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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琪结结实实的跌坐在地,然而并不喊疼,翻身爬起来还想压住戴黎民。戴黎民抱住他就地一滚,故意逗着他在自己怀里兴风作浪。
两人就此闹作一团,唐安琪哈哈大笑,乐的满脸通红。忽然搂住戴黎民的脖子,他毫无预兆的问了这么一句话:“狸子,那以后你娶不娶媳妇?”
戴黎民笑着反问:“你让不让我娶?”
唐安琪迟疑着开了一句玩笑:“不让。”
戴黎民伏在他的身上,这时便是答道:“那我就不娶。你说你心里装不下别人,我也是一样。”
唐安琪欠身抬头,近距离的对着戴黎民睁大眼睛,哄小孩子似的轻声问道:“真的呀?”
戴黎民不假思索的点头:“真的。如果我敢骗你,就让雷劈碎了我。”
唐安琪闭上眼睛躺了下去,美滋滋的点头:“嗯,嗯,我信你。”
唐安琪和戴黎民在一起,无忧无虑的过起了日子。
他也没觉得自己离家多久,可是在接到虞师爷催他回去的电报时,他心算一番,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天津住了一个多月了。
他以为虞师爷是要催促自己回去相亲,还别别扭扭的不想动身;可是虞师爷随即发来第二封电报,原来是唐旅这一个月正在县外剿匪,而他作为旅长,是应该回去坐镇的。
唐安琪没办法,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戴黎民。
唐安琪给虞师爷带回了一盒子雪茄,然后前去城外慰问剿匪主力孙团。孙团昨天刚刚凯旋班师,从小黑山上绑下一大串俘虏。唐安琪抵达之时,孙宝山吊着左臂,正要杀人。
唐安琪看他一脸烟尘,眉宇间萦绕着凶气,便有些怕:“宝山,你那胳膊怎么了?”
孙宝山指挥他表弟把马克沁机枪架好,又让士兵把俘虏绑到面前一排木桩上。扭头吐出一口唾沫,他大模大样的答道:“摔了一跤,骨头断了。”
唐安琪连忙说道:“那你还不好好歇着去?”
孙宝山抬手一指前方:“我看见这帮人就恨得慌!我当土匪那时候,从来就没人敢上山剿匪。现在换了这帮怂货,可惜了小黑山那个好地方!”
这时候孙宝山那表弟已经架好机枪,自己也托好了子弹带。孙宝山弯腰趴下去,眼看就要大开杀戒。唐安琪正要阻拦,不想对方忽然扣动扳机。突如其来的巨响差点把他震了个跟头。
双手捂了耳朵,他转身就跑,一直跑回汽车里。
他指挥汽车夫立刻开车返回城内,因为看不得孙宝山杀人。孙宝山那都不是好杀,俘虏们这回非全被他扫射碎了不可。
唐安琪在孙宝山这里受了惊吓,哪知回到清园之后,又受到了第二轮的打击——虞师爷自作主张,给他定下了陈盖世的侄女。
“上次的八字是算错了。”他对着唐安琪解释:“这回找了个明白人重新一算,结果正是百年好合、大吉大利。”
他又说:“陈家在文县是大家族,轻慢不得。好在时间充裕,我们一步一步的来。”
他对着唐安琪一笑:“对于这门亲事,县长十分高兴。只是你在他面前要降一辈了。”
唐安琪没再说什么,只在心里想:“如果爸爸还活着,他不会这样强迫我的。”
唐安琪的情绪很低落,但是不打算再闹离家出走。离家出走是永远没有结果的,最后他还是得回清园,师爷也还是要大病一场。除非是一去不复返,可万一师爷因此病死了可怎么办?
陈家对这一门亲事,十分满意——先是陈盖世拿了唐安琪的照片回去给家人看,照片是虞师爷强迫唐安琪拍下来的,把他那面目照得清清楚楚。陈家上下传看了照片,众口一词的称赞,说这姑爷实在俊俏。然后陈家又派人专门过来相看一番,唐安琪悻悻的接待了来人,也不大说话。陈家人欢欢喜喜的回了去,说新姑爷可斯文了,绝不是丘八的形象。
双方既然相亲完毕,那就走到了订婚纳聘一步。唐旅在长安县盘踞了五六年,虞师爷暗暗积下巨额财产,如今便把彩礼办得十分漂亮。
这时吴耀祖再见了唐安琪,就微笑着一拱手:“恭喜旅座,听说陈家小姐是个美人。”
唐安琪含笑点头。
孙宝山和唐安琪打了个照面,却没有笑,直接问道:“你真要娶媳妇啦?”
唐安琪看了他一眼,然后沉着脸走开。
时光易逝,转眼间到了腊月,也就近了婚期。虞师爷和虞太太都忙碌起来,清园之内一片张灯结彩。唐安琪跑去妓院消遣,结果被虞师爷揪回来骂了一顿。
待到春节前夕,虞师爷操办了一个盛大的婚礼,把陈小姐风风光光的娶了回来。婚礼当天,唐安琪的那些朋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祝贺,单从天津就过来了几十位人物。清园被闹成了大游艺场,虞师爷穿上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万分周到的尽了地主之谊。
掀盖头的时候,屋里屋外挤满了人。唐安琪用秤杆轻轻挑起新娘的盖头,陈小姐露出面目,正是花容月貌,一双眼睛水盈盈娇滴滴的,引得旁观众人一起惊叹。
因为新娘和新郎都是这样的美,所以洞房闹得十分不堪,直到午夜时分才散。待到客人都走尽了,虞师爷站在门口,最后一拍唐安琪的肩膀:“这一天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唐安琪乖乖的点头答应,然后目送虞师爷走远。
虞师爷走在冷到刺骨的夜风中,脸上还挂着一点残存笑意。接下来会怎么样?他的安琪是不是又要伸出小狗鞭,欢天喜地的爬上床去交尾了?儿大不中留,真他妈的!
人都各回各家了,远道而来的宾客们也都在清园内下榻入睡。孙宝山喝了点酒,却是不肯消停。旅中的参谋长撺掇他潜回去听房,到时好给大家讲个新鲜。孙宝山受了激将法,转身就当真向新房走去了。
新房坐落在清园西边,临近后花园,是一处挺漂亮的小院落,四周种满花草。孙宝山也不怕冷,蹑手蹑脚的穿过几道月亮门,末了放眼一瞧,却是发现唐安琪坐在新房门外的青石台阶上,正在蜷缩着发呆。
孙宝山吃惊了,压低声音唤道:“哟,安琪,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啊?”
唐安琪没理他。
他走到台阶前蹲下来,莫名其妙的伸手推搡对方:“安琪,你怎么啦?你不冷啊?”
此言一出,唐安琪抬起双手,却是解起了马褂纽扣。孙宝山眼看着他脱了马褂甩到地上,紧接着又摸上了长袍纽扣,便连忙伸手阻挡:“你干什么?要冻死啊?”
唐安琪用力蹬了他一脚,随即扯开长袍大襟向后脱下,把肩膀腰身全露了出来。腊月夜里,他上半身只剩一层贴身小褂,一瞬间就冻了个透心凉。孙宝山眼看着自己拦不住他,又是摸不清头脑,便连忙解了自己的军装上衣,要给他披到身上。哪知唐安琪摇头摆尾的一挣,不但推开了他的衣裳,并且又踹了他一脚。
孙宝山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上,蹭了一屁股薄薄的雪:“你妈的——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啦?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
唐安琪听到这里,低头用手背抹起了眼泪。
他不愿意,一直就不愿意,现在也还是不愿意,可是没办法,他拗不过虞师爷。晚上看到天津过来的盛国纲等人,他不禁就想起了戴黎民。虞师爷把婚礼办得这么大,戴黎民肯定知道了,那现在对方又会是什么心情?
他心里憋闷得很,人家有爹娘做主的青年都能逃婚,他这没爹没娘的反倒被人绑住了腿。眼泪滔滔的流下来,他想自己如果能够冻到生病,这几天应该就不必去入那个洞房了——其实这样也是不对,人家陈小姐又没有错。
虞师爷一片好心没有错,戴黎民满心情意也没有错,陈小姐嫁人更没有错,想来想去,唐安琪就觉得错全在自己身上,自己如果逃婚,就对不起虞师爷;如果入洞房,就对不起狸子;可是不入洞房呢,又对不起陈小姐。
唐安琪左右为难,委屈死了,扑扑簌簌的掉眼泪。孙宝山蹲起来,带着酒意疑惑问道:“人家都是姑娘出嫁才哭,你个娶媳妇的哭什么?”
他伸手去给唐安琪擦眼泪:“你别哭啦,要哭也先把衣服披上。”
他凑到唐安琪身边,张开双臂抱住了对方:“这是怎么了?你哭的是哪一出啊?”
唐安琪也不知道自己哭得这是哪一出。他晚上喝了不少烈酒,现在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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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夜里,唐安琪穿着单衣坐在冷台阶上,抱着膝盖低头不吭声,眼泪已经结成了睫毛上的冰珠子。孙宝山醉醺醺的蹲在一旁,也是傻了,想不起把人强行劝回屋里去,单是呆呆的搂着唐安琪,想要把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对方。
如此直过了大半夜,孙宝山打了个雷一般的大喷嚏,这才把自己震醒过来。这回借着玻璃窗中射出的灯光一瞧,他就见唐安琪一动不动,竟像是个冻僵了的光景。
他骤然慌了,连忙轻声呼唤出声:“安琪,清醒清醒,千万别睡。”
然后不等唐安琪回答,他活动起冻到麻木的双手,搂抱着唐安琪想要起立。唐安琪浅浅的呼出一口气,哑着嗓子说道:“宝山,我好累。”
孙宝山自己也是冻得晕头转向,不过体格强壮,还能坚持。唐安琪那两条腿都被半退的长袍缠了住,牵牵绊绊的迈不开,他急了,弯腰扛起人就往房内走。
推门之后,扑面一阵暖风。房屋分为里外两间,电灯彻夜开着,陈小姐作为新娘,依旧直挺挺的坐在里间床上。外间站着两名陪嫁过来的丫头,脸上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眼看孙宝山扛着新郎走进来,这才一起瑟缩着向后退了两步。
孙宝山不是很懂礼数,眼看外间全是桌椅,没地方安置唐安琪,便一掀帘子向内走去。在陈小姐身边停住脚步,他把唐安琪放到床上躺下,然后低头说道:“那个……他喝醉了,给他灌点热水,睡一觉就能好。”
说完这话,他不大好意思的转身就走。陈小姐太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