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信陵君拭着额头汗水道:“先生且与毛公薛公盘桓,我去见平原君了。”
荀子便是一拱手:“公子但去,老夫正要与两公手谈一番。”
却说昨夜信陵园散场,平原君听了门客总管毛遂的一番禀报,心下大是憋闷,一夜不能安枕,听得楼头五更刁斗打响,便到胡杨林下跑马练剑去了。
去岁冬日,吕不韦特意请见,给平原君秘密建言:目下秦国利市最大,吕不韦欲借嬴异人之力进入秦国经商,所得利市愿与平原君均分;吕不韦所求者,便是请平原君解除禁锢,允准嬴异人以自由身在邯郸交往走动。平原君一番思忖,当晚便进了王宫请见赵孝成王,秘密会商一个时辰,次日便答应了吕不韦所请。平原君与孝成王的谋划是:吕不韦入秦经商,可给赵国府库平添一大笔岁入;让嬴异人自由交往,既无损于赵国,又能试探秦国动静。这便是将计就计。平原君的最大期望是:秦国闻风而提出要嬴异人回秦,赵国便能借机与秦国重开会谈,打开长平之战后的对抗僵局。毕竟,秦国之强大已远非昔日,赵国硬生生将这座大山扛在自己肩上,山东六国也未必领情。当年赵国在长平浴血抗秦,山东五国却落井下石,无论赵国如何苦苦相求,粮草援兵都一概没有。直到白起死去秦军两败,五国才在盗窃兵符的信陵君感召下出兵“救赵”。侥幸战胜,便又一片鼓噪,纷纷将自己当做了赵国的“存亡恩邦”。赵王负气,平原君寒心,便没有给信陵君封地,不想竟惹来天下同声谴责,俨然赵国欠着山东五国的救命大恩一般。如此山东,赵国朝野早已寒心透了!若能与秦国重新媾和,天下便是秦赵两强并立,瓜分山东五国,与赵国没有任何损伤,何乐而不为?再说,人质的价值便在于使对方有所顾忌,当真将这个人质囚禁死困,使对方无望救回人质而放开手脚大打,岂非事与愿违?
谁想,这个嬴异人解困出山,却改名“子楚”在邯郸交游,短短几个月竟颇有声名。按照平原君本意,嬴异人出名能引起秦国注意,原是好事。可这嬴异人竟与信陵君搅在了一起,平原君便大大的不是滋味了。
无论如何,信陵君是当今山东之柱石,是惟一真正体察大局的威望名臣。有信陵君在,至少魏赵两大国的盟约不会解体。虽然魏王嫉恨信陵君,而信陵君只能暂时的客居赵国,但在事实上,谁也不会将信陵君做白身士子对待。因为山东六国都明白,但有危机,信陵君的威望与号召力便是无可匹敌的。正因了如此,赵国对客居邯郸的信陵君不能不礼敬有加。可是,平原君内心却总是有着几分顾忌,时常的忐忑不安。
平原君深深知道信陵君对魏国的坚贞。当赵魏利害冲突之时,信陵君绝然会坚定不移地为魏国谋划,而绝不会将三晋当作一家。魏赵韩三家分晋一百多年来,血肉相争者多,同气连枝而结盟者少。基于这一根基,平原君对信陵君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警觉。
同为战国四大公子,信陵君入赵而使平原君光芒大减,平原君总觉得不是滋味。尤其是门客纷纷投奔信陵君,自己的士林声望急剧下降,平原君最为恼火沮丧。然则恼火归恼火,
沮丧归沮丧,战国之世便是这等自由奔放,合则留不合则去,你却又能如何?既无力改变,又不能得罪,一阵愤懑之后,平原君也就放开了,对门客士子任其来去,对信陵君听之任之。惟有一条不能懵懂,这便是不伤及赵国利益。
谁想恰恰便在此时,这个子楚却成了信陵君的座上宾,平原君心下顿时一个激灵!万一子楚做了信陵君与秦国秘密联络的通道,赵国岂非大大麻烦?从大局着眼,赵国是不允许山东任何一国与秦国单独沟通的。只有赵国,只有付出了近百万生命鲜血从而抵挡了秦国风暴的赵国,才有以山东六国宗主国的资格与秦国谈判斡旋。一番思忖,平原君便与毛遂等一班心腹门客商议,要在抡材大典时试探信陵君。
这个试探,便是策动赵国士子提出论战议题:何以重振合纵抗秦,进而振兴六国?平原君要看的是,信陵君将如何在这个关乎六国存亡的重大议题上说辞?无论其说法如何,只要信陵君说辞一出,便是赵国游说策动六国的最佳时机,重振合纵的声势一旦形成,便会构成逼迫秦国媾和的巨大压力!再加上这个人质子楚的诱惑,秦国便会处于极为被动的态势。同时,抗秦议题对这个子楚也是当头一记警钟。如此一箭三雕,平原君自然很是满意这个谋划。
不成想,信陵君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搁置了议题,平原君心下顿时一沉。尽管几个心腹门客都说,信陵君是为了搪塞老荀子才不做决断的。平原君却大不以为然,认定信陵君恰恰是搪塞赵国,搪塞平原君才如此做法!信陵君的威望根基,便在重信义敢担当,既言明请老荀子点题,能出尔反尔么?临时搁置,只能是顾忌赵国颜面,顾忌平原君颜面,岂有他哉!让平原君警觉的是,信陵君此举究竟有何图谋?
此君客居赵国已经五年,魏国依然冷淡如初,丝毫没有请他返国之意。以信陵君之文韬武略,客居他国尚且养士三千,能耐得这般寂寞?设身处地去想,信陵君的最佳出路便是早日回魏国秉政,若魏国权力在信陵君之手,天下完全可能是另一番格局,至少山东六国定然是另一番格局!这种格局是赵国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平原君所不愿意看到的。以魏国之根基实力与地利,一旦有英主能臣,便必将成为中原轴心,其时赵国地位必然大大衰落。而有权力在手的信陵君斡旋天下,平原君也必将更为黯淡。
当初,信陵君统率六国联军战胜凯旋之时,平原君与孝成王叔侄已经将未来格局看破,也才有了那番奇特应对——不实封信陵君土地人口,却又象神一般供奉着这位功臣。前者怕他羽翼丰满,后者却是做给天下人看。这便是赵国乐意重金供奉信陵君的真正缘由,也是孝成王与平原君的最大机密。明知此等作为有负信陵君,平原君却是毫无愧色——为了赵国的根本利益,他只能如此。平原君相信,若是信陵君处在自己的位置,也会同样如此做法。
以信陵君之能,不可能体察不出其中奥妙,也不可能不向重回魏国的煌煌目标全力靠近。然则,五年之中,信陵君却始终没有“出格”动静,赵孝成王与平原君一时松了心神,竟是疏于防范了。如今看来,信陵君果真要动了。否则,断不可能在关乎邦交走向的“士论”大题上搁置赵国动议。可是,动向目标何在?平原君一时竟揣摩不出个所以然。
“禀报主君:信陵君拜会!”门客总管毛遂大步匆匆报得一声。
“噢?”平原君蓦然回身,“人在何处?带门客几多?”
“单车一人,已到府门。”
“好!你立即出迎,亲自驾车将信陵君接到弭兵亭。”
毛遂快步而去,片刻之间便驾着一辆青铜轺车辚辚入府,直向林间草地的大石亭驶来。轺车停稳,毛遂便来扶信陵君下车,信陵君却指着亭额三个大红字笑道:“弭兵亭,何时建
造?”说着便一步下了轺车。毛遂笑道:“长平大战后,平原君有感于生民涂炭列国旁观,故建此亭,以明息兵之志。”“想起来也。”信陵君恍然点头,“正是那时,先生脱颖而出,一剑庭逼楚王会盟出兵,无忌佩服!”毛遂拱手一礼道:“公子天下柱石,正当重振合纵中兴六国,何独重子楚迂腐之论也!”信陵君不禁呵呵一笑:“昔年,先生鼓动平原君建这弭兵亭,也是迂腐么?”毛遂慨然道:“此一时,彼一时,公子当体察大势而后断。”信陵君悠然一笑:“先生以为,大势要害何在?”毛遂毫不犹豫接道:“秦国独大,六国皆弱,结众弱以抗独霸,大势之要也。”信陵君笑道:“苏秦以来,六国断续合纵八十余年,却是愈合愈弱,先生以为因由何在?”骤然之间,毛遂语塞,红着脸道:“此中因由,在下却是没有揣摩得清楚。”信陵君不禁一阵大笑:“老话一句,此一时彼一时也,合纵并非万年良药,也该有条新路子了!”
“新路何在?愿君教我。”服饰整肃的平原君在亭下遥遥拱手。
毛遂笑道:“两公子且入亭叙谈,我去备酒。”便匆匆去了。
“请君入座。”平原君笑得分外爽朗,待信陵君进亭入座,便落座正色道,“赵王之意:若能重开合纵,赵国便欲请君为王命特使,斡旋天下会盟,功成之日,赵国力促君为六国丞相,便如苏秦在世也!”平原君慷慨一句,语气竟分外地诚恳亲切,“为弟思忖,此乃姊夫回魏执政之最佳途径,姊夫以为如何?”
“赵胜呵,你叔侄果真期望我回到魏国?”信陵君淡淡地笑了。
“姊夫何意?赵国若有不周,但请明言。”
“逢场作戏,赵胜长进了。”信陵君冷冷一笑,“你我皆过花甲之年,自少时便纵横邦交,成名于天下,些许小伎也能障眼?赵国若当真想无忌回魏,何须如此云雾大做?只以‘不再援手’对魏国施压,无忌便可重回大梁也。无忌领政,力促魏国再度变法,中原便是赵魏两强并立结盟之格局,其时秦国奈何?此等大局大计,你叔侄当真揣摩不得?非也。为维持赵国山东独强,你叔侄宁愿无忌老死赵国!”
平原君大是难堪,面色时红时白,却是无言以对。正在这尴尬沉默之际,毛遂领着两名仆人送来了酒菜。平原君顿时舒缓,指点石案笑道:“姊夫,热甘醪,甘醪薛打得,先来一碗!”信陵君说声好,便径自举碗汩汩饮下。旁边毛遂看在眼里,便立即为信陵君再打满一碗,又是肃然一躬:“敢请信陵君指点:昨夜所提三题,君似对弭兵议题有所偏爱,不知因由何在?”
信陵君明知这是毛遂代平原君说话,也不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