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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含泪谢了他,谢审言也在床上致谢,可李伯到了床边,拉了谢审言的手,好久不说话。最后是谢审言轻声说:“李伯,我没有,怪过你。”这简直成了他的口头禅了,他曾经怪过谁?下面他大概要说“只有感激”了。果然,谢审言又说:“你照顾我了那么久,我……”李伯打断了他,还是说了:“我对不住你。”接着他站起来,对我一礼说:“夫人,请多保重。”我也回了礼,李伯走出门去。
回味着李伯对我的称呼,我微笑着坐在谢审言身边。他眉梢微挑了一下,握了我的手轻声说:“夫人?”我笑出声,凑到他的脸边说:“老爷?”说完我龇牙咧嘴,像咬了口辣椒。他似乎笑了一下,又说:“娘子?”我贴了他的脸说:“夫君。”这还差不多!他叹息着低声说:“欢语。”我把唇覆上他的唇说:“审言。”
哥哥被他的师叔千笨蛋万笨蛋骂得十分缩头缩脑,他师叔走了,他才恢复了当世名医的沉稳做派。除了给谢审言扎针,他和我开始每天扶谢审言走路,我简直心疼死。谢审言的腿部肌肉萎缩了,走得十分痛苦艰难,一步就停半天,出的汗从他额头上滴下来,在地上画出一条线。
皇上时常派人来探望谢审言,也常命御医来诊病送药。刑部奉旨彻查此案,贾成章在狱中大鸣冤枉,说他的儿子患病癫狂,有史可察,况且,董家小姐以前对他的儿子有过殴打结下了仇恨。他的儿子得知婚讯,愤恨失常,本只想要董家小姐性命,有人证说他的确是等着谢审言离开才下的手,所以对谢审言的刺杀是没有预谋的,不存在阴谋诡计。贾成章说毫不知晓他儿子的行径,现在谢审言幸存了下来,可他的儿子已经丧命,他只该领教子失责之过,不该承担他儿子的罪行,求皇上明察。太后也为他求情,说他为官这么多年,不曾有过失职,不该因家事涉及他的仕途。皇上最终只以治家不严、祸及他人之由,降了他两级官位。
一天,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前来,要求单独会见谢审言。我们都在外面等候着,送他出了府后,大家聚到了我们的屋中,算是个小的家庭会议。
谢审言倚着床头坐着,脸色疲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他半合着眼睛,谁也不看。
还是爹首先出言:“审言,皇上定是派刘公公来看你恢复得如何,按你此时的境况,的确能以身体不佳为由请退官位。”
谢御史说话:“不可!为人臣子,当效力至死!”
哥哥开口:“审言,你需要时间修养,不能过于操劳。”
谢审言不抬眼睛,轻声说话,他原来就声音沙哑,现在没了底气,就更小声,大家都不敢出气听着他:“我对刘公公说,商部方成雏形,我不会半途而废。”他喘了口气又说:“况且,那贾成章失其独子,日后不会干休……”
谢御史说道:“正是!你该回谢府居住,应为上朝做准备……”
哥哥忧虑道:“可是审言,你的身体……”
谢审言接着说:“我从此常住董府。”
谢御史皱眉:“为何?!”大家都静静的。
谢审言答非所问地说:“我将留下一纸休书,我若死去,欢语立回董家……”
我忙说:“不许提死字!”大家都附和:“审言,不能如此信口!”
我接着道:“你若敢写休书,就是你存了离意,你要我担心……”我也不敢说那个字了。
爹出声:“审言不可写下休书,小女嫁给了你,你就要与她白头偕老!”
谢御史道:“这与你是否回府有何相干?”大家又不说话了。
谢审言淡淡地说:“我不想回去。”
谢御史气急:“什么叫‘不想’,你常住岳家,成何体统!”
谢审言脸不变色:“不成体统,又如何?”
爹赶快说:“这里有犬子照料,十分方便,谢大人暂且让审言住在我府。”
谢御史回答:“怎么能……”
谢审言轻声说:“我虽想返朝,但的确也感力不从心……”谢御史安静了。
看谢御史不说话了,谢审言才继续:“要一位世情练达、知人深浅者,做我的助手,代我与众多人士应酬,执行种种方案……”他上气不接下气了。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钱眼,钱眼立刻聚精会神地看着地上。谢审言静静地坐着,像快睡着了。
好久,钱眼才叹息道:“我刚高兴了两年,当个大管家,挣了几个银子,那个药厂,更是兴旺……”
谢审言还是半合着眼睛,低声说:“薪奉只是中等,但商部才创,百废待兴,日后必有成就。”
钱眼想了想:“最好有年终分红奖励,与商部盈利相关。商部是国家丰盈之所。”
谢审言点了一下头。
钱眼依然看着地上,又叹:“我为人懒散无束,最怕上了朝,一语不当,被皇上怪罪……”
谢审言回答:“不必上朝面君,但要接见所有来访之宾。”
钱眼微摇头:“我曾经说我不想成仙得道,只想在人间讨价收账……”
谢审言答道:“商部要收取巨额税款,拨放大笔资金……”
钱眼沉吟:“我是太傅府中的大管家,受人尊敬。我不愿向别人……”
谢审言接道:“位置必然显要,只向我应答,有我的部分权益,但要为我分担职责。”
钱眼以手支颌,故作忧虑:“仕途险恶,风云不测……”
谢审言睁眼看向钱眼,慢慢地说:“同进共退,护佑彼此。”他的眼睛晶亮如漆,钱眼的贼眼也十分夺目。两个眼光撞上,半斤八两。
对视完毕,谢审言又是副累得半死的样子。钱眼眨眼悲叹:“知音!我如此辛苦!为了你们家操了这么多心,现在要为国家操心!我图个什么啊!”
谢御史十分愤怒:“岂不闻,王道天下,君为父,民为子,子以父先……”
钱眼举手:“别说了别说了!我听不懂!我刚做了笔赔本儿的生意,正在伤心。”
我说:“钱眼,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有什么伤心?!”
钱眼小贼眼一瞪:“知音!谁想当官儿?我只是为了人家才答应了,又帮了人家一次!你还不谢谢我?”
我笑:“说谢谢还不容易,谢谢你!”
钱眼一下凝眉,闷然道:“我怎么觉得又赔本儿了?”
丽娘叹息:“我刚轻松了两天,就又得忙了!”
哥哥也悲叹:“我怎能再去讨账?!”
钱眼一指谢审言:“问他!”
谢审言闭了眼睛不睬。
冬儿说道:“那位媒婆张嫂,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
我笑道:“当然,十分精明的样子,还很聪明,不然为何让你给哥哥去研墨?”
冬儿轻叹道:“她说那时她看出了谢公子,姑爷,没有娶我之意,见我出言帮助你的哥哥,就想撮合我们两个人。她自己嫁了一个浪荡子,酗酒后还常打她。她说若她保的媒中有不幸的夫妻,她死不瞑目。”
丽娘说道:“这样好的心肠。”
冬儿又说道:“她非常能干,只是,贾家发现了是她给我牵的线,让官府把她捉去,她受了刑,供出了我们。她的丈夫在她入狱后就休了她。姑爷救了我,她也出了狱,我父母收留了她,在那里帮忙。但管家陈德十分能干,她其实可以来这里。她在外面多有往来,为人老练,完全可以为夫君管理账务和采买谈价。”
哥哥忙道:“来吧来吧,能干就行!”
爹轻叹一声:“审言要休息,就如此行事吧。谢大人,我让人为你准备一处院落,你可住下,也省得日日车马。”
谢御史用鼻子出气道:“你不过是幸灾乐祸!”自己站起来走了。
他们走了,谢审言马上躺倒,睡着了。看着他干枯黄瘦的面容,我想他还需要长时间的恢复,日后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操劳。有钱眼辅助,让我稍觉宽心。可当天晚上,方掌了灯,钱眼就鬼鬼祟祟地来了。他一进门就一副心虚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支支吾吾,谢审言坐在床上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钱眼终于叹息:“我对我的爹说了,他不同意。”我刚要开口抗议,但想到这是他们俩个之间的事,就没出声。谢审言根本不接茬,等着钱眼解释。
钱眼再叹:“我爹说我如果轻入仕途,如此被迅速提拔,一步登天,对我的福份有损。”谢审言开始闭目养神,我有些奇怪,钱眼不是言出无信的人。
钱眼摇头叹:“我爹说他本来就误了你,你以德报怨,他的福份也危险了。”谢审言没动静。
钱眼又叹:“我爹还说,你这副病病歪歪的样子,对我没什么保护作用。”我更奇怪,这简直不像钱眼的话了。
钱眼看谢审言,低声说:“你就不能挽留我一下?”
谢审言不睁眼睛说:“你想要我干什么?说吧。”
钱眼看了我一下说:“知音,人家比你难对付啊。”我知道此时不能插嘴。
钱眼一垂头:“我爹说了,你虽学过些剑术,只是皮毛,实在并非什么真正武艺。你要向他学习修炼内功和一些拳脚,以健体强身,好长命百岁,这样才能在官场上为我遮风挡雨,让我能赚着钱还不必担心你哪天一头病倒,我得给你收拾残局,结果成众矢之的,不能……”
谢审言轻声打断:“不学!”我知道他觉得钱眼的爹是想还他的人情,不愿如此交换。
钱眼忙道:“慢慢谈慢慢谈,不能一棒子就……”我皱眉,钱眼改口:“不能一口价是不是?”
谢审言不说话。
钱眼叹气:“其实我爹早就想让你跟他学,但是你这么大的能人,我爹不好意思问你,就怕你说不学,可看看!你还真看不起他!就像他原来怕的似的!”
见谢审言不搭理他,钱眼一咬牙:“我虽不是个才子重臣,但我不用操心哪天我走了,我爹对我媳妇不好……”
我出声:“钱眼!”
钱眼翻了下白眼,继续说道:“知音是天字第一号的没用之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