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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有传闻曰,皇后自将奏书上呈后,便携太子入冷宫,十日内未曾迈出一步。与宫人只道,她知却不及时报,于陛下是不忠;后报之,于其父是不孝。
不忠不孝者,无法统领六宫,因此自贬入冷宫,恳请陛下另择贤良立为皇后。
我平日与皇后也无深交,仅仅几次遇上仅觉她是个贤良淑德却无大智慧的女子,而近日之举,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或许,她也知道,这是唯一一个可以保住她儿子性命的方法,而代价是一族的骂名与一族的性命。
自古来,什么罪都可以大赦,唯独逆谋一罪,株连九族。
而我如今要做的,不过是将他定罪,仅此而已。
〃大人,披件衣裳。〃我回头,见身后的萦珲递来一袭长衫,〃天牢里阴得很,大人还是多穿些。〃
我笑笑接过,跟着狱卒往里走。
当然,问都不问便将华氏一族定罪也不是不可,只是,我总觉得,其中有些东西,是我还不曾想明白的。
只是执著的决定,决定聪明的华冉,不会败的如此轻易。
越往里走,眉头便拧得越紧,再开口时,已有些哑然:〃从这儿开始的这些人。。。。。。都是近日受压的华氏一族?〃
狱卒答曰:〃是。〃
他又领我走了几步,算是到了尽头,〃大人,这里便是关华冉的牢,您看。。。。。。〃
我透着微光往里瞧,与之前几间挤满人的牢房不同,这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那蜷缩着的老者一人。那般模样,与昔日朝堂之上敢与天子针锋相对的华宰相相去甚远。
〃开门,让我进去吧。〃我摇摇头,道。
〃大人,里头关着的可是侵犯,若您有什么闪失。。。。。。〃狱卒急道。
〃无妨的,不过是个老人罢了。〃我朝身边的萦珲轻笑,他紧抿着唇,似也不同意我的作为。
最终,自然还是妥协了的。
我点了盏灯走进去,不禁缩了缩脖子,真的冷。
〃华大人。〃我轻声道。
那蹲坐在角落的老人闻声动了动,伴随着的是刺耳的铁链碰撞的声响,见此,我忍不住皱眉。
老人抬头,原先犀利的眼眸有些混浊,本只是半白的头发在灯光之下已难找出一丝黑。
昔日枭雄!
〃华大人。〃
老人冷冷的笑说:〃老朽如今是阶下囚,过不久就要上断头台的,这声大人老朽可担待不起。你今日来做什么?见识一下老朽的落魄模样?〃
我摇头:〃大人您误会了,只是问些例行的问题而已。〃
〃哦?你要问老朽为何谋反?〃那说说就会掉脑袋的话,从华冉嘴里出来竟是如此顺理成章,毫无掩饰,他继续道,〃我用我的命去换毓儿的江山!〃
我一愣,逆谋的借口古书上有不少,但如华冉一般的,确实头一回听说:〃华大人此话何解?〃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朗声大笑,那自负的笑声与我当年方入朝时无异,但模样却差了许多,从前的健朗转眼已垂老。
他摇着头笑道:〃慕卿阳,你可晓得,老朽还是喜欢你初出茅庐不畏天不畏地的你呢。以你对陛下的了解,倘若老朽不做这些,他又能忍我多久呢?即便老朽告老还乡,你别忘了,老朽的势力总还是在的。〃
我静静的听,不去打搅他的话,只因知道,如华冉这般人,不会蠢到以为先下手为强。
〃老朽不过去赌了一把而已,赌赢了,这天下是毓儿的,赌输了,我要这天下依旧是他的!让小云将那些所谓证据交给陛下,无外乎是给他们留一条路,给他们留一个美名。慕卿阳,老朽这辈子没求过人,如今便来求求你,看在你与毓儿师徒一场,替我保住他,教导他。〃一字一语,老者的眼神也愈加严肃起来。
只是,从他有些疲倦的眸中,我能看到些什么,就好似遥久的记忆中,阿爹看我的眼神。〃我答应你,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努力。可是华大人,您不觉得用整个华府的命去换两人的性命,太不值了么?〃
华冉不再说什么,他只是看着我,充满深意的笑着。
其实一切早有答案,华冉说得对,以宇真的脾性,是绝绝不会放过他的。届时,依旧是株连九族,还得赔上皇后与萧毓的性命。而他如今的这一步棋,至少保住了两人。
而我要做的,是让萧毓活下去。
我沉思片刻,道:〃华大人,即便你如此,也未必保得了太子殿下今日的地位,无论如何他都是。。。。。。〃
华冉微微一笑,如往日般老谋深算:〃慕卿阳你知道么,毓儿还太嫩,作为皇子,他缺少了该有的危机感。若他有了,这天下便是他的。老朽会好好的给他上一课的,好好的让他记住!〃
我不知道华冉说的这一课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不久之后我就会知道,并且这对萧毓来说,不会是一桩好事。
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反驳,萧毓有作为一国之主的才能,却缺少了最致命的东西。仁者治国,但却不能只有仁。这一点,是宇真让我深深明白的。
我未料到的是,宇真竟然如此急切,连秋后都不愿等。定罪之后,下旨,旬后斩立绝。
我京兆边郊的刑场,至少近十年来,未有如此盛景,那么多旁观的人,那么多。。。。。。行刑的人。
我在人群中,看周围人指指点点,也看那片囚衣中,如斯苍老却仍淡定自若的华冉。他纵横朝野大半辈子,今日,算是走到尽头了。为了他的梦,倾尽所有。
即便从前针锋相对,即便他曾让我冷汗淋漓,即便我曾对他咬牙切齿,此刻,余下的,只有怅然。
放在从前,若有人说权倾朝野的华氏一族会一夕间覆灭,恐是谁都会以为天方夜谭的。这是几代人堆出来的名望和财富,最后,却抵不过是一道圣旨,抵不过一个窜谋夺位的罪名。华氏一族,除了顶着大义灭亲之名的皇后殿下以及萧毓,几乎。。。。。。没有幸存。
我不知道华冉是如何说服这些族人下仆如此潇洒挥别人间,即便我知道他说的句句都会成为日后事实,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但毕竟是近百条人命呵。若论狠心,或许宇真还不及他。
答应华冉的事,我会努力去做,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请求,我自然清楚,若萧毓不继续他的皇储之位,就算活,也不过一时。
这孩子,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回到府上,已近黄昏。
赤红门外,立着一个少年,一身白麻,活似送葬之人,确实,也如此。这个少年,随着他〃大义灭亲〃的母亲,在冷宫禁闭整整一月,前几日,才在若干朝臣请求保举之下,放了出来。
我清晰记得,宇真看到那几份奏折时,嘴角有些森冷的笑容。其中,也有我的一份。
我步至他面前,看他微红眼圈,沉下脸道:〃殿下出宫,怎无人跟着?若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萧毓瞪着我,冷声说:〃我安全与否,有人关心么?怎么老师不将我一同定了罪,我可也是逆谋之后啊。〃
〃殿下,您是龙子,怎会与逆谋二字扯上干系?〃我伸手欲抚他的额,却被他大力拍开,这才瞥见了他额角的伤。〃是谁做的?〃
〃谁做的都无所谓!〃少年即便冷言冷语,也掩不住他的怒意。
我叹息,虽皇后之举让宇真无法拿萧毓如何,甚至还抱住了他太子之位,但终归地位不如往昔,想来这些日子,他也受了不少委屈。〃殿下,您额角的伤难道不疼么?就算您不觉得,皇后殿下必然也感同身受。〃
他缓缓笑开,极难看的笑:〃那我问你,今日刑场上这些人的痛,谁来感同身受?外公有罪,那是他一人的罪,为何拉着别人一起?阿满才与我一般大,他晓得什么?〃
阿满,我愣了片刻,忽然想起,那一日,华冉对我说,他会好好的给毓儿上一课,这一课,将教会他权利的重要,教会他狠心,教会他何为忧患。这阿满,想来便是他最后的一步棋了。他说这话时,笑得一脸得意,好似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我没见过阿满,却听萧毓提过,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很朴实的少年,算是萧毓的表亲,同他一般大,憨憨傻傻,捉弄起来很好玩。
那日我就知道,萧毓虽喜欢捉弄阿满,但少年之间的友情却是真的。他从小长在宫中,周遭满是勾心斗角,阿满般真心相待,对萧毓而言是极新鲜而可贵的。
而这个孩子,今日早上也在圣旨之下,刀起头落!我不知道,众多观者之中,是不是也有萧毓,若他看着挚友这么死去,这打击。。。。。。未免太沉重。
〃殿下又如何知道,那阿满真的天真无知?〃我深呼吸,放开少年的手,退了三步直直看他。
〃他那么笨,外公根本不会拉他共事。〃萧毓怒道,那一瞬,有神眸中又染雾光。
我心道,华冉如此聪明,断不会用一个莽撞少年,这阿满,怕是一早接近萧毓时便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早料到,之后会有的命。
〃那又如何?殿下,您不是那阿满肚里的虫子,您道他什么都不知。成,就当他不知,可是殿下,他是华冉亲自带到您身边来的人,可见华冉对他的喜爱,也可见他会亲近华冉,如此近,却什么都不知,难道不是罪么?知了,却不报,难道不是罪么?仅仅不参与,便能免责?〃一句一句,我咄咄逼人,萧毓必须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人匹夫无罪却怀壁其罪,阿满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萧毓停了半刻,不说话。许久之后,他才问:〃那他就一定要死么?〃语气软了许多。
我点头,合眼:〃一定,这是法。〃
〃可法理之外总有人情的!〃他又道。
〃每个人做错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我轻道,包括华冉,〃这里头有太多的人情,殿下,无法则国不立,国不立,百姓如何安生?法理之外有人情,可最终的一切,还是以法为准。如此,才能立信,才能立国。这些,身为林翰未来的主人,您难道不知道么?〃
萧毓看着我,过了很久,很久。
才道:〃从前知道,却未曾深想;现在想了明白了,可老师,您真的很残忍!这样的道理,我宁愿从来没学过。〃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不像从前来府上修习,临走前总会回顾几下。
我微微的笑出来,怕是在少年心里,我已仅仅只是个老师了。可是萧毓,若你想活着,这些,你就必须懂。
人各有命,大约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