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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声:“钱眼!”
钱眼翻了下白眼,继续说道:“知音是天字第一号的没用之人,嫁个人还把自己嫁到……”
我又叫:“钱眼!”
钱眼不为我所阻,看着谢审言冷笑着:“夫君哪里有那么好当的?我比你结婚早两年,可以告诉你,这其中有许多责任!我不仅要为我的娘子现在着想,我还得想着几十年后,我不能把她留在后面受苦,更别说先走一步,让她受几十年的气……”
谢审言长叹了一声,睁了眼睛,钱眼笑了:“其实你就当是为了知音才这么委屈了自己,折了你的清高傲气,但你因此省了我们知音在你们家洗上三十年马桶,你还是忍了吧!”
半天,谢审言轻点了下头,钱眼神秘地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爹和你我娘子知,就不能再让别人知了。”谢审言又微点了头。
钱眼眉开眼笑地起身,大出一口气说道:“明日四更天我来找你。”他转身看着我,得意非凡:“知音,人家心里又不舒服了,你开导开导他!”说完,几乎是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
我笑着坐在谢审言身前,他的脸色十分不快,我抱了他,给他抚摸后背,轻声说:“我也曾被那个家伙打败过,没事,日后咱们合起伙来,早晚能收拾了他!”
谢审言在我耳边喃喃道:“他欺负人……”
我点头:“对!他是敲诈勒索、强加于人!谁也不愿意欠人的情!本来你让他帮你,就已经过意不去了,他竟然又加了一层!日后……”
谢审言出声叹气,我抱他更紧:“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咱们使劲还,让他们也过意不去!”
谢审言低声说:“谈何容易……”
我继续鼓励:“肯定行,咱们要积极地看问题……”
次日天还黑着,钱眼就来了,把谢审言背着去见他的爹。他背了谢审言十来天,就搀扶着他走了。又半个月多后,谢审言就能自己走着去了。渐渐地,谢审言看着是精神了好多,说话能说好几句,常睁眼看人,不像以前总是一副瞌睡的样子。
谢御史虽然嘴上说不愿意,可在我府住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和那个老仆人每天都来看谢审言,他们还是不多说话,但谢御史的脸色似乎不像以前那么恨怨交加。他有时会在我那些孩子们附近坐很久,看着孩子们笑闹玩耍。我觉得他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孤独的老人。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只有管家张嫂常去问他所需,给他安排生活。
谢审言自伤后就十分怕冷,虽是夏天,但他经常手脚冰冷,晚上要盖上棉被。哥哥说他气虚血亏,调养和练功一段时间就会好。现在就多晒太阳。
于是我每天午餐后,就让谢审言半躺在外面廊下的长椅上,让他给盖了薄被,阳光正好能晒到他的半身。我常坐在他身后抱着他,和他聊天,有时把书放在他胸前,看几页书。大概是因为早上起得太早,他很容易就疲倦,每每在我怀中睡去。
大家看见我们这么亲昵,多远远回避,可有时还会有意外。有一次,几个孩子从远处跑过,言言挣脱了莲蕊跑到了我的面前。他严肃地看着我怀中睡着的谢审言,开口问:“娘,这是谁?”我轻声说:“嘘,这是爹。”言言皱眉:“娘干吗抱着他?”我说道:“爹累了,娘就得抱抱。”言言说道:“我也累了。”我忙道:“娘先抱爹,下午去看言言时,再抱言言。”言言沉思:“等日后我长大了,成了爹,娘就先抱我!”谢审言突然咳起来,我忙说:“言言快去玩!别把爹吵醒了!”言言不高兴地走了。谢审言轻叹了一声说:“你当初抱了他那么长时间,我都没说什么……”我笑起来。
许多次,抱着安睡中的谢审言,听着他细微绵长的呼吸,四外长鸣不断的蝉声,远处风过树叶的哗哗声……我会想起我们走过的这一程。那所有的迷茫和了悟,所有的分离和相聚,所有的离别和回归,都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那最脆弱的地方恰是他爱的最难舍的挂牵,从他一开始就陪在我身边的关照,到他生死存亡之际返身相顾的掂念,让我明白,无论他多么羸弱,只要他在,他就是我的一道坚强屏障。
如果人爱到深处,能爱所有的弱点,那么如果真有宏大的爱,一定是爱人们所有的光明也包容了人们所有的阴暗。
恍然间,四外的景色美不胜收,天地弥漫着可以触摸的温情,让我想起我的父母双亲,他们对我的无边宠爱,对我没有索取的给予,对我没有评价的接受……那位与我相处了二十年的伙伴,他和我的那些欢笑无邪的儿时嬉戏,那些相顾羞涩的少年少女的情意……我在这里的亲人们,我的朋友们,我的孩子们……
面对着小小的庭院,摇曳在小径上的树影,逆光而飞的蝇虫,那些往日纠缠了我思绪的悲欢都变得浅淡,像一杯多次过水的清茶,已经品过了滋味。
那切齿过的人和事被滤去仇恨,只余怜悯。那个对谢审言下了毒手的小姐,她看着自己的所爱被自己折磨死去,这该是多么深沉的悲痛。那个疯狂了的贾功唯,他应是这世上唯一真正爱那位小姐的人。他看到了她眼里的神采,他欣赏她的火爆,他喜欢了她的弱点。他对自己的相貌和本质必是充满自卑,可还是用尽伎俩,想得到自己看上的人……
回看往事,竟都是无足轻重。可就是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尘归于尘,土归于土的枉然,我也已经得到了那可以贯穿我的生命伴随我灵魂的爱。它宛若一叶扁舟,载我泛彼飘摇。滔滔莫测,激荡依旧,但我却能安立于风浪之上,携手那护我一生的人,看云生于水,日落天边……
夏日午后,我在长久的端坐中,感到自己已经平静地融入了我周围的安详。
番外 1
审言在我怀里轻动了一下,我知道他醒了。他的眼睫毛微微分开又合上,我怕他想接着睡,就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我睡了多久?”我说:“你刚睡着。再睡会儿。”
他合着眼睛说:“我其实不是那么困,就是想让你多抱抱。”
我稍紧地抱了一下他,吻了一下他的额角,轻声说道:“我也想。”
他还是不睁眼睛,翻了一下身子侧躺着,把脸依在我的胸前,好久不说话,我以为他又睡着了,听他慢慢地说:“我大概要开始会见人众了。月后,上朝。”
我又抱紧了些。他的身体还是十分瘦弱,在我怀中像一个孩子。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见他们?”
他答道:“后天,三天后?你说呢?”
我苦笑,“五天后?十天后?”
他轻叹,我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段时间,无新法出台,商部过去的条例得以缓慢实施,没有造成混乱,是不幸中的幸事。但如果进展停滞的时间过长,就让人生疑,以为新政不稳,会前功尽弃。”
我嗯了一声。他接着说:“钱眼会替我见大多数的人,我不会太累。”我点头,他看不见。他的头往我怀中蹭了蹭,悄声说:“对我说,你不担心。”
我叹气,“不可能的事啊。”他的嘴角动了一下,我把嘴凑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我喜欢担心你。”
他痒得头动了动,还是不睁眼,紧贴到我的胸前,低语:“我知道。”
我微笑着抱紧了他,还是到他耳边去骚扰他,说道:“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喜欢?”
他的头又乱动,可轻声答道:“不说。”
我嘿嘿笑了,紧搂住他,去吻弄他的耳朵,他在我怀中稍转着头躲闪,但并没有用力挣脱我的搂抱。我轻轻地咬他的耳轮耳垂,吻他的耳垂后面,接着吻他的脸颊,然后久久地吻他的颈侧的经脉,他的腮骨。他不动了,静静地在我怀中躺着,任我吻了个够。
吻了他的脖颈很久,我才去吻上他的下颌,然后嘴唇。夏末午后的微风在我们的唇边划过,我一点点地浅尝他,他似乎半睡般只在口中微微地应和着我,等着我的下一步。渐渐地,我低头深吻他,手臂把他抱向我。恍惚中想起,那时他就是这么吻的我,把我唤了回来。一时更加柔情万千。
我吮食着他的舌,他口中的甘甜还是带了一股药味儿。想到他竟然就要这么去干事了,我心里酸楚,但也知道他决定的,我说不了什么。且不说他真心相信兴商利国,只说他有始有终的性格,他都不会把建了半截的商部放在那里不管。可这么未曾恢复地就要开始……
暗叹了一下,我离开他的唇,睁眼看他,他稍抬眼帘看我,虽然面容还是有些憔悴,但他的眼瞳明亮有神。我去轻吻他的眼帘,他闭上眼睛,我边吻边低声问:“你昏迷时,见到过那黑暗的走廊和宇宙星空吗?”
他也轻声回答:“没有。”他停了会儿说,“你说过的,那时会有选择。我没想走。”
我胸中热意涌起,唇停在他的眉梢处,许久没有动。
他又说:“我听见你说话,叫我夫君,我叫了你娘子,可惜你听不见……”
我想流泪,忙又连连亲吻他的眼角,说道:“我听见了,审言,真的听见了。”
他过了会儿,低低地,似乎自语道:“我做了好多美梦,梦见了李伯家的果林……”
我心里一动,接着问:“梦里有我吗?”
他答道:“有。”
我继续吻他,问:“还有呢?”
他合目久久不语,我轻吻他的鼻梁和侧面,不敢表现出异样。
哥哥对我私下讲过,张神医把审言那里一处过去伤愈后长在了一起皮肉割开重新缝好了,还除去了破烂地粘合在了本体上的包皮。张神医说,他经络未断,当是能够,但皮肉短缺,会十分疼痛,他必然不喜。我想当初他受的痛,也让他潜意识里不愿动作。哥哥说审言对外界的刺激还是没有反应,他每日都给审言在经穴要位扎针,按摩脊椎上的对应部分。审言从来面如死水,不置一语。弄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