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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莹雪单人牵着一匹小马,已来到齐刹山岭北的一座峭壁半腰。
她站在这熟悉的崖底往高仰望,见得眼前的崎岖崖壁上已是野草丛生,再往上望,半山崖顶处那不久前曾临空悬挂着的鬼斧小楼,此时仍能够看得出只檐片瓦。
莹雪仰头笑笑,目光柔和——看来有些东西即便被烧成了灰烬,亦是不可能完全消失。
她栓好小马,独自悠悠步入崖侧一道极不明显的陡峭石路,缓缓向崖顶那片废墟走去。
脚边石路野草遍布,不细看已无法找到踏脚之地。短短几个月前,这里还是被打理得干干净净,一片温暖地欢声笑语,待到此时,已物是人非。
但莹雪走在此路上,却好似没有半分忧伤与感叹,只是着迷地欣赏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切。在她的眼前,看到的似乎仍是原来那条崖边小路,与周围的一片柔和丽景。
很快她已来到半山崖顶,那曾是杀手十三楼的入口之处。
再往上,已然无路可走,以往这小楼仍在之时,自楼内攀入这陡峭山顶易如反掌,但现在……莹雪仰头望着——现在,想要再回到那片自己总是喜欢独坐的山顶独崖,已不大容易。
她摇头笑笑,也不在意那些,径自从怀中摸出一块粗布铺于地上,又从随身包袱中拿出一壶酒、几碟点心小菜,一一摆放开来。
看她这架势像是来祭奠亡灵,但她却没带蜡烛、没放香炉,便是连半根祭拜用的灵香,亦是没有。
她这样子,倒像是来这里野餐的。
只见她呵呵一笑,弯腰盘腿坐于那“一桌酒席”旁边,悠然为自己倒上一杯水酒,又在旁边一个酒盅内也斟上满满一杯。
她拿起酒杯,晃了晃,抬眼向上轻笑道:“各位大叔大婶,帅哥美女,莹雪我来探望你们了……”
含笑着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清清洛洛的山风,温柔地拂了过来……
微风中她望着前方这仅余的只檐片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眯眼悠哉地笑道:“其实莹雪本以为不会如此之早地便回来这里探望你们,这个地方,在莹雪心中仍是有些不敢触碰。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应当早些来的好呀……”她说着呵呵地摇了摇头,再饮一杯,脸颊略染红润。
“嗯,其实么……说来莹雪实在对不住大家。我这人经常做些错事,害得人家破人亡惨不能道极是稀松平常。不过到了现在……”她低头,眨眨眼睛看着自己道:“现在,错事还是得继续做下去。”
说话间她已又饮下一杯,站起身来踱至崖边,轻抚着面前野草丛生的崖壁含笑而道:“日后莹雪若是还能够回来,定会常来这里探望大家。在杀手楼的日子过得舒坦快活,你们每个人的音容笑貌,莹雪都会铭记于心。也许以后莹雪魂归地府灵界,见得各位,一定会亲口道一句,对不起……”
“各位,请安息罢。”
她垂目笑了笑,缓缓轻抚崖壁,长久立于崖边不做言语。
那一时刻,萦绕在身边的微风沙沙作响,轻轻掠起莹雪额前刘海,像在亲昵地与她说些什么,又像是仅仅伸出双手,慈爱地轻抚她的头顶,在她身边洒下一片温暖。
终于她动了动身子,又慢悠悠地盘腿坐回原地。
她轻轻捏起另一只酒杯,眯着魅惑大眼漫望些许,用柔润动听的嗓音懒懒而道:“干爹,我知道你不爱喝酒,不过今日,孩儿还是要敬你三杯。”
她说着将酒杯内的美酒横撒而下,眯眼浅笑不语。而后连续两杯,亦是相同。
她将那酒杯随手放于一旁,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头呆呆地盯着脚下那一地的美酒缓缓渗入泥土,只留芳香惹醉。
——呆呆老爹,这个样子,你应是能够听到我说的话了罢?
她翘了翘红唇,一眼的醉色迷离。
“呆老爹,你儿子来看你了。其实你这儿子是个姑娘,想你如此之呆,也定然没有发现罢?如今看见我你可不要见怪,莹雪还是那个莹雪,永远都不会变。”
“老爹,这么多年了,你整日唠叨说我不爱回你这杀手楼,但你可知道,这个小楼,也算是我来得最多的地方了。这里我很喜欢,是真的……非常喜欢。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地方才会如此倒霉,最后落得个楼毁人亡的下场……”
她说着叹了口气,双手托腮,嘟起小嘴喃喃地继续对着脚下泥土道:“十年前我遇上你,黏上你,待到现在仍闹不明白,我倒底是救了你呢,还是害了你。不过这几天我在来这里的路上都在想,或许回到从前,让我再选一遍的话,我仍是会用赤血石救你,仍是会给你传功。因为这些,是那个时候我唯一能够救你的方法。”
…………
“所以答案,就是这样不是么?”
她伸了伸脖子,吐着舌头对着脚下大地俏皮地做个鬼脸。
“好吧,我承认我倒霉,我命苦,有些罪,必须我来背。”
她夸张地长叹一声,撅着嘴,揉着自己的头,看似有无限哀愁。
“老爹,你安息罢。你这人如此善良,相信上天以后,定能够投得一个好胎罢?我么……你便不用操心了,若你下辈子再遇上了你那位牵牵念念的十三姑娘,可不要再那么傻,要懂得争取。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再遇到她了。”
她如闲话家常般幽幽懒懒地说着,说话间已自斟自饮,不紧不慢地喝下一杯又一杯。她眼底含笑,似乎这么多年来所有要说的话,都在这时说了出来:
“嗯呆老爹,你儿子可能很快就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我在最近遇到一个人,就是这杀手楼的前楼主,那令你念念不忘的十三姑娘的老公。那个人那……”她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道:“那个人,竟是与我同血同宗,除我之外唯一一个赤血族人。他给我看了一些东西,所以我想,我以后必须做些什么了。我本想一个人去,但现在看来,还是会牵扯其他人……”
她唠唠叨叨地说着,说到后段,已是喃喃地自言自语,最后,声音已完全被淹没在她的茫茫思绪中。
她又望着地上那片渐干的酒迹发呆半响,最后抱膝笑了笑,仍是那双迷离璀璨的金色大眼,神采如前。
“我已知道我该如何做。”她说着,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泥土笑眯眯地望着脚下土地道:“所以老爹,为我祝福罢!”
说完那句话,她又向崖壁边望了一眼,然后挺直身子,向四周各拜了一拜。
“莹雪走了,再见。”
挥挥手,潇洒转身,毫不回头地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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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可刚行至山脚转弯,莹雪便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一人撞了个正着。
她愣了愣,那双美丽的大眼眨了又眨,在撞见面前这张特大号俊脸的时候,竟有一刹那的失神。
“你……”
她望着对方,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而对面那人却是气定神闲,笑脸迷人地对她打个招呼,优雅的嗓音慢悠悠地道:“雪,好久不见哦。”
“你……”莹雪张了张嘴,有一瞬间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邵奕,你怎会在这儿?”
对面那人看起来脸色尚好,一身干净清爽的浅褐色长袍,头发束得整齐,重伤数日后原本那谦谦潇洒君子的模样丝毫未变,反而笑得更加温和迷人。那人抬起胳膊,在莹雪尚晃神之时已牵起她的手,笑眯眯地道:“我来找你啊。雪,我醒来便听说你出了门,猜你可能会是来了这里,便寻了过来。”
“……”莹雪仰头望他,一时间微微晃神。
她确是觉得不可思议,但那不可思议并非因为邵奕忽然出现,而是刚刚她在见到他的那一霎那,心中的感觉,竟会有一丝安稳与……感动。
心底某个从未被他人触碰过的角落,微微地震了一下。
她这是……怎么了么……
她只好低头笑笑,不知自己是否笑得自嘲,正如邵奕初见自己换上女装之时,面上所笑那般。
这人重伤昏迷数日,怎么此时一听他的声音,茫茫地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那……
“雪,你怎么了?”
邵奕那优雅的温笑声又自传来,莹雪也不抬头,径自向前一靠,将自己埋入那人怀中。
她在他怀中蹭了蹭,闭着眼,嘴角扬起:“嗯,你这家伙,当真会挑选时间……”
邵奕长手一抬,已无比自然地将她拥紧,一双熠熠双眸溢满温柔笑意,在她耳边轻轻吐字道:“怎么,我疗伤这几日,可有想我?”
“没有。”莹雪声音懒懒地,带着一种诱人的甜蜜醉意:“我怎会有时间想你?”
“是么?”邵奕笑了起来,身子随着暖暖的笑声微微起伏,让伏在他心口的莹雪也跟着动了起来。他低下头,仔细凝望她那迷离璀璨的明亮大眼:“雪,告诉你罢,你脑子里虽未想我,但在这里,已不自觉地隐隐在想。”
他含笑说着,指了指莹雪的心口,似在打趣,又似乎郑重其事。
莹雪微翘红唇,搂着他的腰懒懒而道:“是么?哼哼,那没有关系,只不过是‘隐隐’在想,不算数。”
邵奕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形完全展开,将那小小的赖皮人儿完全拥在怀中抱紧。他下巴磕枕着她的头顶,眯眼笑道:“雪,你到这里来,是已经决定了什么么?”
“嗯……”莹雪似乎在微微轻叹,也不再去纠结面前这人又将自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