石,可他不肯听。今天,他看了一下午的鱼,才想出这些劝肖石的话,尤其是那段人生如戏,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方思诚换了一支烟,两个人在乡间小路慢步。“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你来的那天是星期六,孩子们都在食堂吃早饭,院子里空荡荡的。我吃得快,就在外边扫院子。一辆草绿吉普停在门口,一个男的下来,把一个小包放在地上,还向我招了招手。我远远这么一看,一个小黑脑盖冲我露着,这是个孩子呀!我扔下扫把就跑过去了。我抱起一看,好吗,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小不点儿,就是你。”老方盯着肖石,伸手向他一指。
肖石不自觉地停住脚步,心里忽然一阵激荡。
方老头暗叹一声,又继续道:“到门口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走了,我看见一个女人扒着双手,贴在车后窗哭,估计是你妈。”老方继续望着他。
肖石忽然觉得心头发酸,双眼发热,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他胸臆间涌起。他难以自制,扭头向前路快步走去。从来无任何概念的父母,现在终于有了一丝模糊的印象。他又想到了玲儿,那个微雪的早晨,玲儿也是扒着双手,贴着车后窗望着他哭。他站在飞雪中央,望着玲儿流泪的脸,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那是一种比雪花融化的还要心痛的感觉,淡淡的,但他忘不了。
方思诚见了他的样子,难受得跟什么似的。他一生经惯了送别、重逢和领养的至情场面,也经历了妻离子散的难以割舍。可这个秋日的夜晚,在这个寂静的乡间,在苍穹和群星之下,他仿佛第一次感到人生这出戏的真正残酷。
方老头强忍住心中的情绪,喘着气追上前:“那俩个人长啥样……我都没看清,不过我眼神好,记下车牌号了!”
此时,两人已经走上公路,肖石再度停住脚步,望着老方。方思诚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里面记着那个车牌号,还有当年跟你一起来的一张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你的名字和生日。”
肖石轻轻接过,低头看了一眼,贴身放在怀里。方思诚望着他的眼睛,不无歉意地道:“还有……你来时穿的衣服和包袱皮,八六年仓库失火烧没了。”肖石苦笑了一下,一个车牌号已经足够他找到人了。
“既然有车牌号,你当年怎么没找?”肖石忽然问。方老头笑了笑,在他肩头一拍,温和地道:“和你一样,不想给人家添麻烦。但你不同,你是他们的儿子。”
肖石没说话,迎面开来一辆出租车,他挥手拦住。方老头急道:“怎么,这就走了!不回去跟若若道别了?”
“不用了,你代我道别吧。”肖石上了车。
“那你……到底找不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