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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耽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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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分。分不开的,除非一方做了叛徒。
  所以他不想再把戴黎民拖下水。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里,戴黎民能过上那样安逸富足的生活,真算是有福气了。
  而自己能再和狸子亲近一次,又让狸子在自己身上遂了心愿——这也算是自己的福气了。
  百态
  唐安琪一夜未归,金含章也是无影无踪,小毛子险些活活急死。好容易盼到唐安琪回来了,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上这才渐渐有了血色。
  “少爷!”他简直快要发急:“您这一夜干什么了?”
  唐安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我的事情,不过现在忙完了。”
  说完这话,他慢慢的走回房内,又侧身躺到了床上。小毛子见他满脸疲惫神色,便识相的给他端去一杯热水,然后走到窗前静静的坐下。
  唐安琪不敢再动了,他身上疼得很。
  他想自己到底是比先前有了长进,如果放在先前,自己非像防空警报一样哭叫不止。那时候真是的,自己总像个半大孩子一样,仿佛永远都是十六岁。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没了爹娘,可是一直有人疼有人爱,无忧无虑的,实在也无需去长大。
  中午,金含章带着二十个热烧饼回来了。推门进了唐安琪的房,这三个人一边分吃烧饼,一边谈起正事。听闻陆雪征已经一口应下此事,金含章十分欢喜,立刻就开始思索计划,要把这件事情正式的筹办起来。
  一番商议讨论过后,计划大概有了眉目。金含章有了闲心,走到床边俯身询问唐安琪:“怎么总是不肯正经吃饭?”
  唐安琪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烧饼,上面只咬了两口。低头盯着这只烧饼,他随口答道:“我不饿。”
  金含章注视着他,见他瘦得下巴尖尖,一双杏核眼睛陷在泛青的眼窝之中,皮肤还是很白很细,不过没有光泽,白纸一样。
  他记得至少在一年前,唐安琪还不是这么一副憔悴模样——那时候的唐安琪面颊丰润、眼睛明亮、举止活泼,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幼稚得多。所以众人都又逗他又爱他,仿佛他是大家的宠儿。
  金含章叹了一声,然后说道:“不饿也得吃,否则身体坏了,怎么做事?”
  他拍了拍唐安琪的肩膀:“你要认识到你的价值。”
  唐安琪举起烧饼咬了一口,嘴里慢慢的咀嚼,也尝不出滋味来,好像嚼着一大团棉絮,而且是越嚼越多。他感到了疲惫与昏沉,真想吐出嘴里这口烧饼,倒在床上睡一大觉。
  从此以后,金含章放下其它工作,专门负责这一桩任务,唐安琪作为他的部下,自然也不得闲。而在三月的一天夜里,唐安琪又去陆公馆见了陆雪征。
  这回他告诉陆雪征:“以后我不来找你了,我派别人过来向你传递消息。”
  陆雪征盯着他,感觉他有一种鬼气森森的虚弱。
  唐安琪深深的看了陆雪征一眼,然后没再多说。欠身从茶几上的糖盘子里抓起一把五香瓜子,他就此告辞离去。
  五香瓜子的香气隐隐刺激了他,他在夜色中一边走一边吃,倒是感觉有些滋味。
  因为上次离开陆公馆之后,便是遇到了戴黎民,所以唐安琪这次走的快而小心,只怕再出纰漏。像一滴水落入海中一样,他走上繁华大街,混进了熙熙攘攘的行人之中。
  虽然此刻已经入夜,但是周遭灯光闪烁,正是一派歌舞升平。唐安琪垂着头,不愿去瞧那满大街的日本男女——天津卫里,日本人是越来越多了。
  忽然,他像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望向了前方。
  前方是一座大料理馆,檐下挑出一溜灯笼。一辆汽车停在门前,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分列两旁。车门开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来,正是虞清桑和一名矮胖军官。
  唐安琪没犹豫,立刻随着一对母女穿过大街。街道对面摆着一排五光十色的买卖摊子,他快步藏到了摊子后方。一边前行一边再次放出目光,他就见虞清桑和那军官走到料理馆门前,双方互相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相视而笑,一派和气的并肩进门了。
  唐安琪没有在虞清桑身上多费心思,仿佛他的头脑有这功能,自动的就把虞清桑从记忆中剔了出去。
  他只是在想那名矮胖军官的身形——真像相川莲,也许就是相川莲本人?
  唐安琪想的没错,矮胖军官,果然就是相川莲。
  相川莲和虞清桑在和室门前脱了皮鞋,然后迈步共同进入。双方在一张长方矮桌两边相对着坐下了,相川莲不看身边美貌侍女,而是抬眼瞄准了虞清桑。
  “啊,虞桑!”他会说中国话,而且说的不算坏:“你在北平还好吗?”
  虞清桑垂下眼帘,不卑不亢的微笑了:“感谢将军的关怀,北平很好。”
  相川莲又问:“同僚如何?”
  听到这话,虞清桑抬头面向对方一笑,语气中带出了开朗的成分:“说起同僚,这倒是让人感到头疼了。”
  他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将军,您知道我是一个乡下人。乡下人进了城,免不了是要闹笑话的。”
  相川莲哈哈大笑,觉得虞清桑这人真是有点儿意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相川莲带了一点醉意,询问虞清桑道:“虞桑,要不要来天津?”
  虞清桑摇了摇头:“将军,我还没有看透北平。”
  相川莲发现虞清桑总能把一件庸俗平常的事情说得充满诗意。
  虞清桑在北平政府里也许混的不大如意,而他能够为对方在天津另找个位置——仅此而已,可虞清桑给出的回答,却仿佛带了极深刻的意义在里面,几乎让他联想起了人生命运之类的大题目。
  “啊……”他觉得面前这个中国人真是充满了玄妙的趣味:“北平的确是值得一看的。”
  虞清桑并没有对相川莲大拍马屁,他只是眼望对方,神情温柔悲悯的微笑,仿佛他是天下第一至善。
  虞清桑知道自己可以很讨人喜欢——除非是他主动想要做出破坏,否则活到如今,还没有人无故对他生过敌意。
  和相川莲一直把酒喝到深夜,两人谈的其乐融融。相川莲本是看不起中国人的,可虞清桑仿佛是没有国籍,并且站在一个相当的高度,悲天悯人说些废话,顺带着表明了他的反战立场。
  沦陷区的人,而又反战,这当然是件妙事。相川莲心想如果全沦陷区的人都像虞清桑这样,那沦陷区内的皇军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虞清桑也知道相川莲的心思,所以坚守立场不动摇,牢牢的保持住了自己那闲云野鹤般的高姿态。
  在天津度过一夜之后,翌日清晨,虞清桑带着宿醉,乘坐火车赶往文县。
  下火车后,他直奔新近建起的警备大队司令部,想要寻找吴耀祖,然而扑了个空。
  于是他调转方向赶往吴耀祖在文县的住处。大下午的,他在吴宅堵住了醉醺醺的吴耀祖。
  吴耀祖中午起床,还没有来得及洗漱刮脸,下巴一片铁青胡茬。大模大样的坐在一把太师椅里,他抬起腿来,把穿着马靴的双脚架到了前方桌上。
  一手攥着洋酒瓶的细脖子,他皱着眉头面对门口:“你怎么来了?”
  和衣衫不整的吴耀祖相比,虞清桑显得特别整洁利落,哔叽长袍上几乎没有一丝皱褶。随手关了房门,他拉过一把椅子,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了吴耀祖,他平淡答道:“我来看看你。”
  吴耀祖打了个酒嗝:“我有什么好看的?你放心,我不会带着队伍进山打游击的!”
  虞清桑微微一笑:“我知道。打游击很苦,而且朝不保夕。既然能够在县城里安安稳稳的做大队长,又何必非要去山里活受罪?”
  吴耀祖狐疑的看着他:“虞清桑,你是在嘲笑我吗?”
  虞清桑轻描淡写的摇头:“嘲笑你?你还不值得让我费那个心思。吴队长,你要知道,如果安琪还在,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
  吴耀祖攥着酒瓶对他一抱拳,吊儿郎当的说道:“多谢!”
  虞清桑却是沉默了片刻。头脑产生幻觉,让他感到自己怀里正有一尾活鱼再蹦。活鱼就是唐安琪,在他的心中,唐安琪总像活鱼一样活蹦乱跳的不听话。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九年。他在唐安琪身上,就花了一个九年。九年中他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人,培养他,控制他,照顾他,管教他;骂也骂过打也打过,疼也疼过爱也爱过。
  抬手抚向自己的心口,他并没有捉到活鱼,于是就立刻又清醒了过来。
  一挺身站起来,他看着吴耀祖说道:“吴队长,去把自己收拾收拾,然后到司令部办点正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上你这大队长的位置,如果再这样颓废下去,你对不起我。”
  吴耀祖哂笑一声:“是你怕不好对相川莲交差吧?”
  虞清桑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一手扶上他的肩膀,虞清桑弯下腰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真不想干了?如果是真,那我也不会勉强你。”
  说到这里,他好像很慈爱似的拍了拍吴耀祖的后背:“我可以去对相川大将讲,大将绝对不会因此怪罪于你。这样你成了自由的人,可以去天津投奔你的四舅。”
  听到这话,吴耀祖猛然扭头,近距离的盯住了虞清桑。
  虞清桑翘起清秀的嘴角,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意。
  吴耀祖真想掐死虞清桑。
  在他想死也敢死的时候,虞清桑奋不顾身苦口婆心的把他救了回来。他的脖子上还留着浅淡疤痕——是虞清桑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刀子,而当时刀锋仅差一点,就能切入动脉了。
  死过两次之后,他失了勇气,不敢死了。
  然后,他就落入了虞清桑的掌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他闭着眼睛一路向前,有时甚至宁愿自己一脚踏入深渊。
  然而虞清桑为他选择的道路平坦宽阔,他瘸了一条腿,仍旧能够走得顺利。
  只是,他不敢再回长安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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