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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哥哥真客气。”琉璃子听了这话,嘴角抿着笑,脸上浅浅的酒窝似蕴了一泓蜜汁,“你们是来找六槐君的吧?他现在很忙,不过我已经告诉他秦姐姐和朋友来了,你们等一等好不好,他说待会儿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哎……等倒是不打紧,我是来找琉璃子的。”秦海青道。
“找我么?”琉璃子出乎意料之外,眼珠转了两转,“秦姐姐,你找我……干什么呢?”
“聊聊天不好吗?”秦海青从怀里掏出琉璃子送她的那个护身符,“这次出海,见着你哥哥了,不想问问他的情况?”
琉璃子脸上的小酒窝不见了,她眨眨眼:“哎呀,我这阵子也忙着呢,要不呆会再谈。”说着话,脚尖向外,闪开身。
“我们不急,等你。”秦海青将护身符收了回去,端起茶杯。琉璃子稍停了停脚,没有应声,仍是往后面厨房走。
“会不会心急了一点?”池玉亭端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也是手端瓷杯细品香茗。
“急了吗?”秦海青吃了一惊。
“有一点,”池玉亭点点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问事情还是最好不要把情绪带进去。”
秦海青点点头,手指沿着杯边轻轻的摩了摩,“说起来,你倒是冷静得很,总是这样无动于衷。”
池玉亭淡淡一笑,将话题挑开,“那便是川上淳的妹妹吗?看上去还是个天真的孩子。”
“的确,看见她很难想像琉璃子竟有那样凶暴的哥哥。”秦海青叹了口气,“说起来六槐也是与琉璃子一般的性格,想来这样他们也是因此而成为朋友的。”
“你说六槐对川上淳的事知道多少?”池玉亭很放松地坐在那里,边喝茶边看楼外的风景。安海县境内有条窄窄的小河汇入大海,小河在福兴楼所在的街道绕了个弯,从福兴楼头拐过去,往入海口延伸。池玉亭这会儿望着出神的,是河面上一个卖米酒的船家,把从岸边楼上吊下的竹篮中的铜钱收起,把装满米酒的小罐放进篮去。
秦海青注意到池玉亭的眼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卖米酒船家已收好钱,将船慢慢划开。池玉亭发觉她的注意,回过头微微一笑,接着问道:“如果六槐和琉璃子都与屠村的事无关,又该怎么办呢?”
秦海青答道:“我并没有觉得六槐和琉璃子一定与屠村的事有关,不过,总不会白来吧。”
“你指什么?”池玉亭提壶将秦海青放回桌上的杯子斟满,抬眼望着她问道。
“不管琉璃子是逃出来的也好,被赶出来的也好,与川上淳终归是兄妹,既然到了一个地界上,断断没有毫无联系的道理。”秦海青用手轻叩桌面示谢,一边低声回答。
“说的也是,琉璃子既知道你出海可能会遇上川上淳,那么她多少知道一点兄长在什么地方。”池玉亭有些赞同秦海青的分析,“但那也许是因为她听到了些消息,猜到是她的哥哥在附近海上。”
“不,川上淳虽然凶恶,但却善待自己的妹妹,”秦海青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你没看到,但我看到了,川上淳见到琉璃子的护身符时微笑了一下,出于内心的笑。我看得出来,就算是吵架,他们兄妹的关系也很好。他若知道琉璃子的落脚处,不会无动于衷。”
“这样啊……”池玉亭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听上去我们在利用琉璃子,如果她的确是无关者,这样下去我们的作法可能会有点卑鄙。”
秦海青扭开头去,冷笑道:“反正不是江湖人,不必守着江湖上的臭规矩。老……亭哥,你好像教过我,公门人有时候不能拘于俗礼,不得已时也可以恶制恶吧?”
“我是说过,你也一直这么照做的。”池玉亭笑了起来,“算了,反正我什么人也不是,随便你了。”
“啐!”秦海青回过头来瞧池玉亭,却是一张臭脸,“你又摆出一付老好人的模样,随在我身边,只怕你这次也脱不了做恶人的嫌疑。”
池玉亭看她的一张臭脸,轻轻地笑出声来。
那个时候,从几天前那惊天动地一掌以来,笼在两个心头的阴霾似乎就在这臭脸相和轻笑声中悄悄隐去了。
琉璃子收拾了几张桌子,端了一摞碗碟向后走,走至门口斜睨一眼,见秦姐姐还在微微笑着看自己,也不作声,稍稍点个头,咬咬唇便进了后堂。
灶间仍是热闹得紧,六槐与阿五手上不停,嘴里亦是口架不断,见琉璃子悄没声的溜进来,住了口,各自埋头忙自己锅里的事。
琉璃子不理他们,将碗碟放入木盆,推推正在洗碗的伙计,“小哥与我换换,我来洗碗,你去前堂吧。”伙计看看压根儿没拿正眼往这边瞅的六槐,再看看闷不作声的琉璃子,应了一声,擦净了手往前堂去。
琉璃子不作声,六槐更不言语,一时间灶间只有勺刮锅底和切菜剁肉之声。
“小白菜一道——”阿五把锅里的菜装好盘,提声叫道,前面伙计应了,进来端菜。阿五慢悠悠地走到琉璃子身边,一手提锅,一手抓铲,在她耳边“当当”轻敲两下,“喂!琉璃子,什么时候变成苦瓜脸了?”他没事找事地撩逗道。
“五哥哥,我想和六槐君说句话……”琉璃子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有些慌乱,有些紧张。阿五冷不丁地看到平素总是笑嘻嘻的琉璃子露出这种脸相,要说没吓一跳那准是骗人的话。
“哎……哎……你那是张什么脸嘛!”阿五惊得嘴角一抽一抽的,琉璃子不说话,仍是一张苦脸。阿五瞧瞧天,瞧瞧地,“嗨,我这叫管的什么事呢?”他垂头丧气地回灶边,“六槐,给你一道菜的时间,我先帮你管着锅里。”六槐翻翻白眼,手里不停:“她说要讲话我就去讲了?也不看现在多忙,客人等着呢!”阿五放下自己的锅与铲,走过来劈手夺过六槐的家伙,“你以为你是谁?福兴楼就你一大厨子?瞧你那得意的狗屁样儿!”仍气不过,一脚踢在六槐臀部,把他踢得一个趔趄。“给我滚过去!”阿五忿忿地吼道。
“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六槐拍拍裤子,嘴里嘀咕,还是往琉璃子身边走过去,“有什么话快说吧!”他不耐烦地叫道。
琉璃子还是那张慌慌的脸,把六槐看得也是一机伶。
“怎么啦?”六槐的语调柔和下来。
“六槐君……”琉璃子突然双手抓住了六槐胸前的衣服。
“喂喂!把手擦干了再抓!洗碗的油水都蹭到衣服上了!!”六槐呲牙咧嘴地直叫,拿手去推琉璃子。
“你说过秦姐姐是公门的人对不对?她是来找我的,她说见过哥哥了,我觉得准是出了什么事!哥哥他……他……”琉璃子自顾自急急地小声道,到最后,竟说不下去,只是盯着六槐的眼睛发呆。
六槐听了这话,似突然被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正欲推开琉璃子的手僵住了。“为你……哥哥的事?”顿了顿,他迟疑地问。
琉璃子点点头,“如果我没看错,秦姐姐的脸色不好,好像受了伤的样子,我怕……我怕真的出事了……”
六槐冷静下来,“琉璃子,”他把手轻轻地放在琉璃子肩上,用一种温和而又不以为然的语调问,“这种事迟早也会发生的对不对?”
琉璃子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她低下头,靠在抓着六槐胸襟的双手上,“我不要……他是我哥哥,而且大家现在都这么开心,我不要听这样的事……我不要见秦姐姐……”
六槐没有立刻接她的话,半晌,他抬起手拍拍琉璃子的头,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好不好?秦小姐不是坏人,我陪你去和她说话,你不用怕的。”
琉璃子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可是……”
六槐笑眯眯地望着她的脸:“没出息!一着急就哭,认识你八年,快被你的鼻涕眼泪淹死了!”
“去!”琉璃子一把推开六槐搂着她的手,破涕为笑。
“以前对你哥做的事再怎么看不顺眼,那毕竟不关我的事。可现在是在我们这儿。”六槐见琉璃子冷静下来,脸色复又转为郑重,“以我的立场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你和秦小姐把话谈谈清楚也好。”
“六槐君,我和哥哥一直没有联系,”琉璃子向后退了一步,“没什么和秦姐姐谈。”
“你打小时候起,说谎时总要先下意识地拉开点距离。”六槐笑道。“我眼睛可没瞎,分得清鸽子和麻雀。”
琉璃子吃了一惊,咬咬唇,深深地弯下腰去,“对不起,六槐君。”
“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那家伙。”六槐摇摇手向灶炉边走回去,走两步,想起什么,回过头问对仍躬身呆呆站在那里的琉璃子:“到这儿后,你没做什么吧?”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六槐君应该知道呀!”琉璃子猛地直起腰来急急地分辩。
“没有就行了,那你还担心什么呢?”六槐脸上浮起了他一贯的嘻笑。
转回灶边,六槐推开阿五,“哎,头痛!今天的客人都给我撑死得了!点这么多菜,不是浪费吗?”
阿五拿肘捣了捣六槐的背,“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居然要用东瀛话?叽里呱啦又哭又笑,吵死了!”
六槐抬脚回踢过去,“找死!做你的二厨去吧!”
再说前面店里的秦海青,见琉璃子进厨房后就不再出来,奇道:“这小妮子,听了我的话,心便虚了吗?”池玉亭皱皱眉头:“你说这话的语气似乎有点不怀好意?”“那是当然,”秦海青笑答,“心虚便是有鬼,想必是触到痛处了。”
“若是她从后面溜走,这趟岂不是白来?”
“她不会溜,因为六槐在这儿。”秦海青道,“兄妹之情固然很好,可是从琉璃子对六槐的态度来看,她也断不会把麻烦留给六槐自己溜掉的。”
“听上去仍是我们用心叵测,”池玉亭含笑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