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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环顾了一下漆黑的房间。墙角的卧室门紧闭着。这房间的结构颇为诡谲,似乎向他示意门那边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远处的嚎叫声消失了。人们抓住了那个“怪人”。撒姆森、温克、布莱克——街区所有的监察员聚在那儿把他治住了。言语清扫工们已开始进行清扫、压缩言语,把它运到垃圾山去。
有好一阵,菲力克斯怀疑那“怪人”就是布鲁诺。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布鲁诺的嗓门要比他低得多。这可能是个女人。
菲力克斯感到放松了,于是又躺了下去。
半夜里他醒了过来,便起床来到书桌边。他看到电话屏幕在闪动,这才注意到朱恩的留言。新的留言写道:
。 你这该死的,看在上帝的份上给我一个答复,你是不是
又和布鲁诺混在一起?你们俩又搞什么鬼?
他清理了屏幕,关掉电灯又坐了下来。然后拿出了布鲁诺的日记。他在灯下看着日记时,仍能记得它曾给他带来的解脱感。他的手指发抖。日记每二页上的字都是布鲁诺要说的话。
他随手翻开日记。那上面的笔迹工整清晰。布鲁诺讨厌废话连篇——即使是把废话写在纸上毫无害处也一样。日记里的语言组织得很好,每句话都清楚明了,富有思想。要是把这些话讲出来,它的数量也不会超过其他任何人一天所讲的话。
他看了日记的前面部分:
1941年7月23日
言语一开始物质化,它和其他物质间的区别就模糊了。表达能力不同的人会造出形状和大小各异的言语。人们用强制、手段来实施“沉默法律”。法律表明要不惜任何代价降低言语物质化的程度,以免世界陷入经济萧条的困境。在世界上某些地方,甚至有人悄悄地用死刑来惩治那些违反这个法律的人。
经济状况时好时坏。世界上却出现了一种新的行为体系——出现了一群言语清扫工、压缩机、以及街区监察员——和一个天大的奥秘,这个奥秘正如人的存在一样令人费解。布鲁诺相信人们必须解开这个谜团。他的日记正反映了他二十年来对此事的探索。
菲力克斯想:正因为有可能解开这个谜团,我才不致崩溃。要是布鲁诺不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菲力克斯听到有人在敲前门,忙起身去开门。
他打开门,朱恩冲了进来。她从他身边掠过,径直向起居室走去,随后拧亮了电灯。
菲力克斯关上门看着她。
“你竞当我不存在似的!”她大声说道。
“You”字很纤弱,撞到地毯时破裂成了几个字母,“treat”碰到咖啡桌,字母间扭结得像条链条”产生了几个无意义的块状物,然后一动不动了,“me”像只麻雀,被他抽打了一下,扑到墙上跌得粉碎,产生了更多无意义的块状物,“like”慢慢落到地毯上。“I”切入“like”边上的垃圾堆里,“don‘t”和“txist”在空中相撞,字母撒了一地。
菲力克斯摊开双手,不敢说话,唯恐体内的异己力量溜出来控制他。难道她不知道他活得多么辛苦?他已经把自己的感受向她讲了上百次了。她长满雀斑的脸上开始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这表情使他想起了那位给他饮料喝的褐色眼睛的小女人。但这神情突然消失了。朱恩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们之间完了!”她出门时大声说。
她把身后的门甩上时,这些话留在门内,掉在外衣衣架上。他看着她制造的无意义的块状物时,还庆幸门上装了很好的保护垫。
他暗暗叹了口气,在灯边的扶手椅上坐下。不管他多留恋她。她走了以后,毕竟自己不会有更多的压力。他意识到自己得马上去找布鲁诺了。
壁炉上方的挂钟指向4点(凌晨)。
他打开收音机,倾听仁慈的音乐。音符变成物质,挨个结束。收音机里传来了大键琴乐。音符存在较长一段时间后才消失。他久久凝视着这些反复产生、消失的音符,像布鲁诺一样感到了困惑:音乐居然仍合理地存在,这是种什么样的公正呀?当斯佳拉第奏鸣曲进入最后乐章时,水晶般的声音震荡回旋,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乐声弥漫了整个房间……
朱恩一向不喜欢布鲁诺,虽然她对他并无敌意。像所有失去了语言所创造的自我意识的人~样,她不必开口讲话。
他关掉了收音机。他不知道隔壁的沙利格曼先生是否又在讲梦话了。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在学会自控前,得戴着口套睡觉?
他的手又开始发抖了。讲话的欲望在不断加强,这种渴望绝不比他成为“怪人”那时弱。朱恩的到来触动了这个欲望。失去她对他的影响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巨大。
“朱恩,”他轻声呼唤着,心里充满了怀念和深情。
这句话的形状是圆的。字母弧线形地流动着飘向地毯。他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放进镶着毛绒边的垃圾篓里。
他的手仍在发抖。他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几分钟后他发现卧室里的电话屏幕仍亮着。他穿过敞开的门,来到桌边坐下,发现屏幕上写着:
据报,垃圾山那边出事了
你今早值班时去查看一下。
——卫伯
他想:大概是有人发疯了,他们要我送他回家。
菲力克斯换上了衬衣和鞋子,来到外面。他从柱子上解下自行车,跨上自行车的皮座垫,向空旷的大街骑去。
郊外平房周围弥漫着清冷潮湿的雾,只有五分之一的街灯亮着。天光见亮时,这些灯也都灭了。他估计要骑半个小时才能到垃圾山边。
他记得那儿曾是块干燥的平地。后来风把片片垃圾吹来,使这儿的言语堆积如山。除了零星的几个洞穴外,其余的地方都已被挤塞满了。人们得另找个地方来堆放垃圾了。
菲力克斯走近了垃圾山,注意到路旁两边的草有些奇怪。晴朗的蓝天上,太阳已爬上了地平线,突然,那些草看上去像是从动物的红皮中长出的杂毛。他开始立着蹬车爬坡。空气中有种刺鼻的柠檬酸的怪味。
他骑到山顶后,停了下来。
垃圾山上堆满了树枝,像是新长的苔藓。刚才那种刺鼻的怪味更强烈了。
他骑车下山去了。
他骑到山谷底部时,被无边的沉寂笼罩了。他仿佛是来到了世界的沉寂中心。他朝着树林骑去,心想,在这儿是否可以大规模地植林。但他很清楚,在短时内这是不可能的。
他穿过了第一片树林。这树林很清新。树枝像少女的玉臂般斜倾着,做出邀请的姿势。枝丫问长着黄绿色的柔软的苔藓。
他踩着踏脚板继续前行,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但这儿的宁静也令他有点心旷神怡。树上散发出来的柠檬味驱散了他的疲倦感。
他骑到了一片空地中,在一个大洞穴边上猝然刹车。布鲁诺·布莱克坐在洞底,自言自语,他的言语在他身边不断堆叠着。
“你好,布鲁诺。”这些话变成了有形物质,顺着沙坡往下滑去。
那位金发男子抬起头,“下来,”他的话从口中蹦出,落在原先那堆言语上。
菲力克斯往下走去。
“这儿很安全,”布鲁诺大声说,“我们可以在此畅所欲言。”
菲力克斯走到布鲁诺身边,发现这个大个子的衣服又脏又破。
“你得让我帮你脱离这种状态。”菲力克斯说。只有三个字变成了物质,掉在他脚边。
“看到这儿的情形吧?”
“布鲁诺,这儿正在发生什么?”
这次言语没有成物质,仿佛物质化的灾难正开始消褪。
“只有这儿有这种现象,”布鲁诺说,“其他地方都不会这样。”
菲力克斯坐在这位脸色红润的男人身边,双眼紧盯着他。
“布鲁诺——你认识我吗?”
“当然,菲力克斯。别傻了,你是我的朋友嘛!”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想我已明白了——明白了所有这一切:为什么言语会物质化,还有为什么言语在这儿不会物质化。”最后三个字变成了物质。那些可怜的灰色的小字母烟雾般在空中飘荡。
布鲁诺用熊掌般的手把它们拨掉了。
“菲力克斯,也许我真的明白了。我并没有胡言乱语。”
菲力克斯感到洞穴顶上刮过一阵狂风,仿佛什么东西在发怒。他回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校园里,孩子们默默地打着排球的情形。
“你有铲子吗?”
“没有,”菲力克斯说,“不过我可以去找一把来。”
同样的事再次发生:这些话没有变成物质。布鲁诺怔怔地看着他。
“这很神奇,对吧?”
“布鲁诺——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约一个月吧。”
“一个月内就发生了这些变化?”
“言语堆里长出了树木,菲力克斯,这些言语怀孕了。”
两人没再说话。只有沉默。
“这现象时有时无,”布鲁诺说,他的话又变成了物质。所有的字母都变了形,像是粗糙扭曲的树枝。它们落在布鲁诺的大腿上。
“有种力量在操纵这一切。”他边掸掸言语边说,等我们把它找到后,这一切就会结束了。关键是得弄一把铲子。”
这句话有种奇特的含义。
“路叉口有个公共事业棚,”菲力克斯说,“只是,你没事吧?”
“我只是看上去不大对劲。”
这些话没有变成物质。菲力克斯惊奇万分,他爬出洞去,心想,布鲁诺肯定知道些什么。
菲力克斯带着两把铲子回来时,布鲁诺正用双手在挖着什么。菲力克斯把铲扔进洞穴里,随后攀援而下。
“所有发生的这一切不可能是自然现象。”布鲁诺捡起铲子说。菲力克斯捡起另一把铲子。他们背对背开始挖掘。
“为什么不是自然发生的?”菲力克斯问。
“可能是——宇宙发生了几何上的变形,产生了一种言语与我们的声音相对应。我想这不是自然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