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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里看不到外边的消息。”
何不疑欠起身,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取过报纸,埋头读着。老人的双肩忽然塌
了下去,无形的重压使他的背驼了,白发苍苍的头颅微微颤动,他的生命力在一
瞬间被抽干了,只剩下干瘪的空壳。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等何不疑抬起头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悲
哀已被深埋深藏了。他不愿意自己的悲伤被凶手看到。高局长清清嗓子:“何先
生,对令郎的不幸我十分痛心……”他苦笑一声说,“算了,不必兜圈子说话了。
何先生是明白人,在明白人面前不用说不明白的话。宇何剑鸣曾是一个好警官,
是我手下一员爱将。说我和他有父子之情也不为过。即使他的B 型人身份被揭穿
后,我仍在为他寻一条活路,寻找一条法网逃生之路。这些情况我不想多讲,你
也许相信,也许不相信,这都无所谓。不过,事态的发展不是某个人能控制的。
现在,宇何剑鸣死了,我想,对于死人就不必苛求了吧。如果他的死亡能使他保
持自然人身份,我认为不失为一个比较满意的结局。这件事如果能捂住,有关方
面也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何先生,你是受人尊重的大科学家,是社会精英中的
精英。但你30年前的举动实在太轻率了!”
对高局长的指责,何不疑回以冰冷的目光——冰层下埋着多少悲伧!他知道
自己失败了。为了儿子的安全,他曾详细研究过所有有关的法律条文,他确信即
使儿子的身份被人揭穿,法律对于这位“处于2 号之外、具有自然指纹”类人也
无可奈何。但他没想到,高郭东昌以最简单的办法摧毁了他精心构筑的塔楼——
他采用了藐视法律的谋杀!何不疑知道,自己如果起诉这位滥用职权的局长,可
以稳操胜券,因为,至少在他实施谋杀时,剑鸣并没有被剥夺自然人身份;何况
被殉葬者还有两位自然人?他的草菅人命必将得到法律的严惩——但这一切有什
么用?不管怎样,剑鸣死了,如仪死了,吉先生和基恩都死了,他们永远不能复
生了。
何不疑简单地说:“是你杀了他们。”
高局长没有正面回答,但也没有否认:“我已经言尽于此,何先生,你有什
么意见?如果你对宇何剑鸣警官的死亡不表示疑义,今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何不疑冷冷地说:“请放心,我不会对宇何剑鸣的死提出疑义,不会去起诉
你的滥用职权罪。安心做你的局长吧。”
高局长点点头:“请何先生回家吧,何夫人正在门口等你。小赵,替我送送
何先生,请。”
何妻宇白冰驾着一辆旧富康车在门口守候,女秘书扶何先生上车,递过装有
随身衣物的小包。看见丈夫,宇白冰的泪水夺眶而出,但何不疑似乎没看见,他
同女秘书亲切地道了再见,关上车门说:“走吧。”等车开出街口,他才简短地
说,“不要哭了,至少不要当着他们的面哭。”
三天没见,妻子似乎老了10岁,她的目光黯淡,有化不去的悲伤浮在瞳孔里。
默默地开了一会儿,她声音沙哑地问:“是意外还是谋杀?”
“当然是谋杀。”
她的泪水再次涌出,她擦擦泪水,不再说话,默默地开着车。
看着那个衰老的身影走出去,高局长以手扶额,沉重地叹息一声。他保持着
这个姿势直到小赵回来,他问:“走了?”
“走了。”
“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他抬头看看小赵,从上班到现在,小赵的情绪一直
比较灰暗。“你还有什么话?”
女秘书说:“局长,怎么偏偏宇何剑鸣是个B 型人呢。”
局长苦笑着:“是啊,怎么他偏偏是个B 型人呢。”剑鸣为人随和开朗,在
同事中很有人缘。过去,由于职责的关系,“类人”这个名词在警方词汇中总带
着贬意,带着异味儿,这在警察局是一种共同的氛围。
不过,他忧心忡忡地想,出了个宇何剑鸣,已给这种氛围带来了裂隙。他挥
挥手说:“不说他了,上午还有什么安排?”
女秘书也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调:“鲁段吉军和陈胡明明都想见见你,都是
私人事务。”
“什么事?”
“不清楚。”
“让老鲁先进来吧。”
鲁段吉军小心地推门进来,今天他新理了发,衣着整齐,眉目深处有一抹苍
凉,不像往常大大咧咧的样子。他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对面,双手递过来一份文件。
局长扫一眼,见题头是“辞职报告”,便不快地说:“咋了?我记得你才56岁,
为啥要提前退休?局里对不着你了?”
鲁段吉军苦笑着,沉重地说:“我辞职纯属个人原因。局长,办完司马林达
的案子,我真觉得自己老了,落后了,不能适应这个世界了。我就像是小孩子进
戏院,听着锣鼓家会敲得满热闹,可深一层的情节理解不了。局长,我不是个轻
易服输的人,平时蛮自信的,这回是真服输了。算了,别让我再丢人了,好好歹
歹,我也曾是局里一名业务骨干,也曾干出一点成绩。我想及早抽身,不要弄得
晚节不保。局长,你就体谅我的心情,签上同意吧。”
高郭东昌看着他,他的苦恼是真诚的。老鲁文化水平不高,是靠自己的努力
才熬到这个位置。也许当时不该派他去负责这桩“水太深”的案子?可是当时谁
知道呢?谁能料到一个研究员的自杀能牵涉到什么“电脑上帝”?局长把辞职报
告放到抽屉里,语调沉重地说:“好,报告放这儿,研究研究再说吧。其实,我
也该打退休报告了,也觉得这个世界难以应付了。等会儿我把你的报告抄一份,
一块呈上去。”
鲁段吉军没有响应他的笑话,认真地说:“局长,我可是当真的,你别糊弄
我。”他站起来,却没有立刻就走,“局长,宇何剑鸣……怎么会是个类人呢。”
高局长摇摇头,没有回话。宇何剑鸣的真正死因已是公开的秘密,不过大伙
心照不宣罢了。大家对局长的无情处置也没有什么微词,对一个有不良倾向的类
人,这是应得的惩罚。不过,拿他和当年的宇何剑鸣警官相比,反差未免过于强
烈。
老鲁走了,明明低着头进来,神情黯然地递过来一份报告。局长着恼地说:
“又是辞职报告!你和鲁段吉军商量着来的?”
明明摇摇头:“我不知道老鲁要辞职。我辞职是自己决定的,与旁人无关。”
她已经知道了剑鸣之死的真相。以她素来对剑鸣的情义,她该对凶手恨之入
骨,该设法复仇,但她没有。
她曾爱恋过的男人变成了B 型人,这个基本事实使一切都变了味儿。警局B
系统是“夷夏之防”思想最为浓厚的地方,只要想起自己曾爱过一个人造生命,
一个从生产线上下来的工件,就有羞辱愧恨来啃咬她的心——但她又不能忘怀那
个笑容明朗的男人。
她不会为一个 B型人复仇,不会找高局长的麻烦。她只是想躲避,想避开这
个伤心之地。高局长久久地看着她,她感觉到了局长的注视,低着头一声不响。
最后局长痛快地签了字:“明明,我理解你的心情,不再留你了。请你谅解,有
些决定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明明低声说:“我知道,我不怪你。”
“真舍不得让你走,不过——尊重你的意愿吧。”
明明走了,高局长怅然地望着在她身后关上的房门。明明的辞职是一种温和
的抗议,这他完全清楚。更有许多人对他恨之入骨,像何不疑夫妇,不过他没办
法。在社会结构中,总有那么几种不讨人喜欢的、但却离不了的工作。比如他的
职业。总得有人干下去。
他揉揉额头,赶走这些杂念。太空艇爆炸案还没结束呢。在附近海域的打捞
发现了三具残缺的肢体,但没有宇何剑鸣的。他是死是活?另外,截收到齐洪德
刚在爆炸前夕同飞艇的通话,正是这个家伙向警方揭露了宇何剑鸣的真实身份,
可是仅仅两天之后,又是他向宇何剑鸣通风报信!这人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飞艇爆炸时,齐洪德刚的直升机正好在飞艇的下方。此后的他的直升机在100
公里外找到了,但德刚本人却杳无踪影。
对他的去向应该严密监视,他按了电铃,让秘书把史刘铁兵警官唤来。
是10月的上午,天气干冷,头上是无云的严厉的蓝天。金黄色的梧桐叶铺满
了马路,随着秋风打转。宇白冰驾车向西驶出了南阳,高楼渐渐稀疏了,路上是
鳞次栉比的饭店、商店和气势雄伟的高架广告。公路经过一个村子,一只鸭妈妈
率领着一群鸭仔,旁若无人地穿过马路,对喇叭声不理不睬。十几个孩子在路边
玩耍,跳绳,跳皮筋,推铁圈,这些古老的游戏似乎比法律的生命力还要持久。
跳绳的那个男孩已经浑身是汗,脚下还没显出疲态,两个女孩用清脆的童音数着,
三百零四,三百零五,三百零六……宇白冰不由放慢车速,对跳绳男孩多看了两
眼。剑鸣从小就酷爱跳绳,可以轻松地连跳三四十个“双摇”(跳一次摇两次绳),
甚至能跳出三摇。放学后,父子两个常常比赛跳绳。想到这里,她又抹了抹泪水。
随后汽车上了宁西高速,两人都不说话,宇白冰忙于驾驶100 公里时速的汽
车,何不疑则闭目靠在椅背上,眉峰紧蹙,嘴唇轻轻颤动着。高速公路上车流不
息,一辆一辆高级轿车鸣着喇叭超过他们,然后转入快车道,熄了超车灯。一辆
敞蓬车超过他们,车上一伙儿青年,似乎是到哪儿野游的,亢奋地笑着,把笑声
洒向身后。隔离网外边,几只南阳黄牛用漠然的眼神注视着来往车辆,绿色的田
野迅速向后滑去。剑鸣死了,他们的天地已经崩溃了,但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