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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山水文心-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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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需的两大好处。至今,这样的风习也还未尽失。在钱歌川看,天桥是“还有几分游牧民族之遗风的地方”,是策马南下的蒙古人将草原的狂悍气概带到了这里。既无可赏的胜迹,他的兴致自然要移到“聚居在这地方的人和他们的社会组织”上去。以他手握的一杆“回到人寰”的笔,来写此处的生活情状,是相宜的。他从天桥的市聚过身,体味并且关注着俗常中透显的人性与社会性,断非一个无痛痒的旁游者在那里信步闲览。他看到“一个朋友在路边的一个地摊前蹲了下去,从那铺在地面的布上,许多破铜烂铁中,拾起一个大磁盆来,放在手上敲了几下,仍旧放在原处,站起身来又走。那做生意的既一声不响,顾客也不问价”,始知“原来这地方的买卖是全靠眼睛的,用不着做宣传。要顾客先看中了货色,然后才能谈交易。开价当然是要大到四五倍乃至十倍的。门限紧的人,可以买到便宜货,眼睛差一点,就要上当了”。即在今天,旧日市景在天桥街边也未必见不到。嘈嘈市喧中,茶社楼上的雅座亦不空闲,有临窗放眺之人正寻着自在,“香茶也很可品,还有藤椅可躺”,真叫滋润!余下的景象又当怎样呢?钱歌川对门前结彩的清唱戏院,沿狭窄街路开张的皮货店、木器店,飞沙中的吃食摊担,露天下的剃头挑子,帐幕中吆喝西法镶牙、滥售神效膏药的游医,留下满街喊声的卖旧衣和假玉戒指的贩夫,历历写来,读,宛似睹其实像与眉目。至于那些“无一定职业的,随便占据一块土地,就献起技来,一回表演之后,翻转破帽,向周围的观众收几文钱”的人,我毫不隔膜。杂技曲艺的有些,便是在这街面上起家而远走三江五湖的。虽是已往年月的事情,若叫如今的北京人讲起,还会很来精神。    
    钱歌川说:“但一般以天桥为归宿的人,似乎还未完全脱离游牧民族的根性。”这一句,近乎盖棺之论,从何讲起呢?依他的见解,“中国的民族是由北方发展到南方来的,要看那些古风旧俗,或先世遗迹,当然是以北方为多。在南方甚至连地下的古物,都掘光了。北方却还有无量的宝藏。我们用不着到西北的塞外去寻求古痕古迹,就在北平,都可以找到很多的”。天桥便是一处结幕而居的所在。他由连成一片的篷帐而想到草野上的游牧遗风,而探触着混迹于天桥者就市近利的景况,述见闻,谈感觉,细细地品着浮世的真味,反不以言理传道为贵。所谓“以闲话的方式,写自己的心情”,恰是钱歌川所执奉的散文主张。而在另一面,虽属游述文章,状眼前之景兼能涉人文,追史源,下笔有方,正可见出钱氏在学理上的功夫。慨叹民生的艰危而隐射着社会的病处,方才使通篇文字找到落实的地方。    
    尚可提及的,是钱歌川拈取东京银座、伦敦东区来同天桥作比,并非无端。他是在日、英求过学的,风下的萍踪会久印在浸情的字句间。    
    钱歌川︵1903…1990︶湖南湘潭人著有散文集︽游丝集︾︽偷闲絮语︾︽巴山随笔︾︽淡烟疏雨集︾︽虫灯缠梦录︾︽竹头木屑集︾︽秋风吹梦录︾︽楚云沧海集︾︽云容水态集︾︽钱歌川文集︾等    
    ︽游牧遗风︾见三联书店出版的︽北京乎︾    
    


第四部分清宵风趣  禅栖幽梦

     钟敬文的《重阳节游灵隐》    
         
    古今的青衿,临了西湖的波滟,游情是要朝着北高峰下的灵隐而寄的。寺内的梵钟缓缓地传着香界的清韵,鹿苑鹫峰的瞻奇仰异终究太缥缈了一些,泉壑的幽美却是可以感触得到的。况且骆宾王“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那一联诗,早为我所记诵,灵隐禅寺就常在梦中浮耸。几年前的长夏日,得缘到里面匆匆一走。冷泉亭的枕簟卧月,韬光庵的倚槛啜茗,或则目越纸窗,细数钱塘浪纹,皆有武陵世外之想。如今却未在纸上留得一字,竟至回想灵隐光景,也变得岚雾似的迷蒙,真是辜负了风烟云树下灵隐的清幽。故而取过钟敬文先生一篇《重阳节游灵隐》来看,即为前面的一段话微微地触着心,是:“那时正是中秋节前后,那里木犀花的芳菲馨馥,给予了我一个极深刻的印象。我回来时,便在稿簿上写了《木犀香中的灵隐》一条题目,但是文章只草了几行便中断了。这回重游灵隐,虽逛得更为高兴,半山的韬光庵也登上了,可是前度的木犀花,已杳无踪影,悄悄地随着时间之流逝去了。”这番写在七十几年前的旧话,到了今天,轻声一读,依然能够引起我的同感。只是游罢灵隐,数载光阴已荏苒过去,我是连记它的题目也还没有苦想出来呢!    
    钟氏是以年轻时在西子湖畔写下的抒情散文作为游记创作发端的。他在近年回忆云:“1928年8月,由于一桩‘学术罪案’,我被迫离开了广州中山大学,到远离家乡的杭州工作教书。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个人心绪都不好。但是,那近在身边的西子湖,却以她强烈的魅力逗引着我。从1928年秋到1930年左右,在那里,我除了应付教学和学术的活动外,就把西湖的自然景光和人文古迹,作为我精神的寄托和避难所。海边观潮,山中赏雪,对英雄、隐士的遗迹徘徊凭吊。结习难忘,自然写了许多描述的散文和吟咏的韵语。严格地说,主要的作品是前者抒情散文。同时并把它编辑成书刊行,那就是《西湖漫拾》(1929年)、《湖上散记》(1930年)一类的集子。它是我全生涯中写作旅游文学的一个高峰期。以后,由于心情的变化和学艺重点的转移,这种写作游记文学(散文方面)的兴致就很少同程度地再现了。”在他,少年也识愁滋味,游景记之,却每每氤氲着诗意的魅惑。读着那些浮于纸面的文字,仿佛看画;而无法托之于形的浓淡情味,也潜浸在里面了。“由钱塘门出去,经过白堤,一路随兴赏玩。过西泠桥,在苏小小墓上休憩了一会,复往前走。到灵隐山门时,已近正午。郭君是初次来的,一切不免感到新鲜的兴味;我则已是重来之客,虽不像崔护的深太息于人面桃花,但陌生的份儿是不大会有的了。”对旧游之地的感怀借惜花思人的典故吐露,运笔真是工巧,用情真是专深。    
    至于一寺之主的大雄宝殿和响彻诵声的祷祭情景,钟氏未肯置词。岂止于此,冷泉亭、韬光庵又能赢得他几多笔墨呢?不过是写意式的点染,惟求大略罢了,这又很合于我阅读的口味。游记既为印象的忆想,描摹总不必太过繁细而用着绘画上的工笔技法。如唐人写绝句,省俭的文字就能传出风景的意韵,当是记游文章的上品。而这简淡的数笔,又需由绵丽所化出,才会自有它的风致。醉赏着身外的景物,抒写着内中的心情,腕下正宜流涌如此文字。只说寺右半山的韬光庵,茫漠的湖水,突兀的峰峦,疏落的林木,都在高渺清虚的蓝天之下成为庵景的旁衬,叫他如何不怀眷这苦短的清宵!庵境既已写足,谁还想得起去计较檐边院角未能笔笔都到呢?    
    钟氏熟驭着的摹意的文字,气调常常是悠然的,清雅的,随来的冲和闲静又颇近于禅。灵隐久续的释门家风很能让他找到禅心皈依的地方。一场重阳的清游,竟在纷扰尘秽的生涯中忽然闪出一片清明之境,尽够他含咀的了。    
    中国山水的美致渗透着宗教精神。萧寺的野衲、浮图的壁佛,似在拈花微笑。诗意与禅味共融,丝丝入心,自会有至情至性的文章出来,比方钟氏的这一篇。    
    钟敬文︵1903…2002︶广东海丰人著有散文集︽荔枝小品︾︽西湖漫拾︾︽湖上散记︾︽履迹心痕︾论著︽中国民谣试论︾︽钟敬文民间文学论集︾等    
    ︽重阳节游灵隐︾见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的︽履迹心痕︾    
    


第四部分旅路梦痕

    梁宗岱的《归梦》    
    “归梦如春水,悠悠绕故乡”这一句唐诗,似乎也是梁宗岱有心吟出的。    
    梦里的光景纵使萦满牢愁,也是美的。轻谧的眠梦中,命途的片影清晰映现。他微微地感物,他地怀亲。在漫漫旅途上疲奔的他,这一刻,是让恋念的魂灵遥返粤南的乡园了。两行清泪在他冷冷的面颊淌落,如初研的淡墨在纸上轻洇,竟染出一轴思乡图呢!融入风景的,是他的悲感和伤情。碧纱窗外,幽凉的银月照来凄迷的白光,子规的哀啼令他的心隐隐地颤着。春宵苦短,最宜皱起游子心中水样的愁痕。此际他滤尽曾历的沧桑,“只是默默地在床上微怔着。儿时的梦影,又残云般浮现出来了”。    
    他不叙事,只在乡景里面独抒深婉的思情。韵调,柔柔的,情致,绵绵的,连字里的泣音也是幽幽的。他自己说:“从惨散凄恻的留春曲里,犹声声地度来阵阵落红的碎香。”屈子之下,几人能将故园之恋唱叹得这样好呢?    
    一个旅人,挥不尽的最是美丽的乡愁。他抒写着梦里的风景,宛似看到风景里的人:“母亲正倚闾望着。门前塘边的青草地上,弟妹们的嬉游如故;而老母的慈颜,已添上无限的憔悴,不禁放声大哭!”他放缓急切的脚步,让踏响乡路的屐音轻了一些。穿过岁月之河,他依稀瞧见母亲的悴容与愁颜,添了鬓丝的脸上,落下涟涟喜泪。在这“春暮夜静的深处”,他的牵记,他的苦楚,他的忧悒,只能独对母亲而歌。缱绻的乡思未尽,梦影便朦胧了,飞烟似的散去。暗影般浮映的,是严冬的霜夜,是无际的荒野,是漠漠的赤沙,是漫漫的长途。凄烟、朔风、寒月、惊鸿、怪鸱……一幅幅多舛世路的幻景坠紧他惶悚的心。怅望家山,他想在慈母“甜温的软怀里”安偎,于催困的眠歌中幼婴一样体味轻柔的抚拍。    
    所有萦纡心间的期冀和想望,都在痴醉中宛然遂愿了。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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