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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二月到临,孟然和谢芷排在莘莘学子之中,入县考场考试,临考前,孟然叮嘱谢芷:“考不考得中还是其次,先熟悉熟悉这日后数十场,考得人晕头转向的科举之途,大有益处。”谢芷连声称是,目光落在身旁一位年长童生——只要通不过院试,管你是三十岁四十岁,统称童生。“一鼓作气,心无杂念。”孟然用力拍谢芷的肩膀,又是一番嘱咐。此时队伍已排到他跟前,他捏把谢芷的手,提上装笔墨纸砚的文具箱,先行进场。谢芷尾随其后,左顾右盼。进了考场,两人被分往不同的小间,第一场试文。
第一场之后,还有第二场,三场。。。。。。第五场。
一场场考下来,谢芷昏头转向,每次出考场,孟然问他考得怎样,他都说:“我也不晓得。”就知道他是勉勉强强交卷。
和谢芷的沮丧不同,孟然志在必得,县考对他而言,仅是小考。
五场考完,谢芷和孟然与众学子在酒馆聚会,举座都说孟然每场出来,都踌躇满志,案首非他莫属。孟然从来一笑而过。众人有说有笑,谢芷黯然饮酒,一杯接一杯。未近考场前,他还骗自己,他肯定也能过,这段时日这么努力,可进了考场才知道,数百学子之中,他只是平庸一员,他没有才华,能脱颖而出。科举之路对他而言,太过艰难,或许他真不适合当书生。
十六岁,如李廪生所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日后人生之路,一片茫然。
笑语盈盈,沉寂的谢芷,为众人拥簇的孟然。孟然心中并无喜悦,一切按班就绪,县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他毕竟是孟湲之后,读书亦需天赋。
看着谢芷独自饮酒,孟然一言不发。即使不原因面对,但他心里始终知道,他和谢芷在一条街道上长大,从小认识,亲如手足,即使是这样的缘分,日后亦是分道扬镳,人生之路大抵如此。
小芷,很难受吧。
你喝吧,喝醉了,我背你。
漆黑街道,孟然背着烂醉如泥的谢芷,走一路停一路,谢芷在四人中酒品最差,喝醉了会胡闹,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说要去学宫看荷花,一会说要吃和升的藕粉。
“好好,这就去,你趴我肩上睡会,一会就到啦。”
孟然应和,慢吞吞背着谢芷回谢家。
“燃之。”
“嗯?”
“你真好。”
谢芷在孟然背上嚅嗫,渐渐睡着了。
多日后,县府张贴参与院试的名单,孟然单列一行,在最上一名,果然是案首。名单从上至下,并无谢芷的名字,意料之中。
谢芷叹口气,喃喃自语:“就知道没有,还是跑来看。哈啾。”
一大早,天冷得很,挤在人群中看名单。
“虽然我没有,燃之却是有的,太好了,果然是案首!”
蹭蹭跑往孟家饼铺,推开熙熙攮攮的人潮,却也没去想,孟然是案首,榜一张贴出来,肯定就有人跑去通知孟然了。
未抵达孟家饼铺,远远就见到店门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水泄不通。谢芷拼命往里边挤,突然有人拽住他胳膊往旁边扯,定神一看是小青,小青拉出谢芷,气喘吁吁说:“公子躲开了。”
孟然一获得消息,就精明的避开,即不在饼铺,也不在家中。
饼铺满是围观群众,热情乡邻,而家中,赵县丞一家子可都在着呢,就差将赵小姐一顶轿子抬过来。
郊外竹林,风雨亭上,孟然独自踟蹰,遥见谢芷过来,欢喜跳下亭迎上。
“给,热气腾腾的煎包。”
谢芷手里用手帕捧着几个大煎包,手一抬,递给孟然。
“还是小芷体贴。”
孟然抓起一个,放嘴里大嚼,吃得两个腮帮鼓鼓。
煎包搁放在亭上石桌,谢芷找个位置坐下,托腮看着专注吃东西的孟然,还有一旁侧立,安静无语的小青。
“燃之,你不会打算一直躲着赵家人吧?”
好歹是本县县丞,是个官,不能轻慢。
“此时家中人多,不好说话,这才先躲开。择日我会过去,和赵家好好说说。”
孟然放下手中的煎包,端坐着,一本正经回复。
“如果你真心不喜欢赵家小姐,那可以退婚吗?”
谢芷并不了解,孟然兄长为他定下的婚事,是没法退的。大家闺秀,也不是随便就与人定姻缘,成为了未婚妻,即使未过门,也被视作夫妻。这种情况,无论是女方或男方要退婚,都会受谴责。除非是其中一方出了大变故,无法完婚,才会解除婚约。
“我并不曾见过她,谈不上喜欢与否。”
摸着下巴,略作思考的孟然,难得一脸困惑。
他毕竟也才十六岁,刚刚成年,别人就硬塞个老婆给他,自然很抵触,然而,他没道理去厌恶一位不曾逢面的女子,毕竟这婚事是女子老爹促成的,和她也无什关系,她顶多就是从父听安排而已。
“那不如你到赵家,见她一面吧?她好像对你挺有情的,先前在书院,不还寄书信给你?”
确实还是要见上一面,看有没有缘分。而街坊传闻,赵小姐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说不定燃之见过后,就喜欢上了呢。
“这。。。。。。”
孟然迟疑,他现在真心无意结婚,不就是他刚刚到了结婚的年龄,而且还考了案首,读书人弱冠之龄完婚属常情。
“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嗯,南风之好?”
难得见孟然为难,谢芷揶揄。
同窗这么多年,知道孟然不近女色,当然也不曾见他喜爱男子。孟然南风之好的传闻,乃是当年同馆就读,嫉恨孟然的学子,到处散播的谣言。
“别胡闹。”
孟然抬手制止,他不似以往那般,时常拿这些东西开玩笑。
谢芷自讨没趣,拿起桌上的包子,用力咬上一口,他知道孟然心烦,然而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本县案首在这荒凉的亭子里愁眉苦脸,说不过去吧。
“不知道文佩和李沨考得怎样?”
好久没想起这两人,这段日子,备考,大考,考得谢芷一脑子的浆糊,也就是此时才想起来。
“唉,他们肯定考过了。”
寂寥沮丧,却也为他们欢喜。此时,文佩和李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看过榜上的名字,与人相贺,被人拥簇?
拄杖县考,也算是标新立异,何况在数百童生之中,这人是大名鼎鼎的李沨,更是备受瞩目。知县大人早放话了,李沨压根就不需要县试,还不如直接就去参与院试。他的文章,考前就有好事者集合成册,专卖考生。每个县总要出几个神童,在同龄人之中出类拔萃,李沨就属于这种情况。
其实一县之才,到了府中,往往小巫见大巫,考个案首不出奇,考三四个案首——一直通不过乡试,那才真是耻辱。
五场下来,李沨心中了然。
之后,张榜,李沨二字占据榜首,本县案首。
报信人抵达李府,李沨还在入眠,听到外头嘈杂,起床开门,正面书童宝儿奔过来,激动万分,叫囔:“今早张榜了,相公是案首!”李沨平日不喜言笑,此时嘴角微微上扬,说着:“知道了。”
回房更换衣服,宝儿伺候梳洗。
李沨房间在西院角落,并不和其他李家主人住一起,偌大一个院子,也就住他这么个人。
在书馆时,他就以读书为理由,搬出东院,这样不用朝夕遇到文氏,李政等李家人,得一个清静。
刚梳洗妥当,李政之父李覃就派来老仆李筝,唤他过去大堂。
想也知道,一堆帮闲文人在候着,肯定还有常往来李家的乡绅、往日的同窗,过来道喜。这种场面,李沨谈不上喜欢,十分讨厌也不至于。由于他有神童之称,李家之外的人,一般都喜欢奉承他,也只有在李家,完全不被当做一回事。
众人拥簇,恭贺这类的事,便不提了,待人群散去,堂上仅有李覃和李沨两人,李沨起身说:“我回院读书。”李覃唤住他:“别急着走,你太婆要见你。”
李老太太沉绵枕席数月,居然还没有一脚归西,近来据说请来了个有名大夫,身体反倒硬朗几分,有时也会到后院走动,暂时是死不了。
李老太太向来不大亲近李沨,也没有明显厌恶,以往孙女们未出嫁,李老太太还常常将小辈唤来聚会,看个戏,听个曲什么的。李沨遇到这种场合,实在躲避不过,也只得过来。李家长辈十有八九厌恶李沨,小辈自然也排挤他,李老太太有时,会训话这些孙辈,要孝悌友恭,要懂得同兴共荣的道理。
李老太太的聚会,最不爱参与的,不是李沨,而是李政。李老太太对李政的态度,可算恶劣,甚至从没喊过他名字。也有猜测那是因为李老太太素来不喜欢张氏——李政的妈,由此也和李政无亲缘。说来也怪,李政的妹子李珍,李老太太可是捧在手心里疼爱。
“好,我这就过去。”
李沨顺从的应话,转身就要前往李老太太的居所。
父子两人一向疏远,平日里在府中,话也少得可怜,不说李沨躲避李覃,就是李覃见了李沨也显得不自在。
李沨十岁被带回李家,说是带回,不如说捆回来。回来后,还几番出逃要去找娘呢。
当年,李沨的母亲——刘氏,是李覃买来的女婢。文氏是只母老虎,李覃难以染指女婢,偏偏就宠爱刘氏,文氏要死要活都没法子。趁着李覃外出收账那些日子,文氏百般蹂躏刘氏,刘氏挨苦不过,投井未遂,又知有身孕,本想偷偷藏着,等李覃回来告知。谁想被文氏察觉,寻个罪名,就把文氏一纸卖给柳三做妻。待李覃回来,木已成舟,又向来惧内,不敢作为。数月后,文氏产下一子,算算日子,李覃知道是自己的种,也没去要回来,毕竟外逐女婢之子,无名无份,身份低下,哪曾想去认子。
也是文氏作孽,长子夭折,文氏又再生不出孩子,李覃这才想起流落在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