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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两人静静地对坐着,任那湖水轻轻拍着船舷,发出“哗哗”的响声。
良久,方芷容轻轻弯下身来,用手去拨一拨那清明透澈的湖水,然后缓缓道:“东湖好美啊,我们广南就找不出这样绚丽繁华大湖了。唔,它的美,恐怕只有洞庭才能相比了。”
龙雪皇点头道:“是的。不过,不久的将来,你我会见识到更美更大的湖泊的。”
方芷容心中一动,她明白龙雪皇的意思。能比东湖更大,比洞庭更美的湖,恐怕只有江西鄱阳湖和淮南的太湖了。换言之,届时龙家军已经攻入到南朝的国都附近,灭南朝在即了。
难道自己竟有幸和他一起,在鄱阳、太湖还有传说中最美的西湖中继续泛舟对饮么?想到这里,她面色微微泛红。
方芷容轻轻道:“从军两三年来,我去了不少地方。有很多山水都是很美丽的,像潭州、韶州、衡州,唔,还有沅州,都是些让人迷醉的地方。可是,我很少有机会在那些地方恣意游玩。只有一次,我去接管辰州时,曾经在沅江上行船。那沅江如玉带般,两旁崖石长满各种香花香草,发出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回旋的溪流迂回曲折,眼看无路可行,一拐弯后又别有天地。好美啊!”
龙雪皇点头道:“打仗是件苦差事,能在战事隙间休息便尽情休息,否则会打熬不住。初为军师,这次指挥辛苦么?”
方芷容心中一热,低着头道:“没有什么,还好吧。只是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怕。”
龙雪皇静静地望着方芷容,面上露出一种极为温柔的神色,但他并没有出声,而是让芷容自己诉说下去。
“我太小看‘明’的力量了。我说‘暗’怎么轻易得手,原来‘明’的精英竟早已趁机潜入汉阳城。好险啊,倘若那些精英还在,‘暗’只怕就不能瓦解‘明’,韩世杰将军这支奇兵还是有可能给他们发现,到时就会前功尽弃;又或是我迟几天才发动作战,让‘明’的探子作好各种准备,里应外合,汉阳城就难免失守了。太侥幸了,我这次获胜真是太侥幸!”
“打仗本来就是一件难以捉摸的事情。战前把一切做好就够了,至于战斗时有什么变故发生,那是谁也无法预测。能取胜就已经足够了。”
“其实……其实我真是很害怕的……我也知道,再精确的计划,一用到战场上,只怕什么都乱套了。但是,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把事情做得更有把握些。因为……因为我实在不想见到我军兵败的样子……几万的人性命都系于我手中,我不敢大意,我不敢有所疏忽啊……”方芷容这般说道,那双水灵的秀目,已经噙满了泪花。
“这就是为将者的痛苦了,明明肩负着千万条生灵的重担,却偏偏做着连自己也没有把握的作战计画。只是,不管多难受也好,我也不希望你走上我那条不归的道路,‘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正因你如此负责,我才把军师之职交给于你。胜者为王,不管多侥幸也好,都是不应受到苛责的。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令我军失败的。”
“真……真的么?”
“你说呢?”龙雪皇似笑非笑,微微斜着头。
方芷容抬起头,凝神望着他,几缕头发垂到前额。龙雪皇见状,顺手便把她的头发拨去后面。这本是极亲密的动作,可龙雪皇做得自然,芷容居然也没有觉得不妥。
“谢谢。”
此时此刻,两人相对而笑,心中皆一片平安喜乐。天边忽地一亮,一颗大火星在夜空中一瞬即逝,却是流星滑过天际。
方芷容“啊”了一声,满面通红。
龙雪皇淡然一笑道:“流星刚过,芷容可曾许下心愿?”
广南相传,当流星飞过之际,能及时对其许愿,无论何等困难之事,也能称心如意。方芷容虽贵为龙家军师,但这般少女心性,却与普通女子无疑。方芷容低下头来,只觉双颊发烧,不敢作答。
原来方才流星出现之时,芷容心道:若日后天天能与他这般共处,此生也不枉了。
可这念头一出,她便觉羞涩,暗骂自己恬不知耻。及至龙雪皇追问,更是不知所措,羞愧难当。
不知不觉间,船突然到岸,原来已到了磨山。磨山是沿湖群山中的主要山脉。三面环水,六峰逶迤,长达八里,民间素有“十里长湖,八里磨山”之说。
方芷容两人弃船上岸,方芷容背一长包袱,与龙一起提灯共游山间景色。虽然天色昏暗,但觉山上松林苍翠,曲径环绕,奇石峥嵘,古洞幽邃。他们游到磨山东头峰,此峰形圆如磨,因以名山。
两人登峰而望,此时月亮皎洁如日,天际长江如一线流金,闪烁明灭,更有无数舟楫往来,灯火浮隐。两人均被景色所迷,一时无语。
猛然一阵东南风起,吹起方芷容那如瀑长发。由于她忙于制作菜肴,沐浴时间过晚,所以头发仍湿,方芷容不敢盘髻,只是用一金环束住流瀑,让其直垂落到腰间,若水之柔,似绢之软,别有一番韵味。不料大风忽起,几根秀发直拂到龙雪皇的面上。
方芷容不好意思地望了龙雪皇一眼,龙雪皇却恍若未觉,指着一群刚驶进长江的船只道:“那是我龙家军的先头人马。此时正好顺风,追赶帅英旗军,应该不难。”
方芷容微微一惊:“我军的先头人马,怎么现在就出发了?我们在此游玩,不会耽搁军情么?”
龙雪皇笑道:“行军最讲隐蔽。众人皆以为你我在此游玩,龙家将士必定在附近戒备。谁料那些将士竟是去追赶敌军呢?眼下时间尚早,军中的干粮还没有准备完毕,你我大有时间在此游玩。”
方芷容心中稍安,忽又盈盈笑道:“我军向民间购买干粮,不知城中卖酒肉的百姓有多开心了。方才游船过处,城中各处酒楼食肆,可都灯火通明呀。”
龙雪皇点头道:“说起来,还是多亏你的主意。鄂州百姓贪其利息,对我龙家军赞不绝口。如此一来,将来要攻取鄂州,民心尽归于我了。芷容,你真是我的好助手。”
被龙雪皇这么一赞,方芷容面上发烧,一时不语了。两人均非多言之人,虽然这样默默相对,倒也不觉尴尬,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良久,方芷容咬咬牙,鼓起勇气道:“少主,芷容略懂音律,近日又得‘绿绮台’,如您不弃,芷容愿意为您弹奏一曲。”
龙雪皇点点头,道:“谢谢。”
方芷容解下背上包袱,拿出一座古琴,琴底刻有“绿绮台”三字,龙池右侧刻有楷书“唐武德二年制”六字,仲尼式,琴布满蛇腹、牛毛、冰裂、流水、梅花等断纹,古朴之味,扑面而来。
方芷容小心调了琴弦,才缓缓弹来,方芷容心想我军初胜,必须要弹一喜乐助兴。于是就弹一曲前朝诗人的《从军行》。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渡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胡瓶落膊紫薄汗,碎叶城西秋月团。
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玉门山嶂几千重,山北山南总是烽。
人依远戍须看火,马踏深山不见踪。
其实方芷容的琴技并不出众,但幸好古琴音色之佳,却有凤鸣冈碎之效。只听琴音大作,雄壮激亢。
龙雪皇想起今日金戈铁马、血战沙场之事,顿觉精神大震,忍不住拔剑起舞,如风驰电掣。随着琴音越加昂然,龙雪皇纵横驰骋,上下翻滚。及至琴声尽处,一剑斩在巨石处,长剑突然断裂。
方芷容不禁大吃一惊,心想明天我军追击,突然断剑,兆头大凶啊。
只有龙雪皇毫不在意,哈哈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石硬剑脆,必然截断。区区小事,何足道哉。”意气飞逸,竟携方芷容回船再游东湖。
不一刻,却到了古清河桥。
古书记载,楚国令尹斗越椒叛乱,起兵攻打楚庄王,追至清河桥,两军大战。楚庄王军中的神箭手养由基和斗越椒隔河比箭。那斗越椒乃是一代箭手,却被养由基接箭还箭,反被射死。
龙雪皇遥想古人雄姿,不由得豪气大作,竟从船里拿出弓来,交给方芷容,要方芷容射他三箭。
方芷容见他兴起,不好劝阻,只好发箭。她心中不安,前两箭均告射空,猛觉龙雪皇面沉如水,只好振作精神,一箭射向龙雪皇。那箭又快又疾,直向他的胸口射去。方芷容“啊”了一声,不敢再看。
谁知龙雪皇确实厉害,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手抓住来箭,然后反手弯弓搭箭,直向方芷容射去。方芷容猝不及防,但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箭已到方芷容的胸口。
方芷容本以为自己已经无幸,却觉胸口只是微微酸痛,似乎没有流血的痛楚。她睁开眼睛仔细一看,发觉原来箭头已经被龙雪皇拔掉。
只听龙雪皇笑道:“芷容休惊,如花美眷,怜惜尚犹不及,我怎舍得伤害?”他的微笑略有弧度的,极清极浅。
方芷容面一红,心中却是甜丝丝的。但觉两人间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
这时,远处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声,“方姑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箭有没有伤着你?”听声音,似乎是刚才发出惊叫那人的声音,应是个男子,关怀急切之情溢于言语。
但那人始终没有过来,因为他很快就看到方芷容安然无恙地站在船头上,而且四周突然冒出几只小船,不让那人的船只靠近龙雪皇他们。
这时,远方突然升起一团烟火,在半空中绚丽夺目。见状,龙雪皇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枝竹箭,向天空射去,直发出呜呜的响声。这时已近三更,东湖上的花船也逐渐安静下来,这一响箭方圆数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从湖里突然冒出几艘大船,方芷容认得是龙家军的兵船,船头上有两位女郎,一位娇小玲珑,一位婀娜多姿,正是龙冰兰和芸儿两人。
龙雪皇对芸儿道:“传我将令,全军人马立即出发,追赶飞虎军,不得有误。”芸儿转