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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停了下问:“小姐有心事?”我没说话。钱眼在对面说:“有什么忧心的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我笑起来:“你不是早就说累了,睡觉了吗?”
钱眼坐起来说:“被人骂得心里难受,睡不着。”杏花也坐起来:“活该!让你胡思乱想!”
坐在一旁守夜的李伯说:“你们天天说不完的话,到夜里也不消停,这是不想睡觉了吗?”
我叹了气坐起来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不睡就不睡!接着聊!”
我们都坐着了,那边谢审言依然躺着没动,只是时而轻咳。
钱眼笑道:“我有酒,大家喝喝……”
杏花和李伯同时大喊:“小姐不能喝酒!”我笑出声。
钱眼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喝?”
杏花说:“小姐是一次醉酒之后醒来变了个人。”
钱眼说:“不可能!人怎么能变来变去的。”杏花就对他讲了我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人,与她原来的小姐换了灵魂。
钱眼不信地说:“哪里有灵魂来回走的事情?”
我沉思着,“其实时间和空间都可以是并列存在的,就象两个村庄,我们的灵魂如果找到了中间的道路,是可以来回走动的。”
钱眼说:“那你怎么能到别人的身体里去呢?”
我看着天空的星斗,捕捉着我脑海中的思绪:“我相信灵魂独立永存于我们的躯体之外。曾有位高僧说,我们离开我们的躯体时,就像抛开一件衣服。对于得道之士,这衣服只是轻轻一挥而去,对于沉湎在尘世中的人,就会痛苦得象剥去一层皮。所以,躯体就象手套一样,我们的灵魂之手从一只手套中抽出再放入另一只中,易如反掌。我到了你们小姐的身体里,是因为她也想离开吧。”
钱眼少见地严峻地说:“如果灵魂永存,那么人就真的不是只活一辈子了。”
我点头说:“是的,我们的灵魂既然能超越躯体存在于尘世之外,那么到这世间来肯定有道理。既然有道理,那就不会只来一次吧。”说完,我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谢审言在全身心地听着我说话。我看向他,他的身形在火光外的黑暗里,朦胧不清。
钱眼说:“照你这么说,我们真的是没事找事,有好好的灵魂,为何要到世间?难道你相信佛教?我们是来受苦的?我就觉得活得挺好。”
我笑起来说:“钱眼,你刚才的话是得道的真谛。生命本该是充满喜悦的事情!我不相信我们来是为受苦,我相信一切都有目的。”
我忽然心中一片光亮,思绪飞扬,我认真地说:“也许是我异想天开,但我就是觉得,我们每一个人本来都可以在天堂自由快乐地永在,那里没有苦难和忧伤。可我们要励练我们的灵魂,想知道在人世中,我们是不是还能保持住我们的正直,在困境中我们是不是像我们想得那么坚强,所以我们要来这世间走一趟。那些大慈大悲的灵魂,给自己选择了深重艰辛的苦难,那些轻松随意的灵魂给自己选择了平淡容易的生活。可每个人都会有一番劫难,有的是死里逃生的经历,有的是一些总也理不清的问题,这是一定的,谁也躲不过去!因为越是过不去的坎儿,越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谢审言轻咳起来,我完全肯定他在聆听着我的每一个字,他在等待我讲下去。
钱眼兴奋地说:“照你这样说,我们的苦难就不是别人给的了,而是我们允许的了……”
杏花轻声说:“小姐,那这世上的苦命之人,是自己选了去受那些苦的?”她瞄了一眼谢审言的方向。
李伯插言说:“难道就没有恶人了吗?”
我边想边说:“其实,该说有恶行,没有纯粹的恶人。这世间的黑暗,源于那些恶行。有的是杀人放火,有的是言语中伤。不管什么,都是对人的伤害。那干了这些恶行的人,是因为没能战胜邪念,放纵了自己。我们允许自己的命运里有这些伤害,是为了完成我们的劫数,不是为了让那些为恶者得逞,因为他们干的坏事,实际是他们为人一世中的错误和失败……”
钱眼激动地说:“是啊!我们可不是为了让他们犯错才来人间走一次的!”
我点头,看着杏花说:“我们让自己承受了那些恶行,不是我们想去受那些苦,一定是因为凭借着那些劫难,升华了我们的灵魂。这就是钱眼说的,苦难绝不会是人生的目的!”
钱眼笑:“因为我们不会那么傻!”
我接着说:“我们来这世上,如果过了劫数,就是赢了,好好活下去,自有后福。如果没逃开,就回到了天上,一样是完成了应劫的目的。这就是死亦何忧啊。苦难不再是我们生命的主宰,而是我们修炼的工具。”谢审言静静地躺在那边,但愿他明白这是我对他的宽慰。
钱眼猛一击掌说:“你简直是在说没有苦命这么回事!即使命里有苦难,也是我们认了的,因为我们借着这些,变得更厉害了,对不对?!”
我点头:“对。”
钱眼叹道:“你和我爹的说法有点像。我爹总告诉我,一个人有福有难,如果有人踢了我一脚,我就少了些难,后面就等着享那一脚对应的福份吧。这就是你说的,劫数人人都有,没的跑,应了劫就剩福分了。”
我又点头说道:“其实,说穿了,生活是个态度问题,你爹一定是个乐观大度的人。”
钱眼哈哈笑起来,“我爹对我说,我除了被踢了几脚,被饿了几次之外,没经历过什么大苦大难,现在有了那么多银子,实在损了我的福寿,我可不能只享福。听他这么说,我只好日夜操劳地去讨价收帐。我爹现在天天说他享福享大发了,大概活不长了,他老想着该出去讨讨饭。”
我皱眉:“这是乐观呀还是悲观呢?”
钱眼怪笑:“被难住了吧!其实我觉得别管这些词儿,只要让自己心里舒服就行了。”
我一下子笑了,“你跟我爹,我那边的爹,倒是很像。”
钱眼哈哈笑起来:“竟然这样?你的想法像我爹,我的想法像你爹?!”
杏花也笑了,说道:“小姐从没有讲起你那边的爹娘,钱眼怎么个像法?”不知她是对我爹感兴趣还是对钱眼有意思。
我说道:“我爹年轻时远过重洋,去异乡求学。他曾去护理病危的病人,因为许多人家不能二十四个小时在那里守候,但又不想让病人孤独。他说见过好几个临死的人,天良发现,为当初做下的坏事或者犯的错误,悔恨痛哭,不能平静面对死亡。他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良心,总对我说,人要知道自己,接受自己,不要做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自然就不会违背良心,也就会快乐一生。”
李伯说道:“有道理,人如果做了眛了良心的事……”他叹息了一声。
杏花问道:“这就是为什么你总说我们原来的小姐心里不好受么?”
我往谢审言那边看了一眼,说:“我碰到她时,真的感到她十分绝望哀伤。”
钱眼问道:“她为什么那样?干了什么坏事?”
谢审言在,我们当然不能对钱眼说是什么,我说道:“因为她对杏花很坏。”杏花曾经这么说过那个小姐如何虐待她。
李伯又叹了一声。
钱眼问道:“怎么坏法儿?”语气里有种很冷的感觉。
我说道:“李伯,你是不是看着杏花长起来的。”
李伯点头:“杏花,苦命啊!来时才五六岁,十来年,没一天好日子。挨打受骂,刚来时,有一次,小姐用烙铁把杏花胳膊烫成那样,她哭得嗓子都出不来声了……”
钱眼皱眉了:“你干了什么?值得她发那么大火儿吗?”
杏花小声说:“我碰掉了她的古琴,摔坏了。她说那琴很值钱,比我还贵,她烫了我,是让我记住……”
钱眼说:“让我看看。”
杏花抬头立眉道:“谁让你看!”
钱眼立刻一副温柔谄媚的样子,“杏花,我有良药,能消除伤疤,让人变得细皮嫩肉的。让我看看,能不能用,就一眼。”
杏花怀疑地小声说:“真的?”
钱眼真诚地点头,他是要看杏花赤裸的胳膊!我刚要出言制止,但看见李伯盯着我,眨了下眼睛,我就没说话。
杏花稍挽起了袖子,露了一下小臂上一条短粗的褐色伤疤,周围还有许多蜈蚣样的伤痕,又马上放下了袖子,问钱眼道:“能用药消去吗?”
钱眼皱眉咬牙了想半天,低声说:“能吧。药在我爹那里,我回去拿了给你。”说完,拍了下腿道:“我得喝点酒了,心里憋得慌。”一下起身向马匹走去。
我看着李伯说:“李伯,你是对的,钱眼不是个坏人。”
李伯的脸上似乎有一丝微笑。杏花转脸问我:“钱眼是不是在骗我?”
我摇头:“不像。”
杏花笑了,兴奋地说:“如果能消去就好了。”
说话间,钱眼拿了个酒袋回来又坐了,我眼梢瞄着钱眼,笑着对杏花说:“你平时也不能穿短袖的衣服,想消了,是不是怕日后你的夫君不喜欢呀?”
杏花低头说:“太难看了。”
钱眼喝了一口酒,咂了下嘴,看着杏花说:“杏花,别瞎想,你要是真找着像知音说的把你放在了心最上头儿的夫君,他不会嫌弃你,只会心疼。”
我一下子咳嗽,杏花看我,我忙说:“我只是牙根儿发酸。”李伯也低咳了一下。
钱眼哼了一声,又喝了口酒,对杏花说:“杏花,我这酒是女儿红,我去别人的婚宴,人家给我的……”
我说道:“是人家给的吗?不是自己偷偷灌的?还有,人家邀请你了吗?不是去蹭饭的?”
钱眼一晃头,“知音别打岔!杏花,你尝一口,如果喜欢的话,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弄点去。”
我皱眉,“你别看不起我们,我知道爹肯定给原来的小姐埋了女儿红,杏花出嫁,我就挖出来给她当喜酒了!”
钱眼的贼眼变成了毒蛇眼睛,看了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