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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垦不可垦田一般指未垦地,劣质的。
这两类地在授田的时候,一般是加倍,再倍,甚至三倍五倍授给农夫,但因为目前兖州基本上属于富乡,地多人少,所以这些地没人要。
朝廷为了增加赋税,曾下旨各州郡,这两类土地可以卖,并给了一个参考价格。兖州有钱人多,第一次出卖这些土地的时候价格又很便宜,因此许多人买了。他们在土地上投了大量钱财,结果回报非常高。大家尝到了甜头,又要买,而价格当然是水涨船高了。土地回报高,涨价了,而土地的数量还是有限的,于是有人卖,有人买。
但朝廷认为,这些土地中的一部分后来变成了可垦地,土地性质变了,属于严禁买卖的土地了,而州郡府衙还在放任和怂恿,甚至亲自参予其中的买卖,那就是知法犯法,是严重违律。这就是丁立、朱魭和兖州部分门阀富豪私下买卖土地,从中牟取暴利罪名的由来。
傅干明白了。这事如果按《田律》来说,的确违律,除非朝廷根据兖州发生的特殊情况重修《田律》,或给《田律》的某些条款做出解释,否则丁立和朱魭的罪名算是背定了。
“那朝廷说,两位兄长在安置流民和赈济贫困两件事上蓄意榨取朝廷财赋是怎么回事?”傅干问道。
“安置流民,自然要予以赈济。赈济贫困,也要予以赈济。但这两个赈济不一样。”李玮叹道,“孝文皇帝曾提出‘方春和时,则赈济孤独穷困之民’,这句话后来成了大汉律,就是‘行春’。每到春季,各州郡大吏都要振救乏绝,以救济贫困农户,但赈济贫困只是地方大吏的一个仁政,是地方大吏的一个政绩,数量是有限的。而安置流民则不一样,只要是流民,都要赈济,而且无论何时都能赈济,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兖州才稳定两年,穷苦百姓多,靠‘行春’,赈济贫困杯水车薪,于是他们乘着今年叛军打进兖州的机会,向朝廷虚报流民数量,获得了大量赈济钱粮,所以蓄意榨取朝廷财赋的罪名也就落下了。”
傅干傻眼了。两位兄长虽然没有往自己家里拿一个钱,但违律却是铁板钉钉的事。
“这就是相权的威力,这就是丞相的权力。”李玮神情冷峻,恨恨地说道,“一条律法,他向左解释,可以让你生,向右解释,可以让你死。”
“仲渊兄,那可有解救之策?”
李玮冷笑一声,“既然拉开了弓,那就没有回头箭。要想救下镜明和仲平,只有拼到底了。你是司马懿的妹夫,你觉得他能信任吗?”
“仲达?你找他干什么?”傅干吃惊地问道。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六节
大将军李弘站在回廊边缘,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园内的花草树木都已枯萎凋零,满目萧瑟,阵阵寒风从树梢上掠过,发出令人心颤的凄凉呜咽。李弘稍感凉意,轻轻拉了拉身上的黑色大氅,缓步走进了花园。
这座府邸过去是长安一个富贾的宅院,规模不是很大,但位置很好,闹中取静,而且府内的建筑布局非常不错。长安动乱时,这位富贾携家逃到了益州,音讯全无,这座宅院随即成了无主之物。孝献皇帝在长安的时候,有不少朝中大员看中此宅的幽静,先后居于此处。这次外朝诸府迁进长安城,长公主本打算让大将军住到未央宫北侧的北阙甲第,但大将军拒绝了。他接受了贾诩的建议,搬到了这座宅院里,和贾诩做了邻居。
李弘走到院墙边,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听到仆役们来来往往欢快的脚步声,间或也还能听到几下清脆的琴声。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能坐在温暖的书房内弹琴的也只有雯儿。想到文静温婉、善解人意的雯儿,李弘心里立时涌起一股暖意,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刚才的忧郁和彷徨霎时不翼而飞。
他负手于后,闭起双眼,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飘荡在风中的琴声,虽然听不真切,断断续续,但此刻在李弘的耳中,那就是天籁之音。它让自己忘记了一切,让快乐和幸福浸浴了全身。
天上飘下了雪花,漫天飞舞,美伦美奂。
琴声悄然而止。
李弘慢慢睁开眼晴,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从一场迷人的梦境中渐渐醒来。
李弘伸手掸了掸头发上的雪花,转身望着站在远处地傅干,漫不经心地说道:“下雪了。”
傅干抬头看看天上飞舞的雪花,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大将军最近沉默了很多,情绪也很低沉,常常夜不能寐,一个人徘徊在昏暗的烛火里。朝堂上的争斗越来越激烈,作为大司马大将军的李弘,不能视而不见,不能置之不理,但他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争斗双方都是朝中重臣,都是大汉中兴的柱石,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无论是蔡邕、荀攸、刘和、杨奇,还是郑玄、李玮、赵戬、朱穆、崔琰,他们都为北疆的崛起,都为拯救大汉,都为开创中兴大业建下了赫赫功勋。大汉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忠诚和才智,有了他们的血汗和进取,才有了今天中兴的希望。
现在,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任由双方杀得血流成河,损失最大的是朝廷,是大汉,中兴大业必遭重创。
如果利用北疆武人的力量,支持一方,打击另一方,结果更加难以预料。董卓在洛阳的失败就是个例子,其后果是社稷的败亡,李弘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
退一步说,就算李弘动用了武力,把蔡邕等一帮老大臣全部赶出了朝堂,让北疆系控制了整个内外朝,控制了全部权柄,而后会发生什么?北疆系的矛盾即刻便会爆发。这在去年已经有了教训。当初为了攻打洛阳之策,北疆系的武人和士人几乎正面对决。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此刻李弘若动用武力干涉朝政,朝堂上正在争斗的双方为了防止“董卓之祸”重演,马上便会联手。
在中兴大汉这个前提下,北疆士人和大汉所有的士人一样,对所有可能危害社稷振兴的东西,都会坚决打击,绝不留情。
士人一旦联合起来了,一条心对付自己的敌人,这个敌人也就走到穷途末路了。
当年奸阉、何进、董卓、李傕、郭汜等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权臣们的最后下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士人们集体反抗,朝政必然荒废。朝政荒废了,社稷就会动荡不安。各地州郡的百姓因为没有活路了就会造反,继而社稷摇摇欲坠,倾覆在即。那时,即使你手握权柄,即使你主掌了“天下”,你又能支撑几天?
你可以控制大汉的权柄,控制大汉的京都,控制大汉的军队,但你能控制大汉十三个州的军政吗?你能控制大汉一百六十多个郡国的军政吗?你能让十三个州的士人都对你俯首帖耳吗?你能让大汉几千万百姓都对你顶礼膜拜吗?你以为自己窃取了国祚,挟持了天子,霸占了权柄就能为所欲为吗?
李弘自己就是个例子。当年少帝继承皇统的时候,李弘为什么要率十万大军威胁洛阳?当年董卓主政的时候,李弘为什么拒绝接受朝廷的调遣?当年袁绍等人起兵讨伐董卓的时候,李弘为什么拒绝参加?还不是为了北疆武人,为了整个北疆的利益?当朝廷不能满足北疆利益的时候,李弘的军队距离洛阳也就近在咫尺了。
前有李弘、袁绍等州郡大吏和朝廷对抗,今有刘表、曹操、孙权等州郡大吏和朝廷对抗。那李弘和北疆武人如果像当年的董卓和西凉人一样霸占了朝堂,会发生什么?李弘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能保证所有的北疆武人、北疆士人,甚至包括天下士人,天下芸芸苍生的利益?
不可能,朝堂上不可能只有一种势力。社稷要想稳定,朝堂要想稳定,大汉要想富强,首先要让各阶层的人都能分享大汉利益。为了保证各阶层的人都能分享大汉利益,朝堂上就需要有代表各阶层的势力。北疆武人只是这些势力中的一个,它无法代表天下各阶层人的利益。
北疆武人掌握着军队,掌握着大汉最强悍的力量,但军队只是一把刀,是北疆武人用来实现和维持自己利益的武器。北疆武人不是大汉的军队,它只是大汉朝堂上的一股势力而已,它只代表着北疆的利益,军队的利益。当北疆武人的利益受到损害时,这把刀便会露出血腥的嘴脸,肆无忌惮地杀戮。
李弘是北疆武人的一个代表,是维持北疆武人利益的一个代表。当北疆武人的利益无法得到保障的时候,李弘如果没有及时站出来坚决予以维护,北疆其它武人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当年董卓死了,李傕、郭汜等西凉将领都干了什么?
蔡邕、李玮、崔琰和众多大臣恳请李弘不要在此刻率军出征,正是担心北疆武人失去控制,担心军队这把刀失去控制。
李弘出征后,朝堂上的争斗未必会停止。一旦粮草辎重供应不上,大军征伐失败,李弘也罢,北疆武人也罢,北疆士人也罢,都有可能失去理智。朝廷上的武人和士人,士人和士人将血腥厮杀。继而董卓之祸将再次重演,社稷将再度面临崩溃的危险。
所以,在目前这种社稷不稳,中兴大业极为脆弱的时候,稳定高于一切。
现在需要武人去打天下,需要士人去治理国家,需要武人和士人齐心协力。同时,为了巩固武人在朝堂上的地位,武人也需要维持士人之间的争斗,维持各方权势之间的平衡,从而保证武人的利益。而士人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够最大化,一方面想方设法在士人之间的争斗中赢得胜利,一方面也积极支持武人入朝,竭力拉拢武人,利用武人的力量打击争斗的对象。
各方势力在朝堂上互相利用,互相打击,互相扶持,互相依存,紧密联系,密不可分,这就象一条首尾相连牢牢捆住猎物的链条,任何一环断裂了,整条链条的作用也就失去了。猎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